《未结案件调查组》金钊有酒

34、变数

　　现场陷于短暂的寂静之中，所有记者都忙着整理自己的笔记。

　　迟昶看时间差不多了，便问道：“还有要提问的吗？”

　　楚天河的目光再次投向徐真真，却看她已经开始收拾东西准备离开了。难道杨彬的车停在楼下只是个巧合，是自己过度敏感了？

　　正这么想着，屋子里却突然传出一个熟悉的声音。

　　“迟队长，我有话说！”

　　话音甫落，现场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声音的来源。只见一个留着络腮胡子的中年男子从记者席上站起来，伴着众人错愕的目光，他摘掉了自己的假胡子，抹掉了黑框眼镜，露出自己的真容——剪掉长发的黄慧茹。

　　她大步向前，径直来到发言席上，冲台下鞠了一躬。

　　“大家好，我是杨彬的妻子黄慧茹。”

　　此话一出，所有的相机和话筒都对准了她。一旁的迟昶脸色十分难看，愠怒地瞪着负责登记来客的吴良，后者耸了耸肩，意思是说：“我怎么想得到这女人会乔装混进来。”

　　陈鹭白溜着墙边来到楚天河身边，低声问：“主任，现在怎么办？要把她请出去吗？”

　　楚天河一声冷笑：“怎么请？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呢，稍安勿躁，听她说些什么吧。”

　　只听黄慧茹继续说：“亲爱的公安和媒体的朋友们，今天我要向大家公开一件事，李峰之死就是杨彬一手策划的！”

　　简简单单一句话，却将现场的气氛推向最高点，大家纷纷交头接耳，向同伴表达自己的震惊。

　　“事情的起因是杨彬签订的‘九人协议’，”黄慧茹声泪俱下地说，“这份协议规定九人之中只要有人受到生命威胁，就会得到其余八人总资产的10%作为协助。杨彬看到协议能捞到好处，就动了歪心思。大家想想看，如果所有人都死了，那唯一的受益者不就只剩下杨彬一个人了吗？”

　　楚天河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发现一件奇怪的事，黄慧茹的表情虽然丰富，但眼神却是空洞的。就好比一个正在做梦的人，她相信梦里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所以她的肢体语言对梦里的景象做出正常反应，可眼神却反映出真相。楚天河的一颗心沉到了谷底——黄慧茹被催眠了！

　　他突然想到一件极为恐怖的可能性：难不成真正被催眠的并非杨彬，而是黄慧茹？

　　想到此处，他的目光再次对准徐真真。后者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但越是这样，楚天河就越觉得恐怖：这个女人一开始的目标根本就不是杨彬，而是黄慧茹！她通过一系列手段暗示黄慧茹，让她相信一切都是杨彬的阴谋，而后引导警方将全副注意力放在杨彬身上，最后再出其不意地让黄慧茹揭穿杨彬，真是步步为营，招招连环！

　　黄慧茹继续控诉：“为了除掉李峰，杨彬先是在主席台上动手脚，而后到了李峰演讲的那一天，又断掉了操场的电，致使李峰掉落在旗杆上而死。这些我原本是不知道的，直到我撞见杨彬偷了一辆吉普车，准备将凶器销毁的时候，我才明白事情的始末。我苦苦劝说杨彬让他自首，但是他不但不准备放手，还威胁我说，如果不和他站在一边，就打死我！”

　　说着，她撩起了袖子，露出一条条皮鞭抽打过的紫色伤痕。在座的现场记者无一不受到情绪感染，愤怒地高呼：“太过分了！”

　　眼看现场就要失控，迟昶阴着脸高声喊道：“请安静！”

　　而后他的目光转向黄慧茹，厉声道：“既然你说杨彬是主谋，那么袁竹刚案呢，张平案呢？难道也是杨彬干的？”

　　黄慧茹摇了摇头：“这些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李峰的确是杨彬杀害的。”

　　“好，那我再问你。前天警方去医院找你了解情况的时候，你说杨彬3月12日那天上了某位小姐的吉普车，可刚刚你又说那辆吉普车是偷来的，这两句话到底哪句是真的？”

　　“当时我不敢说真话，”黄慧茹鼻子一把，泪眼一把地解释，“因为杨彬就在旁边，我怕他听到了不会放过我。事实上，那辆红色的吉普车的确是杨彬偷来的。3月12日那天，他威胁我开车载他去苍山区东郊处理凶器。4月7日那天，他再次威胁我开着赃车载他去通惠农贸市场，在陈警官和石警官的面前演了一出苦肉计。”

　　迟昶的眉头越锁越紧，声音发涩地问：“就算的确是这样，但是那辆开往徐家巷的吉普车你又怎么解释？别告诉我那是你为了揭穿杨彬设下的局。”

　　“确实是我设下的局，”黄慧茹坚定地说，“4月7日那天，当杨彬要求我开车去接他之后，我意识到事情再这样发展下去，自己会变成他的帮凶。于是我去租车公司用假证租了一辆一模一样的车，然后用变声软件打电话给耗子，让他把车开到徐家巷。”

　　黄慧茹的话简直天衣无缝，从犯罪动机到作案手法，她近乎完美地解释了403案所有的疑点。迟昶甚至觉得有点好笑，警方忙活了那么大半天，倒头来却被这对夫妻耍得团团转，真是呜呼哀哉。

　　“那你是怎么知道耗子这个人的？”迟昶不甘心地问。

　　“我是通过我朋友知道的，”黄慧茹将目光转向楚天河，“楚主任应该记得，你旗下的‘收尸人’曾经帮一个有钱的女人抓过小三，那个有钱的女人就是我朋友。”

　　得，她这一句话让“收尸人”也曝光了。楚天河深吸一口气，不承认也不否认，心里却将这个该死的女人扇了几百个耳光。

　　迟昶彻底没了脾气，黄慧茹就像一把带高倍瞄准镜的枪，弹无虚发，全部打在本案的关键点上，直打得警方措手不及，甚至连回旋的余地都没有。

　　一名记者站起来毫不客气地说：“迟队长，警方之前已经掌握了这么多的证据，并且所有证据都指向杨彬，现在黄慧茹的证词也印证了杨彬就是403案的主谋，请问在这种情况下，您是否会将杨彬列为第一嫌疑人进行调查？”

　　这个问题等于在逼迟昶表态，如果他依旧坚持称杨彬背后有更大的黑手，而自己又拿不出半点证据，媒体必定会认为他有包庇杨彬的嫌疑。

　　“是的，”迟昶面无表情地说，“就像你说的，我们会把杨彬列为第一嫌疑人进行调查。”

　　迟昶说话的语调不急不缓，让人看不出他的情绪，但只有楚天河知道，这一刻是一向好强的人生中最灰暗，最丧气的时刻。

　　会后，记者各自拿到了满意的素材，忙不迭地回去写稿，警方人员带着黄慧茹回队里进行正式的问询。路上谁都不敢说一句话，只消看看迟昶的脸色就知道队里要有一场大风暴了。

　　果然，迟昶一回到队里就把吴良叫进了办公室。辛勤等几个八卦的同事不嫌事大，蹲在门口听墙角。

　　迟昶的声音冷得像冰，说道：“今天的事怎么回事，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吴良狡辩：“这怎么能怪我呢，我也没见过黄慧茹本人，再说她乔装打扮混进来那我就更认不出了。”

　　“嘭——”

　　迟昶的办公桌险些被他拍碎，惊得辛勤缩了下脖子。

　　只听迟昶近乎吼着说：“吴良！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在找理由！你知不知道，刚刚在记者会的一个小时是我迟昶这辈子最窝囊的一小时，也是我们大队有史以来最窝囊的一小时！由于你的失职，我们被媒体强按着头确定了一个尚存有很大争议的嫌疑人，根本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之前让你跟神秘人给耗子打的那通电话，你跟出个什么来了？啊？倒头来还是黄慧茹本人亲自到场自爆身份替你完成了工作。作为刑警队的二把手，你说你羞不羞，丢不丢人？整个警队的脸都他妈被你丢尽了！”

　　门口偷听的各位中爆发出一阵小小的骚动，自从他们入职，就从未听过迟昶爆粗口，可见这次老吴把他气成什么样了。

　　吴良自然也怂了，支支吾吾地道歉，但是他声音太小，众人只听到他说“对不起”三个字。

　　迟昶叹了口气，无力的说：“行了，鉴于你的表现，你已经不适合在专案组呆着，回头给我写3000字检查，然后该干嘛干嘛去吧。”

　　一听吴良要出来，众人急忙做鸟兽散，装作什么也没听到。不一会，吴良灰溜溜地从门里出来，和平时倨傲不羁的形象形成鲜明对比。

　　辛勤等人重新聚在一起，发表各自的“听后感”。

　　“迟队这次可是真生气了。”

　　“可不是嘛，这次老吴要遭殃喽。”

　　“嘿，真解气，瞧老吴平时那副德行，跟谢了顶的乌鸦似的，现在神奇不起来了吧？”

　　几人叽叽喳喳讨论了一阵，忽然听到身后有人清了清嗓子。

　　“各位，下班时间到了吗？”

　　众人转身一看，楚天河正一脸怪笑地盯着他们。

　　几人意兴阑珊地散去，给楚天河腾出一条道来。

　　楚天河叫住辛勤，交给她一部手机。

　　“这是黄慧茹的手机，你帮我查查里面有没有和徐真真的通信记录，还有，查一下她在4月7号这天有没有给耗子打过电话。”

　　辛勤急忙答应：“好的，我这就去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