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结案件调查组》金钊有酒

3、柜子

　　楚天河忙完自己的活，拿了个苹果“咔嚓”咬了一口，对陈鹭白扬起了半边眉毛。

　　“说说吧，什么事这么想不开，跑刑警队来了？”

　　陈鹭白咬了咬嘴唇，垂下头去。

　　“就……自己想来呗。”

　　楚天河身子一倾，凑近陈鹭白的脸，眼神像一把匕首，在她的五官之间来回跳跃。

　　“你知道吗，人在试图掩盖谎言的时候口轮匝肌①会拉直，皱眉肌②会收紧，就像你现在这样。”

　　“我没有！”

　　陈鹭白转过头去，心慌得像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楚天河恢复了原来的坐姿，淡淡地说：“不说也罢。看你的穿着，上衣是Nike风行者系列2011款的，这款国内没上，只有美国有；领子上有咖啡污渍，还没氧化，应该是早上吃飞机餐的时候沾上的，还没顾得上清理；你的右肩比左肩高，并且右手不自觉地卷曲，这是长期握枪形成的习惯；额头左上角有疤痕，是弹片擦伤，证明你在一到两年前经历过爆炸。综上所述，你是今早刚从美国回来的，经过警校专业训练的，但是在一次爆炸事件中患上创伤性应激障碍，从此发誓不再做外勤工作的，并一心想远离原本生活环境的，不怎么会挑衣服的……女人。”

　　他一口气说完这段话，居然连气都不带喘的。

　　陈鹭白感觉自己像被扒光了似的，赤条条地站在这个男人面前，心中说不出的屈辱。

　　她紧咬着牙关，好久才憋出一句话：“是又怎样？”

　　楚天河耸了耸肩：“不怎样，帮你回答我的问题罢了。好了，别废话了，赶紧干活吧！”

　　陈鹭白一股无名火冒了上来：“什么，我废话？明明是你一直嘚不嘚不说个没完好吧？”

　　楚天河半天没说话，一对招子紧紧盯着陈鹭白，眼里闪烁着狡黠的光芒。

　　“很好，刚来就敢以下犯上！我就等着看你在我手里能熬多久！顺便提一句，现在最长的记录是一个叫黄鑫的实习生，他足足挺了10天。你嘛，预计撑不过5天。”

　　“敢打赌吗？”陈鹭白从口袋里掏出一张10块钱纸币，“啪”一声拍在桌子上。

　　楚天河饶有兴趣地盯着她，也掏了10块钱“啪”在桌上。

　　“我跟！”

　　两人相对沉默了好半天，陈鹭白觉得这么大眼瞪小眼也不是个事，于是语气软和下来：“那……我要做些什么？”

　　楚天河懒懒环顾了了一番四周，嘴里的口香糖“咕叽咕叽”嚼个不停。

　　“先把屋子扫了，你看这屋子脏成什么样了，跟猪窝似的！”

　　哦，你也知道啊！

　　陈鹭白扬了扬手腕：“手铐还没打开呢！”

　　楚天河一拍脑袋：“呀，忘了，钥匙不在我这儿，在迟队那儿。”

　　“你……”

　　“还愣着干嘛，快找他要钥匙去，晚了人家下班了！”

　　陈鹭白气鼓鼓地走出门去，身后拖着张椅子，路过的同事看猴戏似的看着她一点点挪到了队长办公室，然后发出一阵阵窃笑。陈鹭白本来脸皮就薄，刚入职第一天就受此奇辱，真恨不得直接从窗户跳下去算了。

　　敲了敲门，没人来应，抬腕看了下表，已经下午5点，想必迟昶已经下班了。

　　她灰溜溜地回到办公室，二话不说，拿起门口的扫帚闷头就扫。

　　楚天河将刚刚洗出来的照片在桌面上垛了垛，塞进一个信封内，转头对陈鹭白说：“对了，看见角落那个铁柜子了吗？把它擦干净了，明天我检查。”

　　陈鹭白没好气地“嗯”了一声，笤帚扬起厚厚的灰尘，呛得楚天河直咳嗽。

　　“你慢点，扫帚是公家的！”

　　说罢，自己却拿了桌上的一支圆珠笔塞进上衣口袋里，哼着小曲走了。

　　“笔就不是公家的吗？”

　　陈鹭白狠狠将笤帚扔在地上，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气得直喘。

　　冷不丁地，楚天河从门缝里探出头来，嬉皮笑脸道：“手铐的钥匙在我抽屉里，你自己打开吧，bye！”

　　bye你个狗头！

　　陈鹭白恨不得把他的皮给扒了。

　　本想着回国换个环境，兴许自己能开心一些，这下可好，刚出虎口又入狼窝，在楚天河手里怕是很长一段时间没好果子吃了。

　　陈鹭白长叹一声，转念一想，已经跟人家打了赌，别的不说，就为了那20块钱也得拼了！

　　待她将整间办公室打扫完毕，已是将近六点。天气已渐渐黑下来，楼道里人声嘈杂，内勤人员忙着下班回家。陈鹭白也想回家，可一想到父亲陈哲一定会问她第一天上班感觉怎么样，自己一定会控制不住泪水。倒不如借口今天事情多，索性不回去，在朋友家过一夜。

　　她给自己鼓了一阵劲，开始擦角落那只上古时期的文件柜。擦着擦着，一件怪事引起了她的注意。

　　文件柜上挂着一把锁，锁本身没什么稀奇的，只是锁身被裹上了红线，缠得像个蚕宝宝。也不知这是楚天河的恶趣味，还是这把锁就长这样。她不禁好奇，拿住锁柄向下拽了拽，“啪嗒”一声，锁居然开了。

　　她打开柜门，一股霉味夹杂着灰尘扑鼻而来。里面是满满一柜子文件，不知道尘封了多久，纸张都开始泛黄。

　　她随意抽出一份文件，展开一看，上面用钢笔密密麻麻写着字，整整10页。大致浏览了下，原来是2003年的勘验笔录。上面记载了一起交通事故：2003年4月3日，彬都市龙骧路上，一辆轿车与一辆重型卡车发生追尾，轿车司机袁竹钢头部重伤，经抢救无效死亡。

　　陈鹭白又翻了几页，发现几张事故现场的照片。她一眼就从中看出些许不对劲：轿车后面的马路上拖出一个长长的黑色痕迹，证明轿车在追尾之前，袁竹刚曾踩过刹车。显然笔录作者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但由于轿车的刹车装置已完全毁坏，所以无法判断刹车到底是被撞坏的，还是在追尾之前就已经失灵。如果是前者，这起事故就是一起单纯的意外死亡事件，但如果是后者，就有可能直接影响该事件的定性——比如谋杀。

　　但奇怪的是，纵使笔录作者已经露出怀疑的苗头，但他依旧将此事定性为意外事故。这就让人无法理解了，按照正常流程，有疑点就该进行验证。

　　陈鹭白对这位作者无比好奇，翻到最前面找他的名字，这一看不要紧，惊得她钳口挢舌，愣在当场。只见纸上赫然写着一个她无比熟悉的名字——陈哲。

　　笔录居然是父亲写的，不可能啊？字迹完全不一样！

　　她反复确认了几遍，笔录中还标明了父亲的职位：彬都市刑警支队队长——没错，就是父亲。

　　可父亲为什么放着这么大的疑点不查呢？简直令人费解。

　　她正在为父亲想理由开脱，忽然听到一个酸里酸气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你居然活下来了？！”

　　陈鹭白急忙把文件收好，换了张盈盈笑脸，冲不请自来的辛勤说：“怎么，你盼着我死呢？”

　　“哪敢，”辛勤一脚将门带上，大大咧咧地坐到了沙发上，目光顺着墙根瞟到楚天河的办公桌，“话说这阎王的办公室我还是头一回来，感觉还不错嘛，像个人待的地方。”

　　“那是因为我已经收拾过了，”陈鹭白坐在她旁边，抢过她的薯片塞进自个儿嘴里，“你为什么管他叫阎王，他招你了？”

　　“你可太小瞧他了，”一提到“阎王”，辛勤可算打开了话匣子，“岂止是我，队里所有人都被他招过一遍。你是不知道，阎王曾经可风光了，在迟队之前，他做过一段时间队长，把队里的人给霍霍的，那是哀鸿遍野。哼，殊不知老天开眼，16年的时候他犯了个大错，乌纱帽被抹了，紧接着被发配到办公室，从此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跟修仙似的，再也神气不起来了！”

　　“犯了什么错，这么严重？”陈鹭白津津有味地问。

　　“我告诉你了你可别跟别人说，”辛勤凑到陈鹭白耳边神秘兮兮地说，“我听说呀，他在一次行动中误伤了人质，那人到现在还没醒过来呢！”

　　陈鹭白眉头一锁：“人质？”

　　“嗯。具体的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刚来他就被抹了。反正这人是个逮谁咬谁的主，人见了他跟见了鬼似的，不然干嘛叫他‘阎王’？你呀，考进来之前也不打听打听，这下可好，你得与狼共舞了。”

　　陈鹭白“噗嗤”一笑，翻了个白眼：“哪儿就那么严重了？我认认真真干活，踏踏实实上班，我就不信他还能吃了我！”

　　辛勤摇了摇头：“你在美帝上了三年学，别的没学会，资本主义的盲目乐观你倒是全盘端了。再免费提醒你一下，迟队和阎王是异性兄弟，俩人穿一条裤子的。你惹到一个，就等于惹了一双。夹紧尾巴做人吧你！”

　　陈鹭白耸了耸肩：“无所谓，身正不怕影子斜。好了，不聊八卦了，咱撸串去！”

　　两人说说笑笑走出门去，可陈鹭白的心思却落在了那份笔录上——袁竹刚的死，到底是天灾，还是人祸？

　　她不知道，另一边的迟昶也有着类似的迷思：李峰的死看似是桩意外事件，但其中的疑点实在太多了，绝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正当他思索案情之时，妻子王雯打来电话，说自己得加班，晚上接不了儿子了。迟昶只得转道去学校，谁知半途中又接到了黎贝拉的电话。后者已经验过尸，有了一项重大发现，让他火速赶往殡仪馆。

　　两件事夹在一起，迟昶分身乏术，只得打电话给楚天河。

　　“喂，小桐啊，我现在有点事，你帮我接一下九儿。”

　　楚天河懒声懒气道：“你让九儿自己来我家不就得了，离得又不远。哦，还有，别老叫我小名！”

　　迟昶叹气道：“不行，你得去接一下，要不你嫂子不放心。”

　　楚天河将他的叹气声照抄了一遍，说道：“知道了。这小孩早晚被你们惯坏！”

　　“行了，别埋怨了，我办完事去你那儿接他，记得别给他吃糖，他牙不好……”

　　不等他说完，楚天河已经挂了电话，话筒里只传来“滴滴滴”的盲音。

　　“臭小子！”

　　迟昶扔下电话，猛打方向盘，一路往殡仪馆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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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专有名词解释：
①口轮匝肌：位于口唇内环绕口裂的环形肌，紧密与口唇皮肤和粘膜相连，口轮匝肌至口角处与颊肌相平行。口轮匝肌也是人体全身最著名的三组环形肌肉中的一组份，其收缩口唇能使口裂闭拢。
②皱眉肌：皱眉肌是一块小、窄、金字塔形的人体肌肉，位于眉毛中间末端，额肌、眼轮匝肌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