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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十七章 光阴似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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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后,北境
祁莲筝猛地一脚踢飞面前的雪团,看着雪团在纯净的空中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吧嗒一下摔进蓬松的雪地里,心情顿时大好
“披件衣服再玩”火红的披风披到他身上,不用猜他也知道身后人是百里荻
“不穿”祁莲筝一转,从披风下钻出,望着面前穿着一袭白裘的百里荻,偏着头,赌气一般微微撅了噘嘴
眼角余光看到百里荻似是叹了口气,面上浮现一副无奈又忍俊不禁的模样,大步向他走了过来,猛地把他揽进怀里,一边覆上他微翘的唇细吻,一边扯开他自己的披风把他也严严实实地裹住
闭上双眼。面前这个男人的吻总是让他舒心到忘记时间忘却烦恼。直到感觉到雪花飘落到他簌簌颤抖的羽睫上,祁莲筝才慢慢抬起眼眸,分开唇
“还在生气?”百里荻问道
“属下哪敢生将军的气啊”气鼓鼓地瘪瘪嘴,他口是心非
“何来将军,这里只有莲筝大人的侍从百里荻”百里荻道
“啊~那我这侍从可真了不得,单枪匹马冲进敌军,以一敌百可真了不得呢”白了百里荻一眼,他狠狠拧了一下手边某人的肉
“别拧,别拧,疼得疼得”百里荻扭着腰,哀嚎道
“现在知道疼了?插着一身箭的时候也没见你喊疼”祁莲筝又翻了个白眼,手却不由自主地向百里荻腹部的伤口轻轻抚去
“那不是不能喊嘛,那么多外人在,喊了多丢脸”百里荻讨好地笑了笑
“下次你再孤身一人深入敌军,我怕你连头都没了,还脸呢”祁莲筝没好气地道
“断然不会,我运气好着呢,有守护神的,你没发现我只中了一些箭吗,那些刀啊剑啊枪啊的都伤不到我的”百里荻眉飞色舞起来
又拧了一下刚放开的某人的肉,见面前的男人顿时焉气,祁莲筝重声道:“什么神会保护你个愣头青!发个命令让别人撤退自己却带头冲锋”
“喏,这就是我的保护神啊”百里荻伸手接了几片雪花,“别人是乱花渐欲迷人眼,我这是漫天飘雪惑敌眼”,见雪花慢慢消融成水,他又揽起披风裹好祁莲筝,继续道:“再说我是去取敌将首级,需要巧力,一个人来去自如又灵活,要是一同去的人太多岂不是收放都不太方便”
“你意思是我碍手碍脚咯”祁莲筝立刻回以他一个嗔视
“我哪是这个意思”他一本正经起来,“你不是受伤了嘛那会,对了让我看看伤口怎么样了”,说着他便将祁莲筝的衣裳轻褪到心口
“还疼吗”轻抚着祁莲筝满布新旧疤痕的心口,他顿时心疼不已,“这里不能再受伤了,本来就在心脏附近,那次在百里见手上被刺的那枪实在太深了,这次这伤口又重叠了”,他拉上莲筝的衣裳,复又注视着祁莲筝郑重强调:“保护好心口,这里无论如何绝对不能再受伤了,否则会致命的”
然而祁莲筝却反搂住他的脖颈,威胁道:“你若是再冒险孤军奋战,我这里会被气出伤来的,你可得注意了,你再气我一次,我就一命呜呼了”
“不会有下次了,我保证”他知道怀里的人儿还在生气,便赶紧哄道:“北狄此次赔了夫人又折兵,元气大伤,十年内应当都不敢入侵我朝了,北境至少可以安稳十年”
“那我们也可以安稳十年了”祁莲筝只觉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下
沉思片刻,百里荻才开口:“我们还不能完全安稳,北境环境还是较为恶劣,稻谷植物都不好生长,百姓吃食虽富足了一些,但还是很单调,还有长城,虽然一年前修补过了,但还不能掉以轻心,每半年就得再修一次,还有.......”
“无论还有什么......”祁莲筝打断忧思中的‘侍从’,轻抚着男人薄薄的唇道:“我们都一起去做”。只要他们一起,无论做什么都是幸福的,这是战场上他们分别的那刻他忽然明白的事
百里荻微怔,忽而微微一笑,紧紧搂住他,道:“还有我们的江南之行”
祁莲筝一怔,嘴角不由展露浅笑,道:“你还记得”
“约定过自然记得”百里荻郑重道:“抱歉,莲筝,这么多事让我们的江南之约一拖再拖,我们也好像离江南原来越远,但我定会与你共赴江南,这是誓言,你且再等我些时日可好”
“好”祁莲筝眼神微动,轻声回答道:“一辈子,我也等你”
.......
筝声悠扬,笛音清鸣,合奏出一曲人间天籁,缠绕在漫天飞雪间,飘向纯白洁净的天空
一曲毕,祁莲筝抬头看向窗外簌簌下落的飘雪
“在看什么”百里荻将笛子束回腰间走到窗边
“在看雪”祁莲筝也走到窗边,“听说南雪温润,不知会是怎么个温润法”
百里荻伸手出窗接了几片雪花道:“我觉得北方的雪也挺温润的”
“向来只听说北雪飒爽,你倒是说说怎么个温润法”祁莲筝笑道
“温润如君子,飒飒护北境”百里荻道:“你没发现每次我们迎战北狄时都是漫天飞雪,而且那雪都吹向敌军那边吗,敌军顶着雪,而我们顺着雪,可不就是有雪相助,所以我才说雪是我的守护神”
“照你这么说,这雪若有心,为何会令北境之巅终年飘雪,又为何不让北境一直春暖花开”祁莲筝道
“飘雪不寒,虽不及春季暖身,倒是足以温心,这不也是种温情”百里荻笑道
“惯会油嘴滑舌”祁莲筝没好笑
“并非油嘴,你且认真想,那雪一到春季便不知不觉地自行融去,冬季又不知不觉地回归,年年岁岁皆如此,是否也可称作种默默无闻的专情”百里荻望向窗外飘雪
“罢了罢了,这四季花鸟在你眼里皆有情”祁莲筝一副我很明白你的模样
百里荻一把将面前的人拉进怀里,抚着他的脸庞,低声道:“那是因为情深不能控,总会染上周围的景致”,说罢他噙住怀中人儿的红唇霸道深吻起来
“将军!将军不好了!”房间忽冲进一侍卫,但他一冲进来便愣在当场:“额.....那个......将军......”
祁莲筝闻言猛地分开唇,侧过头,脸颊不觉发烫。他们做这些亲密事情的时候还从未被人看到过,分明是十几年的伴侣了,此时他竟有些不由自主地害羞
“何事”百里荻问道,他的声音听起来倒是很自如,就是有丝明显的不满
祁莲筝忽得对百里荻刮目相看,平日里只有他们二人时,他一调戏,百里荻就面红耳赤,想不到当着别人面亲吻时,他竟然如此沉着冷静,甚至语气中仿佛有些不当回事
“将,将军,副将军不好了”侍卫忽然反应过来,禀报道:“皇城传来消息,宰相大人病危了”
.......
“父亲身体向来硬朗,我前月书信回家,他还说一切安好,因何突然病重?”祁莲筝望着昏迷不醒的宰相不由皱紧眉。他蓦然发现面前的老者真的已经老了,不复当初精神抖擞,暴跳如雷的模样,向来打理得一丝不苟的白发此时乱糟糟的散在那,面容也憔悴极了,像是经历了什么伤心绝顶的事,疲惫不堪
太医把完脉,道:“宰相大人是怒火攻心加忧思过重所致晕厥”
“怒火攻心?为何怒”祁莲筝转向侍者问道
侍者赶忙道:“小的不知,宰相大人自从前些日子于宫里回来便把自己关在书房,不曾踏出半步,至今也未上朝,小的送饭过去时,便发现宰相大人已经晕厥在地”
“从宫中回来?”百里荻沉思道:“去宫中做甚”
侍者一怔,道:“小的只知是圣上传召宰相,不知所为何事”
“宰相回来时是何神色”百里荻微皱眉头
侍者回忆道:“面色很难看,似是在思虑着什么,一直紧皱着眉头,手也有些颤抖,恍恍惚惚的,还差点被台阶绊倒”
百里荻一怔,与莲筝对视一眼,便要出去
“你去哪”祁莲筝拦住他,他很清楚百里荻要做何事,刚刚百里荻的眼神已经将他心中所想表露的很明白了——他要去问圣上,问他的兄长对父亲说了什么。不容置疑地阻止百里荻,“且等父亲醒来再说”,祁莲筝又紧紧抓住百里荻嘱咐:“你进宫向圣上请安也千万勿要提及父亲”
百里荻凝着他许久,忽抬手抚平了他紧皱的眉,开口道:“好”
.......
祁莲筝撇开药罐里的渣,慢慢将药倒进碗里
潺潺流下的褐色药汤,混杂着众多药物,味道呛鼻,但光靠气味完全无法想象其中的苦味是多么的令人难以接受,若不是此次父亲晕厥,无法进食药物,需得他吞食汤药亲口喂父亲喝下,他从来不知道父亲一直在服用药物,更无法想象贯来好强好胜的父亲是怎样煎熬着,独自喝下这些苦到涩心的汤药
他很不孝。回想起来,这么多年了,他从未关心过自己的父亲。年轻时父亲极力想让他参政,他因不耻朝堂污秽,勾心斗角,一心扑在风花雪月琴棋书画上。后来和百里荻在一起,更是遭到父亲的极力反对,他曾傲气冲天和父亲宣誓,绝不踏进家门半步,更不会求父亲任何事。父亲也曾气说他自此没有他这个儿子,他绝不会再过问他的任何事,他们从此没有任何关系
他们父子两一样倔,都相互执着自己的‘傲气’,七八年不曾向对方低头,可是后来他们还是都食言了,但食言时却受形势所迫,无奈地分隔千里。细想来,大约亲情便是如此,可以打破生气时的‘豪言壮语’,可以跨越时间和距离的隔阂,最终还是会相互牵挂
北境三年,他和父亲信件来往越来越多,虽相互了解情况却始终无法见面。如今他回来了,只是想要见面痛诉自己当年可笑的‘执着’时,却发现父亲竟已年过半百,可能今天,明天或者不远的未来的某一天便会突然消失
“少爷,相爷醒了!”侍女激动地冲进来禀报
祁莲筝手一颤,差点没端稳药碗
拿紧药碗,几乎是奔跑地,他冲进了那个老人的房间
一如多年前规格摆设的屋子里,风烛残年的白发老人静静地躺在塌上,神色疲倦,茫然地睁着灰蒙的眼,不知是在想些什么还是在看什么
“父亲”轻唤一声,他看到塌上老人转过头来,黯淡的眼神猛然生出一丝微弱的光亮,像是被风摧残的烛火。他慢慢走到塌旁坐下,老人的目光亦随着他缓缓移动。他本有很多话想说,可看着老人脸上的皱纹,又不知从何说起。老人似是也想说什么,三翻四次地张了张嘴,可终是没有说出一句话
最终还是老人先打破了沉默
“回来了”白发的老人哑着声,向他伸出颤巍巍的手
祁莲筝放下药碗,紧紧握住那双皮肉松弛的手,哽咽道:“嗯,回来了”
“这些年过得好吗”老人浑浊的眼睛一点点,仔细地打量着他
“......好”他呆呆笨笨地回答了一个字,可他分明有很多很多话想说,想和老人倾诉北境的困苦,想给老人描述北狄人的凶狠,战场的残酷,想告诉老人他好多次差点以为会失去百里荻时的心痛,但最后他还是笨嘴拙舌地重复一个字:“好”
老人忽而笑了笑,笑得苦涩:“你惯会诓我”,顿了顿,他怅然道:“你当为父是老糊涂吗,北境如何我会不知,总是在信中和我说北境如何好,隔三差五便是大战小乱如何好”
“莲筝并未诓父亲,有荻在一切都好”他确实并未撒谎,和百里荻在一起的开心总是比那些艰难困苦让他更印象深刻
老人轻笑着叹谓:“有时候真不知,你和百里荻在一起到底是对还是错。分明是这样一个世人不容的关系,分明不该在一起,分明对你对他都没半分好处,可让你们分开又好似要了你们的命,好似做了一件罪大恶极,毫无人情的事......唉”
老人长叹一声,祁莲筝能听出这叹息中满含的无奈哀怨,但很不真切地,他隐约能察觉到其中夹杂着的一丝若有若无的欣慰
“御亲王他还好吗”静默良久,老人忽而问
“荻也很好,父亲不必担心。父亲先把汤药喝了吧,待会就凉了”祁莲筝将老人扶起,端起药碗一点点地喂老人服下。见老人因苦味皱紧眉头,又将准备好的一盒蜜饯递给老人
老人接过蜜饯,欣慰地笑了笑,似是在说玩笑话般道:“有了自己的家室,果然体贴了,会照顾人了”
祁莲筝一怔。他听出了老人的潜下之意,试探道:“父亲.......承认我与荻是一家了?您同意我们在一起了?”
老人叹了口气,无奈道:“十几年了,我承认如何,不承认又如何,难道还能改变你们在一起十几年的事实吗”
“不一样的”祁莲筝拉住老人的手,第一次如愿地说出了长久以来的心愿:“我与荻一直想获得父亲的祝福,家人的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