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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十八章 山海关一别 ...

  •   老人望着祁莲筝良久,忽然有气无力地轻笑起来:“御亲王大概也是如此想的吧,家人的祝福”

      “荻他......”祁莲筝很清楚,百里荻的这个想法很难实现,他的家人,他的兄长或许已不再是他的家人,又如何会祝福他

      “御亲王这三年把北境治理得很好”老人没头没脑地岔开话题:“他是北境的福音啊,或许要不了几年,在他的治理下北境也可成为富庶安稳之地”

      “荻向来忧思民事,北境民众也诸多配合,北境治理才会如此顺利”没有得到父亲明确的同意,祁莲筝还是有些失落的

      “有百姓配合自然是顺利的”老宰相苦涩的笑了笑,忽郑重地说:“明日便和御亲王一起回北境吧”

      祁莲筝一怔,疑惑道:“我与荻才归来没几日,父亲也才醒,身体尚未康复,我再侍奉几日,等父亲身体好些再走”

      老人笑着摆了摆手:“无需多言,你们速速回去,我身体并无大碍,你们此次无诏回来已是大错,怕是此刻御亲王对圣上也不好解释,你与他的关系圣上是知晓的,圣上本就忌讳臣子之间太过要好,你与他又有这层亲密关系于此,这次你真不该乱了分寸,令他与你一道回来”

      祁莲筝不得不承认这次他确实如父亲所说是乱了分寸。他与荻虽是自请戍守北境,但大家其实都心知肚明是圣上因那次先斩后奏开仓赈灾之事对百里荻颇有微词,所以才会二话不说的恩准了百里荻的请奏。这其实是一种放逐。被放逐的他们确实不该如此莽撞的回京,更不该因为位高权重的宰相生病便回京

      “我明白父亲的担忧,只是父亲生病我们不能不回,若不能见到父亲安康,我与荻也无法安心回北境”尽管明白,但他还是不得不回,他只是有些后悔未阻止荻与他一起回归

      “你怎地如此傻!”老宰相忽怒吼一声,但他应是体虚气短,只是小小的怒吼都累得他气喘吁吁,咳嗽连天

      “父亲莫要动怒”祁莲筝赶紧帮老人顺了顺气,“等你好了,想如何惩罚莲筝都可以,莲筝定不还口安心受教,你莫要在这时候动气了”

      老宰相缓和了好一会,才有气无力地开口:“你怎地如此傻,我并未派人送信传你们回来,是何人会如此‘好心’,将我生病的消息短短几日里便快马加鞭地递到远在北境的你们手里,他如此期待你们回来是为了什么,你怎么还不明白”

      祁莲筝心头一紧,脑海中不由得浮现一个卑躬屈膝,嘴角勾着笑的人:“他想让圣上知晓,荻与父亲极其亲密”

      “明日便与御亲王一起回北境”尽管声音很虚弱,但老人的语气不容置疑,“无论遇到何事都不要再回来”

      ......

      “怎么会?”祁莲筝望着若有所思的百里荻,十分疑惑:“经历前一次的战斗,北狄人不该元气大伤才对,怎会如此之快恢复士气东山再起”

      “镇西大将军确实是如此禀报的”百里荻拧紧眉头,“西北方向的狄人大军已经驻扎在沉龙雪山下”,他握住祁莲筝的手,有些抱歉道:“莲筝,圣上令我速回北境镇守,我也必须得回去,你留下照料相爷,莫要回来参战,待战争结束你再回来”

      “父亲也令我与你明日便一起启程回北境”见百里荻疑惑不解,祁莲筝补充道:“荻,此次我们回来怕是遭人暗算了,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为何我们一回来狄人便发起进攻,好似知晓我们不在一样,且他们应当元气大伤才是,如今又东山再起,怕是有人相助。我猜测可能有人里通外合,串通狄人,趁我们不在攻伐北境,使北境受损,好以此为由头令圣上降责于你,再加上此次我们回来,圣上可能会更加猜忌你与父亲之间的关系,到那时,欲加罪于你,何患无辞”

      “我也正如你这般猜测,明日我便回北境”百里荻冷哼一声,“想来费尽心思想要使我受迫,又不顾百姓死活,串通狄人的人只会是那庄代了。只是相爷才醒,身体需得人照顾,莲筝你得留下好好照料相爷”,他轻抚上祁莲筝脸庞,“你莫要以为我不知你对相爷的挂念,每月相爷寄来的那些信你都有反复的看是不是”

      祁莲筝心头微动,刚要开口,却被百里荻按住双唇:“莲筝,你与我在一起的十几年,都未与他好好说过话,我们来日方长,相爷年事已高,你多陪陪他,他也很寂寞”

      眼眶蓦然湿润,他猛地拥住面前的男人:“谢谢你,荻,我知道的,我和父亲冷战的这么多年里,是你一直风雨无阻地去请求他同意我们在一起,是你一直在努力让我们和好,是你总是变着法的以我的名义去照顾父亲,谢谢你为我为父亲做的这些”

      “你我之间何须说谢”耳边传来百里荻的轻语,莲筝不由得心头一震,“相爷,不只是你的父亲,也是我的”

      笃笃的敲门声忽然响起,他松开百里荻,抹了一下眼角才打开门,门外的侍女躬着身将一封信递给他,道:“公子,相爷说请公子明日定要与御亲王一起离开皇城,此信只是个念想,望公子回到北境再打开。相爷还说,若是御亲王殿下将他视为半个父亲,便勿要推辞,明日带公子一道离开。他身体不便,你们今夜勿要再去打搅他,他明日也不出门相送了,你们且多加小心,一路平安”

      百里荻一怔,沉思片刻,拱手郑重道:“那我和莲筝便在此与相爷拜别”

      ......

      晨起深寒飞雪急,刃风千里刀割面,厚雪满覆的大道上,一队骑兵飞奔而过,马蹄卷起沙雪乱舞

      祁莲筝揉了揉被风剜得生疼的脸,勒紧缰绳再次提速,御马追上最前方飞雪中的那一袭白裘:“荻,换我了,你且靠后些,我为你挡会风”

      “无事,我感觉还好,你靠后些跟在队伍里,你的脸都被风刮红了”百里荻温柔的眉眼对他投来一抹安心之笑,明朗地好似驱逐了刀刃般凛冽的寒风,一如十多年前他们初次相见时那般

      “那出了山海关再换我”他也不多说,前方不远便是山海关

      灰蒙的天空下,被雪覆盖的山海关城楼仿佛身披银甲的战士,华丽又坚定地守卫在空旷无垠的天地间,肃然眺望千里冰封的北方大地。这座城关是最后的界限,只要出了山海关便再无屋舍,再无人烟,他们可一路畅通,直奔北境

      行至巍峨的城门下,勒住缰绳,祁莲筝不觉停马,回首眺望来时的路。在看什么他不知道,只是这一路总有种莫名的不安萦绕在他心头。他猜测大约是最近多事,惹他心烦,但来到这边界的城关,这种不安忽得强烈异常,甚至猛然引起了他的心悸

      “怎么了”发冷的手心忽然被另一只熟悉的大手握住,尽管那手也冰冷僵硬,但却极大地拂去他心头的不安

      “没什么”他转过头对面前的白裘公子勉强一笑。簌簌下落的大雪里,那公子冷俊却温柔的面容好似被眼前的落雪阻隔地有些模糊,恍然间好似无法看清了一般

      祁莲筝再次心悸。猛地探身伸手抚上那冷俊的面容

      “莲筝,你可是有事?”那公子微怔,握紧他的手,勒马靠近他似是生怕他摔下马

      轻抚公子的手传递给他最真切的触感,眼前那张熟悉的面容清晰了起来,鼻尖嗅着那人身上熟悉的雪香,耳旁是沙沙的飞雪,所知所感都在告诉他,这一切是真实的

      都是真实的,并非梦。祁莲筝缓缓松开手,呼出一口气

      “莲筝?”

      “无事,只是近日烦心事太多,有些胡思乱想”他赶紧对百里荻展露一个宽慰的笑颜,又颇为好笑道:“方才一瞬间,我竟生出一个荒唐的想法,荒唐到我竟然觉得现在这一切只是场梦,连你都只是梦中人,待梦醒便会一如昙花,凋零消散”

      “近来确实是多事之秋,你且宽心,有我在一切无事”百里荻道

      “嗯”祁莲筝点点头,调转马头,“走吧”

      “公子!公子!莲筝公子且慢!”刚欲鞭策马儿前行,身后呼啸的风声便递来似有似无的喊声。心头一跳,祁莲筝僵着脖子转过头,只见不远处正有一匹飞马狂奔冲来,马上之人他认识,是看着他长大的府中管事

      管事面容急切,浑身覆雪,连眉毛上都盖满了雪点,似是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以至于他都顾不得擦去睫毛上的雪水

      祁莲筝心跳怔然,下意识迎上管事。不待管事喘气,便在马上探着身子扶住他的肩膀,急切地问出一路上的心中疑虑:“是不是父亲出了何事”

      老管事红着被风雪迷湿的眼睛,哽咽道:“公子,相爷仙逝了”

      祁莲筝猛地一窒,方才被冰雪凝固的血液此刻突然沸腾起来,仿若洪水猛兽忽然从背脊冲上头顶,势不可挡,令他一阵头晕目眩。天旋地转中,他摔下了马,密集的落雪夹杂着凌厉的风不容拒绝地挤进他的眼里,生硬地刮着他温热的眼球,最后消融成水从他眼角溢出,模糊他的视线

      预料中摔在地面的疼痛并未降临,他只是落入一个熟悉又宽阔的怀里。他猛地拥住面前人的脖颈,把脸埋进白色裘衣的绒毛里。那双抱着他的手臂也随之收紧

      “莲筝,你还有我”耳畔传来百里荻微颤的轻语。他并未回答,只是将他拥得更紧

      良久,他听到百里荻哑声问道:“离行时,相爷虽身体欠佳,但还不至于.......因何忽然仙逝”

      老管家哽咽道:“我送二位离去之后,便去回禀相爷,但相爷房中一直无声,房门也紧锁,开始我以为是相爷还在休息便没有打扰,可直到相爷服药的时辰,我去敲相爷房门还是无声,我想着公子临行前嘱咐说无论如何一定要让相爷按时服药,便想着叫醒相爷,可喊了半响,房中仍然无声,我察觉不对,破门而入,那时相爷已经躺在塌上,去了”

      “相爷去时,是何模样,可是有人......”百里荻顿了顿,“谋害”

      老管家许是愣住了,好一会才回答:“相爷走时,模样很是安详,面上还挂着微笑,大抵是睡梦中便去了”

      ——他身体不便,你们今夜勿要再去打搅他,他明日也不出门相送了
      祁莲筝猛然回忆起侍女的话,心中徒生一丝疑虑。他赶紧松开百里荻,从怀里拿出那封侍女交给他的信

      ——此信只是个念想,望公子回到北境再打开
      现在要不要打开。他在心中反问自己,拿着信的手也因犹豫微微颤抖

      “想打开便打开吧,莲筝”百里荻搂紧怀中颤抖的人儿。尽管莲筝并未说话,但他知道他有多想打开这封信

      在他们最初去北境时,莲筝曾冒着大雪,奔走千里去别城只为拿一封相爷寄来的信。那晚暴雪倾城,天寒地冻,他苦等不到莲筝,便御马寻去,但寻了一夜却只找到了莲筝骑去的马儿。那晚他急疯了,翻遍了沿途的每座雪山,刨开了所有的雪丘都没有找到莲筝。直到黎明雪停,他才在马儿的指引下,在一处深厚的雪地里找到了被埋了一夜的莲筝

      找到莲筝时,他浑身僵硬,发丝结冰,额头的伤痕流下的血液都是凝固的,分明冷成冰人,可他却用披风包裹着别的东西并且把那个东西紧紧地抱在怀里。后来他才知道那披风中包裹的正是寄来的信

      相爷写给他的信是比他命还珍贵的东西啊

      怀里的人儿闻言抬头望了他一眼。百里荻心头一揪,他从未见过莲筝如此模样:浑身颤抖,颦蹙的眉头就像枚死结,红着湿润的眼眶,拼命地咬着唇,像是在极力地忍耐压抑着那夺眶而出的眼泪

      得到百里荻的首肯,像是吃了一枚定心丸,祁莲筝不再犹豫,打开了信,可泪水再也控制不住,奔涌着冲出眼眶,打湿雪白的信纸,将上面的墨痕字迹晕染开

      百里荻看着信纸却猛地一颤。那信纸上只有寥寥两语:此后天高路远,你与荻多加小心。我祝福你们

      “荻,对不起,我不能跟你一起回北境”祁莲筝攥紧信,泪水止不住地滴落在信纸上,“我得回去送父亲最后一程”

      “我与你一道回去”百里荻低下头贴到祁莲筝额上

      “不行,你不能回去”祁莲筝抬头,捧起百里荻的脸,“你若回去北境必将被攻陷,不只是北境百姓会遭殃,那想要陷害你的人也有了足够的理由令圣上处置你”

      “相爷不只是你的父亲,也是我的”百里荻坚持道

      “父亲于我而言是重要的人,你也是”祁莲筝擦去泪痕,站回地面,拥住面前的人,郑重道:“荻,我只有你了,你千万不能有事。战场刀枪无眼,你一定要平安归来。我等着你”

      静默良久,他被一双有力的手臂紧紧拥住,耳畔响起誓言般的回应:“莲筝,等我回来”

      不知是怕离别还是坚信绝不会分别,百里荻松开了他,目不转睛地望着他,倒退着走到马边,转身快速上马,勒着缰绳,又深深地望了他一眼,才调转马头奔回城门下,率着其他的兵士一齐穿过拱形的城门,飞奔向苍白的远方

      直到那队人马消失在远方的雪白中,他才猛地从窒息中恢复,脑海中更是不可遏制地记起一件痛彻心扉的事。顾不得再次模糊不清的视线和没出息的滚烫泪水,他迈开腿死命地向城门外狂奔而去,想要追上那消失的白裘

      “荻!百里荻!你回来!不能去!”

      不知跑了多久,他脱力地跪倒在漫天飞雪里,望着渺渺万里的落雪失声大喊:“百里荻你回来!“

      山海关前楼迎思,山海关后雪飘零。一骑绝尘出关去,万里北境葬归人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第十八章 山海关一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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