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精灵一样睡着》贺兰汀

41、四一章 航班

　　从医院出来，雪已经停了，从昨晚就一直纷纷扬扬的大雪，把这个世界包裹成一片银白，反射的阳光晃眼却不温暖。

　　单小锋这才注意到，敖磊的脸色像雪地一样苍白，他问：“你不舒服吗？”

　　敖磊笑了笑：“有点感冒。”

　　单小锋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你在发烧呢！”

　　“兄弟有难，我就是烧死了也不会袖手旁观的！”

　　“你小子！”单小锋轻轻捶他一拳，“可比温榕够意思多了！”

　　敖磊的脸色忽然暗了下去，眼神中有一抹伤痛闪过。

　　单小锋不由低声问：“他还是没有消息吗？”

　　敖磊轻轻点了点头：“嗯。”

　　他声音闷闷的，不知道是哭了还是因为感冒的关系。

　　单小锋在心中叹了一声，“也许他很忙，他们都很忙，容峥也是。”

　　这一句不仅是说给敖磊听的，也是说给他自己听的，单小锋不得不这样告诉自己，哪怕他只是自欺欺人。

　　敖磊忽然说：“他们不一样，容峥是为了陪他哥做手术才出国的，而温榕是为了陪……”

　　“你说什么？”

　　容峥要和钱文新出国？单小锋马上又问了一遍：“你刚才说什么？”

　　“你还不知道？难道容峥没有给你打电话吗？”

　　单小锋说不出话，这个消息来得那么突兀，那么没有道理，让他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

　　敖磊见他这样，便说：“我和我爸去接你的时候，他人已经在机场了。”

　　单小锋像是猛地反应过来，拔腿就向自己的车跑去，中间被积雪滑到，重重摔在地上，可他一点也不觉得疼，一点也不。

　　敖磊跟过来，他将车钥匙一把塞到敖磊手中：“快，你来开车！”

　　单小锋这么做是有道理的，敖磊平时就喜欢飙车，技术特别好，他现在情绪不稳，害怕会出事。

　　在车上，他拨下了那个熟悉的号码，等待的时间，一秒钟好比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他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一下震动着耳膜。

　　不经意地扫了一眼汽车的里程表，显示时速为240公里，单小锋咬了咬牙，“敖磊，再快点！”

　　敖磊什么也没说，手下换了最高挡，单小锋只觉得车一下子像离弦的箭一般飞了出去，把他的心留在了后面。

　　直到手机里传来容峥轻柔的声音，那颗心才又回归了原位。

　　“喂？”

　　单小锋张了张嘴：“是我。”

　　“锋少？”

　　“容峥你在哪儿？”

　　“我……”

　　“容峥，我刚从枪林弹雨中捡了一条命，你回来陪我，好不好？”

　　“飞机……马上就要起飞了。”

　　这就算拒绝了吗？

　　单小锋的心立刻沉了下去，一直沉一直沉，因为他听到电话那边响起机场特有的温柔女声，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催促旅客登机。

　　他有些哀求地说：“容峥，你等我，好不好？”

　　容峥忽然沉默了，单小锋再也说不出话来，在这样折磨人的等待中，他觉得全世界只剩下容峥清浅的呼吸和他激烈的心跳。

　　单小锋其实很怕他这样沉默，他总是这样安静，浅浅地笑着不说一句话，好多次了，而这一次也一样。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信念，一点一滴变得虚无缥缈起来。

　　他想，容峥一定会答应，就像自己曾经为了他留下来一样，容峥绝不会让他失望，所以他一直等着那声好，可却等来了钱文新的声音。

　　“小峥，你在和谁说话？”

　　“敖磊。”

　　“快点，要来不及了。”

　　然后手机就被挂断了，单小锋愣愣地拿着手机，心中有一个声音一直在说，容峥他走了，真的走了，他和钱文新一起出国了。

　　甚至没对他说一声再见！

　　敖磊小心翼翼地问：“容峥怎么说？”

　　“他走了。”

　　单小锋动了动嘴唇，好像只是说给自己听，他的手无力地垂下来，靠在椅背上看着前面白茫茫的旷野，心灰意冷。

　　电视剧和电影，甚至小说里不是常有这样的情节吗？为什么他们都能赶到机场，然后留住自己最爱的人？

　　生活毕竟不是电视剧。

　　敖磊的车速慢了下来，他看着单小锋，眼中闪过一抹同病相怜，忽然不明白这世界究竟怎么了？

　　难道真如温榕所说，没有谁和谁能天长地久么？

　　敖磊不知道。

　　他更不会知道，在A市有些冷清的机场，一个和他们同样沉默的少年，正蹲在地上捡起被摔得七零八落的手机。

　　“什么敖磊，明明就是那个小子打来的！”

　　钱文新刻意压低的声音藏不住一丝怒火，他戴着一副墨镜，透过黑色的镜片瞪着容峥，凶神恶煞一般。

　　容峥将手机放进上衣口袋，淡淡地扫了他一眼，“这是我的事。”

　　钱文新轻蔑地笑了一声：“小峥，你到现在还执迷不悟，难道你没看见他们抱在一起吗？”

　　容峥别开脸：“我跟你走不是因为这个。”

　　“这么说你相信他？”

　　容峥点头，钱文新追问道：“你爱他？”

　　容峥没说话，钱文新喃喃自语道： “你不怕老头子……”

　　容峥倏地抬起头，缓慢但清晰地说：“别提他！”

　　钱文新忽然笑了，一把揽过他的肩向通关处走去，交登机证的时候，那个胖胖的女检查员将目光在他们脸上流连了好一会儿。

　　这期间钱文新尽量低着头，一再调整墨镜，直到坐在座位上才骂出了声：“死三八，等本公子从韩国换张脸回来，哼！”

　　容峥一直看着窗外漂浮过去的云，它们似乎触手可及，却被一块玻璃隔在外面，一朵朵像盛开在天空中的花，软软的，绵绵的，很纯洁。

　　空姐优雅地走过来，轻声询问：“先生要喝什么？”

　　“咖啡。”

　　钱文新说完一抬头，那空姐忽然惊叫一声，差点把手中的托盘扔出去，她连忙道歉，钱文新却不肯善罢甘休，一时闹将起来。

　　所有的乘客都探着脑袋看向这边，他们也像那个空姐一样惊讶，大概从没见过这样奇怪的组合。

　　一个绝美的少年和一个凶恶的丑八怪。

　　这里的骚动引来了空姐领班，她见了钱文新那张脸只稍稍愣了一下，便笑容可掬地向他致歉，这场风波才算告一段落。

　　而至始至终，容峥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连头都没有回过，没人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钱文新忽然推了他一把：“刚才那个三八为什么一直对你笑？”

　　“你说的是哪个？”

　　“就是泼我咖啡那个！”

　　“她对谁都笑。”

　　“她想和你上床，你看不出来么？”

　　容峥轻轻蹙了蹙眉，没有理会他这句话，钱文新忽然将他的头压在窗玻璃上，凑近他耳边：

　　“都是你这张脸惹得祸，毁容的为什么不是你呢？”

　　容峥的脸紧贴在玻璃上，他能感觉到外面呼呼的风声，可是却平静如初，丝毫没有还口地准备。

　　如果这样子让单小锋看到，保不准整个车厢都要被他掀了，想到这儿容峥脸上浮现出一抹如烟如雾的微笑。

　　这微笑无疑惹恼了钱文新，他的手更用力了，周围好些人窃窃私语起来，可面对那张恐怖的脸，没有一个人敢出言相劝。

　　空姐终于还是来了，站在那里战战兢兢地问：“请问，有什么能为您……效劳的吗？”

　　钱文新放开手，笑了笑：“这是我弟弟，我们闹着玩儿呢。”

　　空姐脸上再没有甜美的微笑，她看了容峥一眼，容峥没有接话，但也没有否认，又开始望着外面的天空不说话。

　　那空姐只好悻悻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