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精灵一样睡着》贺兰汀

40、四十章 审讯

　　这是一间大约十平米左右的屋子，呈长方形，墙壁像是用海绵做的，看上去十分柔软，可能是为了防止犯人一时想不开而自寻短见。

　　单小锋坐在中间那张椅子上，正前方是一张高高在上的审讯桌，后面坐着两个警察，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整个审讯室的温度降到了冰点以下，气氛压抑地让人喘不过气来。

　　“你和龙五是什么关系？”

　　单小锋沉默。他都不知道他和龙五算是什么关系，朋友？

　　那人高声重复：“没听见吗？问你和龙五是什么关系！”

　　“没关系。”

　　“怎么认识的？”

　　“忘了。”

　　“知道他是做什么的？”

　　“不知道。”

　　“你！”单小锋的态度终于惹恼了那人，他一拍桌子，“那你知道什么？”

　　“我什么都不知道。”

　　那人彻底火了，一下子站起身，绕过桌子向他走来，高高举起手，单小锋倔强地瞪着他，可这一巴掌却没能打下去。

　　因为那人的胳膊被另一个人架空了。

　　“别，上面有交代……”

　　“这小子忒倔，不给他点颜色……”

　　单小锋冷眼看着他们窃窃私语了一会儿，先前那人压着怒火问道：

　　“你去蓝鲨做什么？”

　　“去酒吧还能做什么，当然是喝酒了。”

　　“那些人手里有枪，你为什么不跑？”

　　“我见义勇为呗。”

　　“你！”那人压住怒气，“他们说的货你知道在哪儿吗？”

　　“不知道。”

　　那两人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人将手中的笔一摔，骂了声：“我靠，这笔录没法做了！”

　　单小锋还是没什么反应，却不知道在另一间审讯室里，龙五正被一群人按在地上拳打脚踢。

　　“我早就说了，你千万别犯到我手里！”一个中年男人抓着龙五的头发，迫使他仰起脸，“从第二个卧底出事起我就在等这一天！”

　　“恭喜你终于等到了，温局长！”

　　“还敢嘴硬！不是你我会连降两级？”

　　那人说完猛地将龙五的头磕在地上，一下接一下，直到磕出血才停下来，他旁边站着好多人，却没有一个出言制止。

　　龙五忽然笑了：“你这是公报私仇！”

　　“是又怎么样，你个人渣！”

　　“我可以投诉你！”

　　“那也要你有命出去才行！”

　　“话不要说得这么满，以免将来追悔莫及！”

　　龙五说完这一句，中年人忽然不可抑制地笑出声来：“你以为这一次还能化险为夷么？知不知道那些人在供词上面说什么？”

　　“什么？”

　　“他们一口咬定你才是他们的幕后老板，说你为了倾吞那批货想杀人灭口，他们开枪也只是为了自保而已，现在所有证据都指向你，你觉得你还有机会活着出去吗？”

　　龙五的眼神闪了闪，却不说话，任凭那些人将他拖出了审讯室。

　　在另一间更大的屋子里，站在他旁边的，是那些曾经用枪指着他的黑衣人，现在却莫名其妙成了他的手下。

　　桌上的几个电话轮流响起，一个警察正手忙脚乱地应付着，龙五一手捂着肩膀站在那些人当中，因失血过多而虚弱地靠在墙上。

　　“说你呢，站好了！”

　　随着话音，一个纸杯向他扔了过来，龙五强撑着站直了身子，他觉得自己的体温正随着血液一点点慢慢地流失，而伤口已经疼到麻木，只有冷汗不停地冒出来。

　　有一段时间他的耳朵嗡嗡直响，身体不受控制地摇晃，可是他不允许自己倒下去，就像不承认自己会输一样。

　　事到如今，就算他说那批货真的不在他手里也没人会相信，可是他心里仍旧存着一丝侥幸，并寄希望于那个人。

　　眼前一阵阵发黑的时候，他听到门开的声音，然后有一个模糊的影子朝他扑过来：“龙哥！”

　　他听出那是单小锋的声音，强撑了许久的身体一下子失了力，倚靠在小锋身上等那阵黑暗过去，然后他看清了眼前那张俊美的脸。

　　单小锋脸上有着担忧和愤怒，他冲跟进来的警察嚷：“你们是瞎子吗？他受伤了你们没看见，赶紧送医院啊！”

　　“他可是毒贩。”

　　一个警察慢条斯理地说，那理所应当的口气一下子激怒了单小锋：“你有什么证据，你亲眼看见他交易了？你们根本是玩忽职守，侵犯人权！”

　　“你小孩儿懂什么？”

　　“你们要是不马上送他去医院，我将来一定会让你们都付出代价！”

　　望着他愤愤的脸，龙五忽然笑了，“能得你这样维护，我死也值了！”

　　“龙哥……”

　　单小锋不敢去碰他的伤口，一时心酸到了极点，从没想过有一天，那样强势的一个人会虚弱成这样。

　　龙五苍白的脸，染血的衣服和他冰冷的手……

　　“我没事。”龙五安慰他。

　　“你别说话了！”

　　龙五轻轻地笑。

　　单小锋想了想：“刚才他们有没有问你和我是什么关系？”

　　“有。”

　　“你怎么说？”

　　“我说我们没关系。”

　　“我也是。”单小锋自嘲地一笑，“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既然你愿意保护我，我为什么不能心疼你？”

　　龙五脸上浮现出一抹淡淡的微笑：“现在让我死我都甘心了。”

　　“你死不了。”

　　龙五看他。

　　“你是狐狸精，所以没那么容易死！”

　　“单老弟……”

　　龙五说完这句，那个扔纸杯的警察忽然冲他们吼道：“你们俩悄悄话说够了没有！”

　　“没有！”

　　大概没想到单小锋敢还嘴，那个警察一下子被堵得说不出话来，指着他一个劲儿地：“你……你……”

　　“我再说一遍，送他去医院，不然进医院的人可能就是你！”

　　“你……”

　　一个十几岁的毛头小子竟然敢威胁警察，而他也就真被人家震慑住了，不由涨红了脸，手里的纸杯都捏得变了形。

　　所有的人都看着他们，包括那些黑衣人在内，龙五的手紧紧抓着他的衣袖，单小锋却坚决不肯让步。

　　好歹也上了这么多年学，《法律基础》课他一节也没逃过，就算是死刑犯也有权利处理伤口。

　　而龙五说过，刀口舔血的事可再一再二，绝不可再三。

　　他在龙五耳边轻声问：“这次的事跟你有关系么？”

　　龙五没说话，单小锋又问：“我是说，那批货……”

　　“不在我这里。”

　　单小锋不由松了口气。

　　他莫名其妙地相信龙五。

　　门忽然被推开了，一个中年男人走进来，看到单小锋就笑了：“小锋，你可以走了！”

　　这人叫温世璟，温榕的父亲，以前是省公安厅副厅长，曾经两次在龙五身上翻了船，被连降两级，成了市公安局局长。

　　这会儿他正和颜悦色地看着单小锋，“我是说你可以走了，以后别跑那种地方玩儿，你爷爷都急疯了！”

　　“现在？”

　　温世璟对他笑了笑，又指了指门的方向，单小锋不由自主向那边走了几步，忽然听到身后有人说：

　　“局长，这孩子跟龙五一起被抓的，好像还挺熟，刚刚他们一直在交头接耳！”

　　“小锋是被你们误抓了，他们这些年轻人就喜欢那些个灯红酒绿的地方，我儿子也经常去蓝鲨，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听到这儿单小锋回头去看，只见那个拿纸杯的警察垂着头站在温世璟面前，他可真没眼力见儿，局长大人都这么说了，他还是不松口：

　　“这……没有保释人……不合规矩……”

　　然后温世璟不说话了，估计正在心里狂骂这个不会办事的手下，不过正合单小锋心意，他连忙转身，对温世璟说：

　　“温伯伯，我不能叫您为难，要不今天就先住这儿好了，我爷爷那边还请您替我说一声。”

　　不出所料，单小锋这几句话刚好给了温世璟台阶下，他赞赏地拍了拍他的肩，笑着应了，正要转身出去，单小锋忽然指着那些黑衣人说：

　　“温伯伯，他们乱开枪，我差点就死在那儿了！”

　　说着又指了指龙五：“要不是这个人救我，我就没命站在这儿了，他为我挡了一枪，能不能先……”

　　温世璟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但他沉默了一瞬，还是吩咐人押着龙五去了医院，单小锋真忘不了龙五走时的那个眼神。

　　很……

　　怎么说呢？如果是以前看到，他会觉得很肉麻，可当时却完全不，那家伙的眼神脉脉含情，他却不觉得讨厌。

　　单小锋以为龙五当天夜里就能回来，可直到第二天离开，龙五都还在医院，不知道伤得怎么样。

　　是敖磊的爸爸出面保释了他，这不禁让单小锋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又不是孤儿，可却需要别人的父亲帮忙领回家？

　　单小锋自嘲地笑，在这层光鲜亮丽的薄膜覆盖下，他不过是一个被金钱收买了快乐的孤单的小孩。

　　这么长时间以来，单小锋只见过单微一面，一面是什么概念？就是说他作为一个父亲，根本就忘记了自己还有个儿子。

　　甚至连个电话都没有！

　　只有钱，也许他最不缺的就是钱了吧！

　　以为用钱就可以弥补感情的狭隘自私的人！

　　而苏凌杉也好不到哪去。

　　她心里恐怕就只有她那个小翼，比亲生儿子还重要。

　　单小锋早就习惯了，他谢过敖磊的父亲之后，就和敖磊一起开车去了龙五所在的军区医院，可是那里不允许探望，他只把那束马蹄莲交给了看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