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中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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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青是骑着黑云出的山，她出了林子就从马上下来，抚了抚那匹日行千里的宝驹，她实在太喜欢了，都有些舍不得还回去。
黑云也蹭了蹭她才往林子里走。
来到古代没吃什么苦，养尊处优之后很少走这么远的路了，加上衣服上带着血迹，阮青压根不敢去人多的官道，绕了不少路，一边走路一边在心里骂连昭，又忍着洁癖往泥里蹭了半天，直到看不清血迹才敢搭了牛车进城。
只说自己是大夫，进山采药时摔着了才一身狼狈地回来。
回医馆之后，阮青派了人去陆员外家告罪，说自己有急事出了门，陆员外家小姐与她交好，人在家里失踪，差点便要报官，得了口信才放下心来。
报官，多有安全感的词儿。
阮青躺在床上，从前不在意，如今觉得确实该请些什么护卫，陆员外请八个，她请两个不过分吧。
洗漱得干干净净休息，再醒来时已是黄昏，她伸着懒腰，倦意未消。
陆家小姐差人剪了顶好的桂花枝子送来了，阮青选了些好看的插了瓶，余下的和丫鬟一起，细细摘下来，又挑干净虫子，淘洗一遍，再拿干净软布吸干水，取来瓷罐，往里头铺一层白糖，再铺一层桂花，再一层白糖一层桂花，忙活到夜里装了大半罐子，罐顶用水密封，进不去一丝空气。
香又甜，想一想便觉得满足。
她突然想起来药箱里还剩着半支桂花，取出来发现已经不成样子，枯得厉害，阮青皱了皱眉，本该扔了的，想了想还是插到了瓶里，连着那些新鲜枝丫养在一处。
第二日是中秋，阮青穿越的这身子并无父母亲友，给家里的丫鬟连同医馆学徒都放了假，一个人出门听曲。
洛阳有个好所在是栖凤楼，楼里许多淸倌儿与阮青相熟，她平日看病救人不管身份，士农工商三教九流什么都有，自然也救过那些不好寻大夫的勾栏女子和公子。
但舞刀弄枪，那样重伤的江湖人，倒是头一次。
阮青喜欢听薄玖的曲儿。薄玖曾是栖凤楼最红的淸倌儿，声名最盛时一首曲被竞出了五千两白银。
虽说主要原因是那两位大人在朝中是死对头，斗上了气谁也拉不下脸先停。
最后薄玖未收银子，一人唱了一曲。
栖凤楼玖公子一夜成名，他是有本事的人，后面几年迅速攒了银子给自己赎身，最后甚至顶下了栖凤楼，成了主人。
阮青一到楼里就被迎到后头，小厮敬了茶，笑道：“玖爷等姑娘一上午，可巧刚刚迎贵客去了，姑娘略等等，玖爷一会就回。”
寻常客人不用楼主亲自迎接，想来确实是有来头的，阮青点点头，小厮退后就无聊地拿起个橙子剥起来，橙皮有些厚，她便拿指甲抠，着实有些费力。
正专注着，就有只手将橙子拿走，阮青抬头一看，白衣黑发，面如冠玉，可不就是薄玖。
阮青笑嘻嘻，“玖爷的橙子真不好剥，想吃一个难死我了。”
她没站起来，薄玖便挨着她坐下，闻言白她一眼，轻哼一声：“可真会倒打一耙，连着两个月没个踪影，见面就嫌我橙子不好，没见过你这样没良心的。”
美人声如淙淙，一颦一笑都是风流，赏心悦目。
“医馆忙嘛，本小神医日行万医，这不是过节一得空就来找阿玖了么？”阮青有些心虚地狡辩。
听见她的称呼变回熟悉的阿玖，薄玖剥橙动作微顿，眼中也染了些笑意。
“我觉着周邦彦写纤手破新橙句时，估计就跟我看阿玖的感觉差不多，我万没想到有人剥橙子也这样好看……”阮青握拳放在胸前，神色夸张，摇头晃脑，“简直，简直是仙人下凡。”
薄玖被她拙劣表演逗得厉害，先是无奈摇头，实在忍不住笑着戳了戳她额头，“还纤手破新橙，你瞧瞧这是形容男人的么？”
阮青是个声控，只觉得这笑声低沉磁性，跟抓着她耳朵似的。薄玖伸过来的修长手上除了橙子的酸甜香味，还有些香粉味儿，大概不是自己用而是楼里待久了沾上的，不浓烈，清清淡淡的，一点也不娘气。
脑子里那股浓烈血腥味总算被这香气绕得淡了许多，阮青开心起来。
谪仙人嘛，就该有这样的风流。
薄玖把分成一片一片的橙子递给她，阮青塞一片到嘴里，只一口便笑到眯着眼，好甜呀，赶得上前世人工培育的名品脐橙。
女子笑的像只餍足的兽，薄玖忍不住伸手拿一瓣儿，有这么甜么。
一人一半吃完只橙子，阮青想起正事儿，她是来给薄玖送月饼的，顺便蹭支曲听。
这个时代已经有了同后世差不多的月饼，只是口味单调些，阮青带来的是自己带着丫鬟做的月饼，味道比市面上的好一截。
薄玖单手支腮正听她说话，闻言倒是有些惊喜，吩咐人把月饼摆好端来。
笑着笑着又忍不住点她小巧鼻尖，“还算有点良心，今晚我把楼关了，好好陪你过节。”
“那倒不用，我晚上不在，听支曲儿就回去。”阮青揉揉鼻子摇头。
薄玖把手中把玩的橙子放下，微垂了头，“在栖凤楼过节是不大好……要么，我陪你去医馆过？”
又笑着望她：“知道你厨艺差，我把厨子带上便是。”
话已至此，阮青也不再拒绝，只是解释道：“我不是觉得在楼里过中秋不好，就是不想你为我关了店，容易得罪人。”
同薄玖聊天，倒是得知近日洛阳绝刀门苍家上下灭门的案子，一家十六口全死于剑下，倒是下人和武师只受了伤。
这案子其实掀不起大风浪，江湖仇杀自来官府不管辖，反正管也管不住，只象征性调查了一番便草草结案。
但毕竟发生在洛阳，一时也在市井传的厉害。
凶徒只有两人，迎的却是绝刀门三十弟子，想来虽然逃了，也活不了。
阮青突然想起什么，一口水差点呛出来，薄玖只当她吓到了，过来给她拍背。
她来的时候堪堪带了盒月饼，走的时候被塞了一怀的锦缎、首饰和脂粉，薄玖甚至还给她备了不少零嘴。
阮青觉得自己简直像空着手去外婆家拜年，回去大包小包装了一车，还把外婆本人带走了。
薄美人一头雾水，不知道哪里又戳了她的笑点。
栖凤楼除美人外，酒菜自然也是洛阳一绝，薄玖带来的是最好的厨子，阮青吃到揉肚子消食。
薄玖焚了香，在月下给她抚琴。
唱的是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从他去年盘了栖凤楼当了老板，薄玖就再没有亲自唱过曲。
只有阮青有时能求着他唱。
月光皎洁，细风带得青丝微起，那张好看的脸也像被月亮镀了一层微光，如温润暖玉，让人挪不开眼。
曲声婉扬，唱到“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时，阮青也忍不住抬头望月，河山万古，日月永恒，人太过渺小，也太孤单。
她也忍不住想这轮月亮，照过前世的父母亲人么？
她很少想这些问题的。
薄玖琴声渐缓，一曲终了，见女子手里握着酒杯，望着遥遥明月，有些孤寂，他起身拿过她的酒杯，各自斟了一杯酒。
阮青接过来，看他的眼神温吞吞的，鲜活跳脱的小姑娘少见得显出些迷茫和软弱来。
薄玖看不穿她在想什么，只是心口好像也沾了几分低落。
薄玖也不问，只是伸手轻拂她眼下。
阮青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落了滴泪，对上身边男人担忧的眼神，笑着搓了搓脸，“太好听了，也太好看了，阿玖，我好像有点醉了。”
她端着酒杯同薄玖碰了碰，一口饮尽。
两壶秋露白喝完，阮青扯着身边人宽大袍袖就歪在桌边睡熟了。
薄玖叹了口气，把毫不设防的小姑娘抱回寝室盖好被子，又拿巾子给她细细擦了脸和手，才锁好门回栖凤楼。
他揉着眉心想，好在秋露白是他特地带来的酒，要不然喝这么多明日醒来该头疼了。
薄玖回头望，她的医馆寂寂无声，但远处栖凤楼灯火通明，似是整座洛阳城的喧哗都挤在了一处。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中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