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蚁新醅》白一碗

10、莲花白

　　“情知天上莲花白，压尽人间竹叶青。”莲花白酒性柔和，芳香怡人。莲花白细品微具药味，清冽而有甜头，在夏日饮上一壶，回甘悠长。
　　送别了邵晴卿后，裴红泥在回家的路上，碰到了顾行止。顾行止也在街市上，但没有发现裴红泥。
　　裴红泥只好向他走去，用扇子敲了下他的肩膀。“顾行止，你在干什么？”
　　顾行止见少女微微笑着问道，想自己多日未见她了，但今日却又是如此凑巧，在不经意之间，却又相遇了。
　　“你怎么在这里，没有陪你的好友。”
　　说起好友，裴红泥的神色不禁暗了暗。她不知道如何向顾行止说出她的心事，也无法让她解惑。“她今日回渝州了，我送送她。”
　　顾行止见着裴红泥的神情，知道她为好友的离别伤心，也一时失了言语。
　　街市虽然吵闹，但两人没有话说，竟凭空添了几分尴尬。
　　裴红泥有一些不自在，便向他说道:“顾行止，我先走了。”
　　“等等……”顾行止叫住了她，向小厮吩咐了几句，便向裴红泥走来。“走吧，我送你回家。”
　　裴红泥想拒绝，但是见他一番坦然的样子，也只好随他了。
　　两人并排走着，很少说话，裴红泥不知是怎么将自己陷入如此境地的，便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他聊起来。
　　“你怎么亲自出来买东西，买的是什么？”
　　“买一些茶叶和一些布匹。”
　　裴红泥听到他说的话，心里突然猛的一跳，想起了那几日母亲的话，难道是他？裴红泥的脸色刷一下就白了，她突然觉得有些体力不支，于是用指甲掐着手心，生怕自己会摔倒。
　　顾行止见她好好的突然有些不大对，想起扶扶她，但这姑娘要强的很，不留痕迹的推开了他。“红泥，你没事吧。”
　　裴红泥摇了摇头，脸上想微笑让他放心，但此时她无论如何运用，也笑不出来了。“顾行止，我没事，可能是天太热了，我过了些暑气，我们先回去吧。”
　　裴红泥也不知道是如何自己走到家里的，她只觉得眼前一切都是虚无。只恍恍惚惚听着顾行止在说什么，但仔细也听不清楚。
　　裴红泥坠入一个噩梦之中，她梦见小时候父母不在家，自己去找父母，却怎么也找不到。她像是处在一篇荒草中，四周一片死寂。她梦见顾行止打翻了她辛苦抄写的字，害得她月明中天了还在抄写，却越抄越多，怎么也抄不完。她梦见邵晴卿出嫁那天，每个人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而她却为好友的离别而伤心，拼命挽留却依然如掌中的沙。她梦见顾行止娶了一个她并不认识的女子，他们夫妻恩爱，而她自始至终不过是一个看客罢了。
　　她的梦一个接着一个，她却被困入其中，不得出口。
　　等裴红泥完全清醒过来时，她望着烛光闪闪，一时间，她也不知道自己生在何处。她只觉得浑身黏糊糊的，像是刚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她脑子有些发懵，她发现母亲坐在她床前，微微地打着瞌睡。裴红泥有些心疼，但全身又没有力气，她想坐起来却又坐不起来。而这挣扎中，却惊醒了母亲。
　　苏柳玉见她醒了，摸摸她的额头。见她烧有些退了，心里有些放心，便叫下人让裴遇端药过来。
　　“红泥，你终于醒了。”
　　“嗯。”
　　不大一会儿，父亲拿着一碗药过来了。“我在厨房看着药，大夫说了，醒了就得喝药呢。”
　　苏柳玉将药一口一口的给裴红泥喂了，让裴红泥安心睡觉。夫妻两人确定裴红泥没有大碍了，才吩咐银杏好好照顾裴红泥。
　　裴遇夫妇走后，裴红泥才问道:“银杏，现在几时了？”
　　“已经子时了。”
　　“那你也去睡吧。”
　　“我还是看着小姐吧。”
　　裴红泥慢慢闭上眼睛，但是却睡不着。“银杏，你去睡吧，你这么看着我，我也睡不着。对了，我记得我和顾公子一起回来的，他怎么样？”
　　“小姐，你不知道你晕在门口吓死我了，还是顾公子将你抱进房间的，直到大夫将你诊断后，说你有些中暑，开了一个方子，他才回府呢。”
　　“哦，那就好。我没事了，你去睡吧，不必担心我。”
　　“小姐……”银杏有些委屈的叫到，这次小姐可吓坏众人了。小姐还从来没有晕倒过，这一次居然这么严重，当时她看见顾公子的脸色都发白了，老爷夫人也都急坏了。大夫来把脉的时候说，有些中暑和郁结于心。银杏不知道小姐有什么心事，怎么会郁结于心呢。她甚至有些糊涂了。
　　“那小姐，我就在外间，你有事叫我。”
　　“嗯。”说完裴红泥便阖上眼睛，银杏也轻手轻脚的关上门出去了。
　　银杏走后，裴红泥却真的有些睡不着了，大概是白天睡太多了的缘故。她想起那些噩梦，不禁有些害怕。
　　顾行止真的会与人相伴终老，而这以后他的一切都会与她无关吗？这仿佛在裴红泥心口打了个死结，她既退不出去，也挣脱不了。
　　是的，她喜欢顾行止。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她便已经喜欢了。而她自己也从未察觉，或许是在那一次年少她醉酒的时候，或许是顾行止打翻了墨汁，也打翻了她的心的时候。或许……或许……
　　她不敢细想，只是觉得从小到大与她相伴，她已经习惯了。可是，从小到大，对她温柔的只有顾行简，她本应该喜欢那样温柔的他的，而她却喜欢跟她经常斗嘴的顾行止，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可是，顾行止却要成亲了。他今日买茶叶和布匹是要为成亲做准备吗？早前母亲提起苏南棠要和顾家结为连理，她为什么会想到的是顾行简而不是他呢？她为什么潜意识里就认为顾行止就不会成亲呢？
　　裴红泥越想心里越沉重，反反复复竟一直辗转到天明，才稍微的眯了一会儿。直到苏柳玉拿了一些白粥和药，她才幽幽的醒来。
　　苏柳玉摸摸她的额头，问:“红泥，今日感觉怎么样呢？”
　　“无事，只是有些乏力。”
　　裴红泥喝完粥吃了药后，苏柳玉才沉下心来。
　　“你先好生歇息，不用担心酒楼，有我和你父亲呢。”
　　“嗯，那女儿就偷个懒。”裴红泥笑了笑，打趣的说。
　　苏柳玉不想打扰到她休息，没一会儿就出来了。
　　裴红泥看了看花瓶，是早上银杏采的几朵荷花，上面还被她洒着几滴水呢。闻着淡淡的荷香，裴红泥在药的催眠下，又睡了一觉。
　　外边的阳光真好，微风拂了拂窗帘床上的少女正恬静的睡着。
　　再度醒来，裴红泥也不知今夕几何，大脑有些空。
　　“小姐，你醒了。”银杏高兴地说道。“小姐，你先换换衣服吧，我瞧着你留了好些汗。”
　　“嗯。”裴红泥也觉得身子黏乎乎的。
　　等她换完衣服，已经有下人将饭和药拿来了。
　　“银杏，我不是刚吃吗？怎么又要吃药。”
　　“小姐，你睡糊涂了，你已经睡了好久了。现在已经是晌午了。”
　　“是吗？”难怪裴红泥觉得有些腰膝酸软，看来，是睡多了的缘故了。“我已经好久没有睡这么久了。”
　　“小姐，你睡的时候顾公子来过了，还给你送了一坛莲花白呢。不过他说你只能闻闻酒香，不能吃。”
　　“莲花白？”裴红泥拿着酒一闻，果然有一些荷花的香气，淡淡的，却很清新。情知天上莲花白，压尽人间竹叶青，这莲花白果然不错。“银杏，你先收着吧，等我好了，我们一定要畅饮一番。”
　　“小姐，你起来走走吧，不过只能在屋里，不能出去见风。”
　　裴红泥想想这样也好，屋子不是很大，走了十几步就走完了。裴红泥忽然看见墙上的画。，盯了一会儿，顿了顿说:“银杏，把这幅画收起来吧。”
　　这画上面画的是落霞与孤鹜，取自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当年裴红泥读到这一句的时候，觉得颇为惊艳。但是她却从未见过这样的场景，闭上眼睛想，却想象不出来。
　　“顾行止，你觉得落霞和孤鹜齐飞是什么样子的呢？”
　　“孤鹜吗？就是野鸭子。你想一群野鸭子扑腾的样子就行了。”顾行止用一本正经的语气对她说。
　　“你可真的是大煞风景。”
　　“那可不，不是说起野鸭子，我倒想起了醉仙楼的板栗烧鸭，可好吃了。”
　　“顾行止，你……”裴红泥忽然有些生气，“你去吃你的板栗烧鸭吧。”
　　裴红泥气呼呼的把顾行止赶了出去，无论顾行止怎么赔罪，她都不理他，觉得顾行止这个人怎么这样，从好好的风景就扯到吃上了。
　　裴红泥那时不知道为什么有这么大的决心，半个月都没有理睬顾行止。直到有一天，顾行止小心翼翼的捧着这幅画来。
　　“裴小姐，裴大小姐，是我不好，你就赏光看一眼，好不好？”
　　“你不是要吃板栗烧鸭吗？你去呀。”
　　“我可是费了好大劲儿才讨得这幅画的。”顾行止见裴红泥有些松动，“你过来看看。”
　　裴红泥一看这幅画，夕日欲颓，汹涌的江边飞着孤鹜，果真很美。再加上这幅画的画师将颜色调的极美，果真不负那句诗。
　　“裴大小姐，这幅画送你了，你大人有大量，宰相肚里能撑船，不要生我的气了。好吗？”
　　裴红泥整个人都被画吸引过去了，只顾着欣赏画。
　　“那我就暂且原谅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