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典型重生（西幻）》让我再睡五分钟

74、交汇

　　窗檐上的盆栽无声无息枯萎。
　　他像是摆在台面上的材料，从皮肤，内脏这些实质到虚无缥缈的念头，想法，都被那审视的目光一一拣选。死寂包围，明明该紧张得心跳加速，血管喷张，列夫却没有任何反应。意识向深渊滑落，连敌对的念头也变得模糊。
　　他对自己太自信了，光凭溢散的冥界气息就削弱了他大半的行动力……保罗你可得跑快……
　　像是突然被丢到夜晚的雪原，列夫猛地打了个激灵。
　　瑟雷夫轻飘飘地转过头，这个世界的生物未免太弱小了。终于想起其他冥界生物反复提及的重点，瑟雷夫收敛身上被称作为“冥界气息”的东西。
　　“很抱歉打扰到您。”他看起来没有杀死自己的打算，恢复自由的列夫一边和对方交谈，试图稳定他的动作，一边向后移动，背在身后的左手悄悄握住门把手，“但这是个意外，可能法术出了什么差错，没有想和您签订契约的意思。”
　　法术？契约？瑟雷夫摊开手，一个毛发凌乱的灰色球状物。“你说的应该是它。”
　　列夫接住瑟雷夫随手扔过来的灰团，看起来它比列夫还要惊恐，一离开瑟雷夫的掌控就慌慌张张往列夫的袖管里钻。
　　从以往的观察来看，施展法术对人类而言似乎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没想到竟然有人类愿意在这种弱小物种上花力气，瑟雷夫提醒，“除了当食物，它没有别的用处。”
　　看出来了，列夫无言看着蜷缩在自己衣服里一动不动的召唤物。竟然因为这么个小东西，招惹上不知名的强大生物，列夫心中充满了悲愤。但转念一想，回忆对方出现的情景。宁愿自己拓宽通道，也要选择通过这种程度的召唤来到现实……是不是因为他在担心自己的存在被高阶法师发现？
　　他并不是无所畏惧的，列夫不像刚开始那样绝望，只等保罗搬来法师协会的救兵。
　　“你在等人？”瑟雷夫的感知不能用人类的标准去衡量，即便低着头，还是能“看”到列夫左顾右盼的小动作。
　　列夫矢口否认，“不！没有。”
　　“是吗，我还以为你在等外面的那个人类。”
　　列夫错愕，随即感觉到自己手上的门把手从外面被转动。低下头，微敞开的门缝里挤出章鱼一般的漆黑触手。触手一根根叠起来，令人不免想到在沿海地区会出现的某种特色小吃。放在当下的情景中，既恐怖又有些好笑。
　　触手大力挤压门板，列夫肩膀的骨头发出哀鸣，他急忙退开。前路突然畅通，触手兴高采烈地涌入，拖着动弹不得的保罗。可怜的孩子今天遭受了太多的惊吓，现在已经昏死过去。
　　“他只是个普通人！”
　　瑟雷夫看过去，列夫才发现自己正试图用法师的标准去约束异界生物。不过出乎他意料的是，瑟雷夫露出一副认真思考的模样。
　　人类间似乎确实有这样的规定，不能伤害普通人，原本就没打算做什么的瑟雷夫放开保罗。
　　列夫小步上前，将保罗拉到自己身后。其间，瑟雷夫并未阻拦他的动作。
　　竟然意外地好说话，列夫狐疑地询问，“既然不是因为法术，那您特地从冥界过来，是为了什么？”
　　“这里很有趣。”
　　见瑟雷夫悠闲地在屋里走动，翻看收纳好的材料和武器，列夫的心都在滴血。忍着口气继续道：“然后打算做点什么？”
　　“做一些人类会做的事。”瑟雷夫拉开一层抽屉，从里面拎出一柄扭曲的短剑——有种亲近感。
　　那是刚刚海穆交给他修理的武器，五枚金币的修理费还没焐热。
　　把东西放下，身为工匠，列夫本该这样说，但他的舌头有着自己的意愿。
　　瑟雷夫把玩着短剑，一点也不担心被剑刃划伤，“这个世界的不同种族会聚集在一起吗？”
　　列夫难以跟上瑟雷夫的思路，“什么？”
　　“你。”看了列夫几眼，瑟雷夫道：“混在人类里。我观察了很久，也不能理解这种生物，不过你似乎做得不错。”
　　辛苦隐藏的秘密就这么轻易从瑟雷夫的口中吐出，列夫甚至开始庆幸保罗没能找来协会，如果自己的真实身份透露出去，等待他的会是比死亡还可怕的结局。列夫艰难开口，“你会说出去吗？”
　　“为什么要说。”瑟雷夫漫不经心地回答，“你从哪得到的这个？”
　　他该保密的。列夫犹豫，还是道：“有人托我修理它。”
　　“那个人呢？”
　　“不知道。”这是实话。
　　瑟雷夫没有强求，将短剑装进剑鞘。列夫没来得及松口气，短剑就在瑟雷夫手上凭空消失了。
　　“你！”列夫一口气哽住。
　　收起让自己感到熟悉的短剑，瑟雷夫打算从这位伪装人类的前辈那里得到一些经验，“你说说看，作为人类，我现在该去做什么？”
　　列夫抱有些许期望，“我说的话，您能不能把那柄短剑留下？”
　　瑟雷夫反问，“你觉得呢？”
　　列夫的心凉了半截，连话也变得简洁起来，“工作，玩乐。”
　　“听上去有些无聊。”但来都来了，瑟雷夫点点头，“工作的话，我得去那个法师协会……”
　　“不行！”硬着头皮，列夫“哈哈”笑着掩饰自己过激的反应，“我的意思是，您这样的实力，不需要借助协会也能获得很好的委托。”
　　瑟雷夫侧着头，对列夫说的话颇感兴趣。
　　“这是一个著名法师聚会的举办地，以您的实力，他们一定会接纳。”列夫飞快写下一串地址。
　　“好。”冥界生物心满意足地接过纸条离开。
　　列夫将保罗抱到客房休息，感慨自己的运气，竟然从那样的生物手中活了下来。然而此时他还需要面对另一个危机——职业生涯危机。
　　短剑丢失的事要不要告诉海穆，列夫苦恼地揉乱自己的头发。说出真相的话肯定绕不开那个冥界生物，暂且不说会不会惊动法师协会，丢失客人的寄存物就足以令他的名声一落千丈。
　　列夫脸色灰暗，双手撑在工作台上。两个选择在脑中彼此辩驳，最终他下定了决心。
　　珍视的武器被无法击败的敌人夺走，这对任何人来说都会是一个巨大打击。这也是为了他好，在心中这样自我安慰。列夫取出纸笔，绘制和记录下自己脑中有关那柄短剑的形状和具体数据。

　　虽然在麦文的酒馆品尝了熏肉，但海穆还是摇动铃铛，请侍者送一份餐点到房间里。
　　“配套的饮品需要什么呢？茶，咖啡，如果是第一次来到平原，推荐选择平原独有的鲜花特酿。”
　　“咖啡就好了，不需要放牛奶。”
　　“好的，请稍等。”
　　“麻烦了。”
　　目送侍者离去，海穆走到书桌前，摊开笔记本。附加了空间阵法的蓄水笔是旅途的得力帮手，翻开新的一页，写下今天的日期。
　　“亲爱的瑟雷夫：
　　距离上次提笔应该有一段时间了，旅途的后半段遇上了一些突发情况。原来的领导者意外丧生，为了防止鱼人群再度袭击，我不得不临时组织船上的防御，所以也很久没能和你聊天。
　　结束了一个月的海上行程，终于来到了北方平原。这里和以前去过的任何一个地方都不同，让我想想怎么描述，也许可以称它为法师的国度？
　　很抱歉将你送的生日礼物弄坏了，但当时如果没有它，可能我没办法写下今天的日记。是你的意志在保护我吗？
　　在港口，寻找到了一名很活泼的向导。在他的带领下，我已经将它交给一位可靠的工匠，列夫。他允诺会重新加工它，相信你的礼物还能陪伴我很久。
　　在海上的这段时间，我几乎和外界隔绝了。今天才听这里的协会人员说，最近冥界召唤法术出现了一些异常。说不定这些和你有关，虽然在心中这样祈祷着，却也知道可能性很小。
　　我会加入协会的调查，也能从普林斯先生那里得到一些帮助。不过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想麻烦他。之前和你说过，普林斯先生在信中说他的复活术又有了新的进展，我由衷地为他感到喜悦。
　　普林斯先生是一位很亲切的长者，只是自从和他说了你的事之后，他就一直希望我能接受心理辅导师的治疗。不想辜负他的好意，但也不想被辅导师用同情的目光看待，似乎我还沉湎在过去不愿醒来。
　　我清楚地明白，从某种意义来说你已经死了。”
　　笔尖停留在纸上，洇出一团墨迹。海穆放下笔，用拇指摩挲颈间的吊坠。恰好门铃响起，侍者看着这位客人眼眶，关切道：“你还好吗？”
　　“当然，刚刚开窗时迷到眼睛了。”海穆微笑，给了一枚银币表示感谢。暂且将餐盘放在一旁，海穆端起杯子抿了一口半透明的褐色液体，香醇苦涩的味道让他的心情平静下来。
　　海穆继续提笔写道：
　　“出血的状况完全超过了致死量。你看，现在我能够直面这一点了，也不会梦见趴在地上擦拭血迹的情景。海上的经历改变了很多，因为缺乏药物，得不到及时的救治。未处理的伤口发炎导致高烧，很多次我都以为这就是生命的最后一秒。
　　‘瑟雷夫肯定不希望看到你现在这样’，普林斯先生他们总会这样说。以前听了，还要反驳，不过在清醒和昏迷间挣扎时，我突然想到，如果就这样死了，你回来的时候，该会有多难过。
　　我仍旧相信格罗瑞娅阁下说的话，但已不再焦灼，也决心好好生活。
　　酒馆的老板麦文是一位经历丰富的旅行者，店里的熏肉还算可口，你应该会喜欢。
　　到了必须作出决定的时候，这三年我总在每个地方短暂地停留。每每产生‘就在这里度过余生’的念头时，就有个声音催促我再度出发。似乎是在追逐着什么，抑或是躲避着什么。
　　然而所有旅途都有终点，现在终于来到了最后一站。可能会留下，说不准。如果有建议的话，请在梦里告诉我。
　　我衷心地期待与你再次相见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