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棣》一碗阳春面

36、第三十五章

　　我当时脑中一片空白，身体的所有器官好像都不工作了。我母妃在我身边一口气没喘上来昏了过去。

　　我一动不动坐在椅子上，周围的声音好像都被我的耳朵自动隔绝了。我的眼泪自己一滴一滴地往下掉，我想发出点声音，但嘴唇好像粘在了一起，整个口腔变成了一潭死水，舌头是条死鱼，声带是湖底的淤泥，一点声响都发不出来。

　　月莺在又哭又喊，小桃子跑出去请了太医，我始终垂首在那椅子上坐着，盯着地毯静静地流着泪。

　　殁了……这是什么概念，我以后再也见不到他了吗？不，我死了后拜托拜托阎王，怎么也还会再见到他的。

　　但此时此刻，这个世界上，陈澈这个曾经活生生的人已经不再呼吸了。记得城郊夜晚星星有多亮的人就只剩我一个了。

　　那曾经拥抱过我的高大身体此时大概像他送给我的那片夹在书里银杏叶一样静静地躺着，躺在泥土里，等着细菌噬净他的血肉。

　　现在如果我还想再拥抱他一下的话，也不是不可能，把他挖出来就可以了，只不过我的紧抱再换不来他的回拥了。他的胸膛也不会再是温热的了，宽大的手掌也不会再搭在我后背上了。

　　这大概就是'死了'的意思吧……

　　我想着，起身走到了我房间角落里的木箱子前，轻轻地把它打开。

　　我拿起小时候的那只风筝，上面的色彩中毛笔划过纸上留下的一道道痕迹仔细看的话还能看得清。看着这笔触我好像可以看见年幼的他是怎样落下的每一笔。

　　那把木剑，他做得到底不比匠人好，剑身削得并不那么平整，两边也不是很对称。我好像可以看见他削两刀举起来比一比再下刀但总也不满意时郁闷的样子。

　　那片银杏叶……

　　我的泪水落在了那风筝上，我赶忙把它擦干，我好害怕眼泪会把那风筝上的画晕坏了，坏了的话就再也没有人给我画新的了。

　　“王爷……”小桃子在我身后小心翼翼地叫我。

　　我想问他怎么了，但怕一开口声音走样得难以入耳，到底是没能说出句整话，只闷闷地嗯了一声。

　　“太医刚走了，说太妃是急火攻心，让好好休息，不要再受刺激了。”他说道。

　　我背对着他点了点头。

　　“王爷……您……”小桃子似乎是想劝劝我。

　　我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

　　我坐在那箱子前，看着那箱子里的东西，不再流泪了。我不想知道他是怎么死的，也不想去找楚斐算账，更不想考虑他走后我应该帮他处理的事情。我只想时空就这么停止吧，一切都消失吧，我甚至不想再为他难过了，我不想再想起他了。

　　他的死带走了我世界的一半，我不想后半辈子都处在怀念着消失的那一半去勉强应付、维持剩下的另一半的状态中。

　　我走到我母妃床边坐下，她闭目沉睡着，是这些天以来难得的安静模样。

　　她还是那么漂亮，她是此时此刻我生活的世界里最爱我的和我最爱的女人，是她让我遇见了舅舅、遇见了陈澈。

　　现在这个世界里唯一需要我守护的就是她了，我的母亲。

　　我看着她，想着这些，心脏好像被贴上了一层薄薄的硬壳。现在不是颓丧的时候，我一定要尽全力守护住她。

　　我想着，起身走出了她的寝殿，唤来了小桃子。

　　“我舅舅和陈澈是怎么死的？”我问他。

　　他偷偷看了看我的脸色，缓缓道：“将军和陈少爷本来已经快到要服役的凉州附近苍州那边端王的军队了，但不想半路遇上了匪寇，陈少爷被匪寇杀死了……”

　　匪寇？呵，楚斐真有你的。

　　“将军觉得少爷的死……”

　　他说到这不再说下去了，我催促他继续说下去。

　　他有些惶恐地继续说道：“将军觉得少爷的死是皇上……然后便反了，那苍州附近的驻兵有很多都曾是将军的部下，对将军一呼百应，都随着将军一起反了。但因为人数有限还是被端王他们镇压了，被俘后……将军就被处死了……”

　　“被我二哥处死的？！”我瞪大了眼睛问他。

　　“不是，据说是死在了苍州的大牢里……好像是……”小桃子又犹豫着不敢继续说了。

　　楚斐这个王八蛋，真够阴的。

　　我的呼吸沉重了起来，鼻孔里不断喷着粗气出来。

　　“王爷……”小桃子估计是被我这个样子吓到了，有点担心地看着我。

　　“我知道了，你再去打听打听，有什么消息马上来告诉我。”我对他说道。

　　楚斐你这个狗娘养的王八蛋，我一定要杀了你。

　　傍晚，我母妃醒来了，我赶忙跑到她床边看她，我以为她会大哭一场，但她却很平静，问我舅舅和陈澈是怎么死的。

　　我不敢告诉她实话，怕她再受刺激昏倒过去，就骗她说是路上得了恶疾。

　　她听了后也没有怀疑什么，点点头就又睡过去了。

　　我看着她这样子心里反而更不安了，我不放心她，在她床边整整坐了一夜，后来靠着她的床架子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她走到我身边柔声叫醒了我，满面笑意，就像来叫孩子起床吃饭上学的母亲一样。

　　我皱眉看着她，心中的不安更重了。

　　她拉着我去餐厅吃早饭，一直张罗着说她叫膳房煮了我最爱喝的粥，不停地给我夹着菜。还说中午要亲自下厨给我做饭吃，问我想吃什么。我看着她这个样子担心极了。

　　吃完了早饭，她居然真的去张罗做午饭去了。她过去偶尔是会做饭给我和父王吃，但她并不怎么喜欢下厨，她不喜欢身上沾上油烟味，偶尔做饭只当是生活情趣罢了。

　　她现在平白无故地主动往厨房跑真的太反常了，我跟在她身边帮她做切菜、生火这些有些危险的事。

　　吃完了午饭，她又开始绣手绢，到了傍晚又开始张罗着做晚饭。我很担心她，寸步不离地跟了她一天。到了晚上，入睡前我喂她吃了药，和昨晚一样，守在她床前睡了。

　　我寸步不离地守了她三天三夜，到了第四天她要睡觉的时候，她把我赶回了自己房间，说让我好好回房休息。我心里放心不下，让月莺替我看着她。

　　我回房睡下了，但睡得并不踏实，半梦半醒到了后半夜，月莺跑到我房里哭喊着摇醒了我。

　　“王爷！王爷！您快醒醒啊！”

　　我睁开眼，看见她涕泪横流的一张脸。心道不好！我母妃出事了。

　　我跑到我母妃房里，看到屋中的情景，我整个人都愣住了。我母妃上吊了。

　　“母妃！”我哭喊着跑过去，把她抱了下来。

　　不停地掐着她的人中唤着她，但却毫无回应。我握住她的手，冰凉冰凉的。

　　我母妃走了。

　　楚斐给了我母妃应有的葬礼，跟我父王葬到了一处。朝野中人，人人称赞他宅心仁厚。我只道他是假仁假义。

　　我母妃的身后事都处理妥当后，楚斐来了照雅轩。

　　他走进宫门，屏退了所有人，站在我面前静静地看着我。

　　“你满意了？”我冷声问他。

　　他嘴唇紧抿着一言不发，脸色看起来有些苍白，似乎很是疲倦。

　　“如愿以偿杀了我舅舅、陈澈，又逼死了我母妃，你很开心吧？今天是来杀我的？”

　　“陈澈的死是个意外。你舅舅咎由自取，起兵造反，被处死也是活该。至于你母妃，她是自尽。”他看着我沉声说道。

　　“哈……”我冷笑了一声说道：“楚斐你真不愧是能当皇帝的人。你怕仅凭一封信就动手杀了我舅舅和陈澈会被人说是草菅人命、虐杀忠良，你就派人去装成土匪杀了陈澈，把我舅舅逼得谋反，然后顺水推舟处死'叛贼'。现在又跑过去跟我说是意外，你还是人吗？”

　　他咬紧了牙，胸口的起伏剧烈了起来，苍白的脸庞也开始有了血色，他盯着我看了很久，半晌开口道：“你就这么想我？”

　　“不是我这么想你，是你就是这么做的。”我对他说道。

　　他讥笑了两声说道：“随便你吧。”说完就要转身离开。

　　我抽出了手边的剑在他转身前快速地刺向了他的左肩。

　　“啊！”他痛得惨叫一声，跌坐在地，手捂着伤口，嘶着气抬头看我，一双眼通红。

　　我也死死盯着他，泪水不自觉地流了下来。

　　“哈哈。”他讽刺地笑了两声，动作牵动了伤口，又马上皱眉倒吸了两口气。他忍着痛握住剑身把剑从身体里拔出来扔在地上，右手也被剑刃划伤了，不停地流着血。

　　“啊！”他低吼了一声，抬起右手捂住伤口，用没受伤的左手撑着地踉跄地站了起来。

　　他气若游丝地对我说道：“楚冉，是我杀了他们，可你又能怎么样？你下不了杀手的，不然这个皇帝早就是你来做了。”

　　说完就捂着伤口踉跄着走了出去，他一走出照雅轩，门外就起了一片骚动，宫人的惊叫声此起彼伏。

　　小桃子和月莺急慌慌地从门外冲了进来，小桃子看到地上的鲜血和染了血的剑吓得扑通跪倒在地。

　　哭喊道：“王爷！”

　　又颤声嘟囔着：“这可怎么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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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我改了个笔名，之前的笔名是我随便取的（其实一眼就能看出来有多随便。。）最近越看越觉得别扭。
现在这个也不怎么高明，但是我用过很久的网名，看起来顺眼点。
我真的是个取名废柴。。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