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棣》一碗阳春面

24、第二十三章

　　回了将军府，陈淑仍是满肚子委屈和怨气。舅妈哄了她好久，她才消了气。我看她情绪稳定下来了，就想回府了。

　　陈澈把我送到将军府门口。

　　“那我就回家了。”我对他说道，转身就要上轿了。

　　他一把拦住了我，抱了我一下。

　　我愣了愣，余光扫到将军府门口的小厮和轿子旁的轿夫们，突然意识到陈澈刚刚这个动作在大庭广众之下有多不合适，忙假装趔趄了一下，弯腰摸了摸脚踝，特意拔高声音道：“哎呀！差点儿就崴脚了，多亏表哥你扶了我一下。我没事了。”说完我推了推他，让他站远些。

　　他低声笑了两声，压低声音在我耳边说道：“你这是干嘛呀，像个傻瓜一样。”

　　“你干嘛呀？！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我小声抱怨着他。

　　“不是你说让我多抱抱你的吗？”他有些委屈道。

　　“我是说在没人的地方！”我低声道。

　　我想了想问道：“我刚刚摔得很假吗？”

　　他笑了两声，小声说道：“这帮人要是是瞎子的话，就挺真的。”

　　“你走吧，我回家了！”我抬手推开他，气哄哄地上轿了。

　　一到家门口我就看见方镜玉在我院子里团团转着圈。

　　“你回来了！”一看见我他就迎了上来。

　　“你怎么来了？游湖结束了？”我不解地问他。

　　“没有，且游着呢。我听说陈淑出事了就提前走了，她怎么样？没事吧？”他问道。

　　又低头嘟囔道：“我听几个小宫女议论，说是很严重……”

　　“是挺严重的，不过郭太医给她处理过了，现在在家里呢。”我对他说道。

　　“啊？！这可如何是好……”他担心道。

　　我有些诧异，没说什么只静静看着他，想看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低着头嘟嘟囔囔的，看起来是真的很担心的样子。

　　“你怎么突然这么关心起陈淑来了？”我狐疑地问他。

　　他低着头想了一会，对我说道：“二黑！我怕她受伤了不去看二黑，二黑心里难过。”

　　说完对我点点头，“我们家二黑最重情义了，我怕它伤心。”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看着他这一本正经胡说的样子实在是忍不住笑了。

　　“你笑什么嘛你！”他瞪了我一眼，小声说道：“你妹妹受伤了你还笑得出来……比二黑还没人性……”

　　我冷哼了一声懒得搭理他，我知道他这是不好意思承认自己关心陈淑，被我看穿之后恼羞成怒了。

　　我收敛了笑容对他说道：“你要是这么担心陈淑就去将军府看看她，现在将军府上下都认得你了，会让你进门的。”

　　“你舅妈……”他有些为难道。

　　“唉……”我叹口气，“没想到我们方侍郎也有今天啊！”

　　“什么有的没的，你快告诉我她怎么样了。”他着急地催促我说。

　　我伸出手来，在手背上比了比，对他说道：“大概就这么大一片吧，起了很多水泡。听太医的意思烫得挺严重的，得些日子才能好，还有可能会留疤。”

　　“啊？！这么严重啊……还会留疤……”他低着头有些伤心地说道。

　　“怎么，她留疤了你就不喜欢她了？”我故意问他。

　　“怎么会……一块疤而已嘛……”他低声回答道。

　　我捂着嘴笑了起来。

　　他反应过来了，气恼地对我吼道：“你！你别胡说！我才不喜欢她呢。”

　　“怎么？我表妹还配不上你是怎的？！”我拍了他一巴掌，瞪眼问她。

　　“哎呦！你别在这耍我玩了，我不跟你说了，我走了。”他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在心中思量着，方镜玉这人做朋友没得说，做丈夫就……不过陈淑也不喜欢他，也没什么可担心的……

　　过了一周左右，天气是越来越热了，这天我正在后院的大树下乘凉吃水果的时候宫里来了人，说是我父王叫我进宫，有要事相商。

　　我不敢怠慢，赶忙换了官服让小厮备轿进宫去了。

　　我走进大殿的时候，我的三个哥哥、我舅舅还有陈澈已经到了。我父王满面愁容地坐在上首读着封信

　　我按例走到楚越身后站好，低着头。

　　半晌严守泽走了进来，他对我父王行礼道：“臣来迟了，请皇上赎罪。”

　　我父王摆了摆手，严守泽静静地站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众位爱卿都到了，朕就直说了。刚才朕收到了奉宁巡抚发来的奏折，上面写着，束容国无故扣留了五名我国的牧民。”父王愁闷地说道。

　　奉宁是我国跟束容接壤的地方。看样子束容国是想找事了。

　　我舅舅生气地说道：“北方蛮夷越发的猖狂了！”

　　楚斐说道：“去年年节的时候束容上贡我国的粮食便缺斤少两，珠宝、工艺品更是粗制滥造。与他们追究，使者说是去年收成不好，实在是没有办法，不得已而为之。父王仁厚没有再追究他们，如今他们又无故扣押我国牧民，挑衅之意昭然若揭。”

　　“诸位爱卿以为该当如何？”我父王问道。

　　我抬头瞄了一眼身前的楚越，他一动不动地站着。他虽然从未去过束容，更谈不上对束容有什么感情。但他母妃到底是束容国的公主，若是我国与束容开战，无论战败与否他母子日后多少都会受些影响。

　　“请陛下下令，老臣愿带兵北上讨伐那北方夷子！”我舅舅请令道，声音中气十足，听起来很有决心。

　　我父王很是赞许地点点头说道：“有陈将军这样骁勇善战，肯为国尽忠之人为中南保卫疆土，朕就放心了。”

　　又转头问严守泽：“丞相觉得该当如何呢？”

　　“老臣觉得那束容国此举纯粹是为了挑起与我国的争端，若是这次我国不让他们得到点教训，日后这样的事端怕是会频频发生。”严守泽说道。

　　我父王点点头又问楚斐。

　　“儿臣觉得自我国开国以来，北方的束容和西北的凉州就是我国最大的两个隐患，如今凉州在端王和瑞王的镇守下已经太平了许多，暂时不用担心。儿臣觉得父王这次不妨以这件事为由头集中可调动的兵力挥师北上将夷人一举歼灭得好。

　　只是这次他们如此明目张胆蓄意挑衅，想必是有备而来。说不定已经与北方其他国家结成同盟，有意一同进攻我国。

　　儿臣觉得我们可以先让探子去探探他们的虚实，若是可以，大可将他们一网打尽。”楚斐说道。

　　我又抬眼看了看楚越，要是真的把束容国灭了，他跟他母妃会如何啊……

　　“太子很有魄力啊，做为储君有这份魄力很好。”我父王说道。

　　“楚冉，你觉得呢？”我父王问我。

　　我回过神来，低头说道：“儿臣觉得眼前当务之急是把那五个牧民解救出来，若是束容国肯乖乖放人并且愿意赔偿牧民的损失，上交一部分的贡品那也便罢了。

　　若是他们不肯那儿臣觉得我们也没有理由再忍让。父王不妨先派名使者去与其谈判争取和平解决争端，顺便还可以拖延时间给探子。”

　　“嗯，说得也有道理。那我们便一边让探子打探虚实，一边派使者去拖延时间，等打探清楚再做决定。”我父王说道。

　　“爱卿们觉得派谁去做使者合适呢？”我父王问道。

　　楚斐上前一步说道：“儿臣觉得此次端王前去最为合适。”

　　我父王点点头，“嗯，楚越的生母是束容国公主，他去的确很合适。”

　　我皱了皱眉，束容皇族说起来都是楚越的亲戚，就算他对束容没有感情，但他总得顾念他的母妃……派他去实在是很难为他……

　　“楚越，你可愿意去？”我父王问道。

　　“儿臣愿意。”楚越说道。声音还是跟往日一样冷冰冰的，听不出来情绪。

　　“儿臣愿陪楚越一同前往。”楚玉说道。

　　“也好，你二人一直形影不离，你便陪他一同前去吧。朕会调十万大军到奉宁附近的城镇驻兵，若是束容得寸进尺不肯服软，你们不必与朕请示，直接攻打他们即可。”我父王说道。

　　“是，儿臣遵旨。”楚玉和楚越说道。

　　“很好，如此甚好。诸位爱卿退下吧。”我父王挥手道。

　　我随着大家走出了大殿，走远了些站定，等楚越出来叫住了他。

　　“二哥……”

　　他低头看着我，还是往日那般面无表情。也看不出来他有没有因为这事觉得为难。

　　一旁的楚玉拍拍我的肩膀说道：“没事的，我会陪他一起去的。”

　　我转头看了看大哥，他对我笑笑。

　　楚越也对我点点头说道：“我没事。”

　　我点点头。他二人要去跟容妃和丽妃辞行还要回去打点行装，调兵遣将，就先走了。

　　一直站在后面看着我们的陈澈走到我身边摸摸我的头说道：“放心吧，大哥、二哥在西北守了十年了。这次不算什么的。”

　　“我知道啊……我不是担心这个。”我望着走远了的楚玉、楚越的背影说道。

　　“你怕楚越心里不舒服？”他问我。

　　“楚冉。”

　　没等我回答陈澈，楚斐就走到了我身旁唤了我一声。

　　我和陈澈忙对他行礼。

　　“你跟本宫来东宫一趟，本宫有事要跟你说。”说完就转身走了。

　　我忙跟上他，转头对陈澈挥挥手示意他先走吧。

　　一路上我跟在楚斐身后，一直在想他找我能有什么事。

　　我跟着他进了东宫的大殿里，他屏退了所有的宫人，只留下了我跟他。

　　他坐下看着我，却没有让我也入座。我低头站着，等他说话。

　　半晌他缓缓开口道：“楚冉，你是不是觉得我和父王让楚越去束容有些残忍啊？”

　　我忙跪下说道：“臣不敢。”

　　“起来，这里只有我们两人，不必以君臣相称，更不用行这么大的礼。”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不快。

　　我站起身，依然不敢抬头，拱手说道：“太子是东宫之主，是中南国的储君。臣不敢僭越。”

　　楚斐不说话，我也不敢抬头看他。室内一片寂静，我们这么僵持了好久，楚斐冷声说道：“本宫方才问你的，你可那般觉得？”

　　“臣不敢，父王与太子这般做自然有道理，臣不敢诽议。”

　　他叹了口气说道：“楚冉，我和父王这么做是为了试探一下楚越和容妃跟束容国这些年可否有联系。你是中南国的皇子，你应该清楚这其中的利害。”

　　“臣相信二哥对中南国绝无二心。”我坚定地说道。

　　“我也相信二哥没这个心思。但试一试让他表一表决心对他也不是坏事。”楚斐淡淡说道。

　　他起身走到我面前，冷哼了一声说道：“你把头抬起来。”

　　我慢慢抬起了头，但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微微低垂视线看着他的嘴巴。

　　他冷笑了一声，声音带着怒意道：“楚冉，你很害怕吗？”

　　他不等我回答又说道：“你是不是觉得我让父王歼灭束容国对楚越有些过分？

　　我告诉你，做为中南国的皇子你得分得清轻重。你太优柔寡断了，你总想着让所有人都开心，你以为我不想吗？！可我是太子，我得为中南国的未来着想，为中南国的百姓着想。”

　　“臣没有……”我惶恐地说道。

　　“你有！”他怒吼着打断我。

　　“你从出了大殿就愁眉苦脸，一脸的不高兴，你把楚玉和楚越叫住不就是为了安慰楚越吗？你进了东宫连看都不敢看我，畏畏缩缩的连一句真话都不敢跟我说。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过分，在心里埋怨我伤了楚越啊？

　　我告诉你，中南国歼灭束容是迟早的事，父王没这么做将来我也会这样做的，到那个时候你会不会上书劝我不要，暗地里说我不仁啊？”

　　“臣不敢……”

　　“我都说了让你别君君臣臣的了！”他愤怒地打断我道。

　　我等他冷静下来，开口说道：“三哥，我没觉得你不仁。束容国是中南的隐患，我心里很清楚，我也知道迟早会有这一天，但……三哥也清楚，我从小就是个怕事之人，向来畏战，所以……”

　　他声音缓和了下来对我说道：“你能理解我就好。为了守住中南国，守住楚氏的江山，一定要排除一切异己才行。”

　　一个不好的想法从我脑海里一闪而过，一种悲凉的感觉随着这个想法灌满了我的脑海。我甚至没有多斟酌一会，就开口问道：“若是……若是二哥……”

　　他似乎知道我想问什么，不等我说完就说道：“中南国是中南百姓的，皇位是楚家的。我不容许异族侵犯这片土地，你明白吗？”

　　我抬起头看着他，一阵酸楚从我的胃里冲向我的心脏，我感觉我的眼眶被晕湿了。我用力皱起眉头，不想让泪水流出来。

　　楚斐抬起手，拍拍我的肩膀，“你不是很坚信二哥不会那般吗？”

　　“你和父王若是疑心他，又怎么放心……”我说到一半顿住了。楚玉……

　　楚斐似乎猜透了我的心思，扯着嘴角对我笑了笑。

　　我打了个冷颤，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看来楚玉跟父王和楚斐是一条心的，即使相伴十年，为了中南国他大概也会毫不留情吧。想到这，眼泪不住地从我的眼眶里流了出来。

　　楚斐收起了笑容，双手握住我肩膀，定定地看着我说道：“楚冉，你我虽然不是一个母后生的，但我一直都拿你当同胞的弟弟。你不要怕我，更不要腹诽我。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百姓和中南国，你明白吗？”

　　我抬眼看了看他，双目相接我又马上垂下了头。

　　为了江山哪还有什么亲情可言，若是将来他登基的时候觉得我和将军府成了他的眼中的异己，他又会怎样对我呢……

　　我不愿再细想，敷衍他说好便告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