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棣》一碗阳春面

18、第十七章

　　这几日满朝文武都在忙着太子的大婚，方镜玉每天在户部忙进忙出，陈澈拨了一队兵出来准备大婚时的安保事宜。百官里也就只有我比较闲了。

　　这日，离太子大婚也就剩不到半个月时间了，我约莫着楚玉和楚越也快要回来了，他二人常年在西北驻守，每年也就年节的时候能回来待上几日。

　　虽然他们在京中也有宅子，但他俩都常年不在京，宅子里也就剩下一个管家和两三个家仆，连个厨子都没有。他二人向来不挑吃住，每年回来那几天也都凑和着住了。

　　这次反正我也比较闲就带了几个家仆分别去了他们家里，想着帮他们打扫打扫，又从厨房拨了厨子，让他等楚玉回来后去他家做饭，楚越家跟楚玉家就隔了一条街，让他去楚玉家吃便罢了。

　　一大早出门，收拾完了楚玉家又去楚越家，等到回府天都黑了。

　　一进门柳管家就战战兢兢地迎了出来，跟我说太子来了，在小厅里等候多时了。

　　我赶忙洗个歌手，擦了擦脸上的灰，急匆匆去小厅了。楚斐正坐在小厅正中喝着茶。

　　“臣弟回来迟了，怠慢了太子，罪该万死。”我跪下对他说道。

　　“你也不知道本宫要来，何罪之有啊。”说着把茶盏放下，对左右的宫人道：“你们都退下吧，我与四皇子有要事相商，时间会久些，本宫不宣你们都不准进来打扰。”

　　宫人纷纷退出去之后，他走到我进前，“起来吧。”

　　“是，谢太子。”我站起身。

　　他上下打量了我两眼，“你今天去给大哥、二哥收拾屋子去了？”

　　“是，臣弟想着他们也快回来，就去帮他们打扫打扫。”我回答道。

　　“嗯，算大哥、二哥从小到大没白疼你。”他笑着说道。

　　我也笑了笑。

　　“你吃晚饭了吗？”他问我。

　　“还没有。太子饿了吗？我这就叫人准备去。”我说道。

　　“不用了，我想出去吃。”他说道。

　　“啊？”我愣了一下，“那我叫人备轿。”

　　他拦住我，笑着看着我说：“就我们两个去。”又转头看看小厅的一角，“我记得你这屋子有个后门，直通后花园，我们从花园的后门走吧。”

　　他这大胆的提议着实吓到了我，带他出去，他要是吃坏了、受伤了，那我就死定了。

　　我抬头看了看他，他十分恳切地看着我。哎，也罢，就当是他进入婚姻坟墓前的狂欢吧。

　　我点点头，对他说道：“烦请皇兄随我去换套衣服再走。”

　　我带着他去了我房间，他比我清瘦些，但身高差不多，穿我的衣服倒也合适。我给他挑了身不太起眼的衣服让他换上，自己也换了身干净的，就带着他从花园后门溜了出去。

　　傍晚的京城街道还是很热闹，人流涌动，叫卖声此起彼伏。我时刻盯着身边的楚斐，怕他磕了碰了。

　　“太……”我想问问他想吃什么，一开口发现在大街上喊他太子不太合适。就对他说道：“三哥想吃些什么？”

　　他转头对我笑笑，笑容很灿烂，这种发自内心的笑在他脸上是很少见的，我也不自觉被他感染了，也笑了笑。

　　长大了的楚斐跟小时候一样的白净，一双圆圆的杏眼，鼻子比过去高挺了许多，鼻头还是像小时候一样翘翘的。薄薄的嘴唇紧抿着。他大多数时候都没什么表情，也看不出来他在想些什么，一双眼睛里总带着几分莫测。但他笑起来的时候就不一样了，双眼弯弯的含着笑，看起来像个温柔的邻家少年。

　　“我想尝尝路边摊，每次路过都看见那里坐满了人，我很好奇到底是什么味道，我们去吃吧。”他有些向往地说道。

　　这真是山珍海味吃多了就想尝尝窝窝头的味道了啊。哎，带他去也不是不可以，但这路边小摊大多不干净，他吃坏了肚子可怎么办。

　　我犹豫着，抬头看了看他。他仍一脸期待地看着我。罢了，豁出去了，我吃了这么多年路边摊也没见出什么事，不会这么寸的。

　　“好，走吧。我知道一家面条馄饨做得都不错，我们去吧。”我对他说道。

　　他笑得更开心了。

　　那个小摊在将军府附近，是张平告诉我的。他总去那吃早点，有时候回家晚了也去那吃一顿再走。他请我吃过一次，确实很不错，之后我自己也常去那吃。

　　我带着楚斐去那挑了张周围人比较少的桌子，坐下了。老板见是我忙迎了上来，“军爷您来了。”

　　老板不知道我的身份，只当我是将军府的兵。我对他笑笑，转头问楚斐：“你想吃什么？这的臊子面和小馄饨都不错，你想吃哪个？”

　　他低头想了想，对我说道：“我都想吃。”

　　我笑了笑，对老板道：“一碗臊子面，一份小馄饨，再给我来碗阳春面。臊子面少辣，就放一点辣椒就行。”

　　楚斐不太能吃辣。

　　“好嘞，军爷稍等，马上就来。”老板殷切道，跑去煮面了。

　　我笑着看楚斐，他在好奇地四处打量，最后定睛在了正在煮面的老板身上，他十分认真地瞧着老板，双眼随着老板的动作转动着，比当年在学堂念书的时候还认真。

　　他这样子委实可爱，不像二十四岁的人，更不像平日里巧捷万端、雷霆万钧的太子，倒像个四岁的孩子，充满了好奇，天真又可爱。

　　“来喽！”老板端着个大托盘把面送了过来。

　　我把臊子面和小馄饨送到他面前，把阳春面端到自己眼前。我从怀里掏出个帕子，把筷子和勺子都洗洗擦干净了，递给了他。

　　“吃吧。”我笑着对他说道。

　　我往自己碗里加了点醋和辣椒，抬头问他：“你要加点醋吗？我感觉加点醋比较好吃。”

　　他看了看自己面前的面，对我说道：“我先尝尝吧。”说着就舀了口臊子面的汤喝。不知道是太烫还是他喝急了，辣椒呛了嗓子，他不停地咳嗽了起来。

　　我吓了一跳，赶忙管老板要了碗水来给他喝。我拍拍他的后背，“三哥，没事吧？”

　　我低头看看那臊子面，对他说道：“你要是不能吃辣就别吃了，别呛坏了。”

　　他不动声色地把面碗往自己那边拽了拽，对我说道：“没事，我慢点吃就好了。”

　　我笑了笑，没再拦他。

　　他低头吃了起来，吃了半碗又管我要了醋加进去继续吃。不知道是面太热还是辣得，他额头上冒出了很多小汉珠。我拿帕子给他擦了擦，他抬头对我笑笑，看起来吃得很满意。

　　吃完了面他又开始吃馄饨了，用勺子舀起来一个，咬了一口，像发现了新大陆般抬起头，很是惊喜地对我说：“这馄饨真好吃，跟宫……”顿了顿继续说道：“跟我平时吃的很不一样。”

　　这是当然，正所谓高手在民间嘛，这老板算起来估计也是卖了半辈子馄饨了，食客来自四海八方、龙蛇混杂，这馅料是根据食客的口味改了又改才配出来的经典。再加上这路边摊的氛围如此的接地气，自然让人胃口大开了。

　　御膳房做出来的菜虽然一道道都精雕细琢，味道当然也不会差，但总给人一种食不知味的感觉，反倒不比这路边摊吃起来有滋味。

　　我笑着对他说道：“喜欢就多吃些。”

　　他埋头吃了起来，吃完擦了擦嘴，欲言又止道：“我还想再吃一碗。”

　　我皱皱眉，吃这么多，不吃坏肚子也该积食了。

　　便对他说道：“可以是可以，但只准吃半碗，吃多了该肚子痛了。”

　　他有些不甘心，有些严肃地对我说道：“只吃半碗太浪费了。”

　　我对他笑笑，“不浪费，不浪费。我吃。”

　　他脸沉了下来，看起来很是舍不得。

　　我安慰他道：“三哥留着点肚子，一会我带你吃甜点去。”

　　他开心了些，又笑了起来。

　　我们又吃了碗馄饨，付完了钱便走了。大街上夜市出来了，人来人往比刚才来时热闹了很多。楚斐又是一脸新奇地东瞅瞅西逛逛，我很是紧张地紧跟着他，生怕他出什么事。

　　他走到一个捏糖人的摊子前停下了，很是好奇地盯着在捏糖人的老板瞧。凑到我耳边低声问道：“这是什么？”

　　“回太子，这叫糖人，是麦芽糖做的。”我也低声在他耳边道。

　　“好吃吗？”他问我。

　　“还成。”

　　“嗯，给我买一个。”他抬头看着我。

　　“好。”我笑着点点头，“三哥喜欢哪个？挑一个吧。”

　　他很认真地端详起了老板捏好的插在草靶子上的糖人，看了半天选了个小老鼠，对我说：“我想要这个。”

　　我皱了皱眉，这小老鼠得用嘴吹，怕是不卫生，我指了指一旁的一个蝴蝶，对他说道：“你看这个多好看啊，多华丽啊，来个这个吧。”

　　他有点不情愿，我凑过去低声对他说：“我让老板新给你做一个，这蝴蝶做起来复杂，比较有观赏性。”

　　他听我这么说便点点头同意了。

　　我对老板指了指那蝴蝶，说道：“老板，来个这个，烦请你给咱新捏个。”

　　“好嘞。”老板应到，舀了勺糖稀开始做了起来。

　　楚斐兴致勃勃地瞧着，我看他这么开心，心里跟着高兴。

　　他拿着糖人边走边看，却不见吃。我对他说道：“怎么不吃啊？”

　　他不说话，继续盯着手里的糖人看。

　　“尝尝吧，三哥若是喜欢，我常买给你就是了。”我对他说道。

　　他转头看看我，点了点头。咬了一口那蝴蝶的触角。

　　“好吃吗？”我问他。

　　他低头品了品道：“唔，挺甜的。”

　　“是不是一般，这东西啊，其实就看着好看，吃起来也就那么回事吧。”我对他说道。

　　他看起来有些失望，我继续对他说道：“我知道有家茶楼的点心，做得可是一绝，我带你去吃那个吧。”

　　他又来了精神，笑着对我点点头。

　　我拉着他奔着茶楼去了，要了个雅间，把平日里我觉着好吃的都点了一遍。

　　小二退出去后，他问我：“叫这么多能吃完吗？”

　　“吃不完叫他们打包，你拿回去吃好了。”我望望门口，确定没人，凑到他耳边小声道：“不过别让你母后发现了……”

　　他不等我说完就说道：“放心吧，她要是知道了，我也会遭殃的。”

　　我对他眨眨眼。

　　楼下的台子上，说书先生正在讲一出才子佳人的爱情故事。无非就是一见钟情，家里反对，俩人携手同心破除一切阻碍，最后长厢厮守的滥俗故事。

　　我觉着很没意思，吃着点心，漫不经心地听着。楚斐倒是听得津津有味，我感到很奇怪就问他道：“我小时候给你的话本里精彩的故事多了去了，这个故事委实无聊了些，三哥怎么听得还挺起劲？”

　　他对我说道：“这故事确实无聊，但这先生讲得倒挺有意思的。”

　　我向楼下望望，这先生是这茶楼里最受欢迎的一个，再无聊的故事他讲起来也能精彩三分。

　　我对楚斐说道：“三哥好眼光，这先生讲得确实很好。”

　　楚斐对我笑笑继续认真地听起来了。

　　故事讲了三分之一，外面天色越来越晚，我对楚斐道：“三哥，差不多该回去了。”

　　他有些依依不舍地看了看戏台上的说书先生，对我道：“好吧，我们走吧。”

　　我叫小二把剩下的点心打包了一下，又问他要了个纸袋子，把楚斐的糖人给他包了起来，拎着带楚斐回府了。

　　楚斐带来的人果然很听话，楚斐不叫就真的不敢进来打扰。

　　我把柳管家叫来演了出戏，说手里的点心是府里新来的师傅做的，请太子回去尝鲜。

　　楚斐拿着点心满意地回宫了，临上轿前在我耳边轻声道：“楚冉，谢谢。”

　　我也对他低声道：“兄弟之间，说不上谢，三哥开心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