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念珠》孙小一哥

6、第 6 章

　　过年的时候家家户户都去庙里烧香拜佛，若是有自己家人在庙里出家，父母更要到庙里去给他们送钱送吃的。闲了一个冬天的娃娃们也都期盼着过年到庙里上香，他们可以在庙里玩耍，师父们还会把供佛的糕点和水果分给他们，运气好的话还能得到佛珠，佛珠不论大小，都要炫耀好久，等炫耀完了再挂在脖子上，可以保平安。
　　刚到腊月，所有人家就都开始准备去庙里，供佛用的水果、点心、白酒、酥油、哈达、青稞面一样样的备好了锁在柜子里，藏袍拿出去清洗晾晒，头饰璎珞也都擦拭干净。
　　准备了一个腊月，在最后要上山的时候央金泽让忽然说不去了。泽让阿妈道：“怎么不去呢？”央金泽让道：“我要在家里看电视。”泽让阿妈道：“电视什么时候都能看，去庙里一年就这一次。”央金泽让道：“反正我不去。”泽让阿妈道：“以前不让你去你整天偷跑着去，现在要你去你又不去。”央金泽让道：“以前是以前，现在不想去了。”泽让阿妈道：“你快点，再晚一些别人都要回来了。”泽让阿爸道：“甲措家今天不能去庙里，你去陪甲措说说话。”
　　最后央金泽让被阿爸和阿妈拉到了庙里。
　　泽让阿爸去大殿里给菩萨献哈达，央金泽让跟着阿妈在经堂外面转经，转经的时候遇到了三郎王旦一家。三郎王旦道：“泽让，咱们去找甲措说话。”央金泽让道：“要去你自己去，我不去。”三郎王旦道：“那我自己去了，甲措阿妈今天不能上来，我得去跟他说一声。”央金泽让道：“我说不去了你就要自己去，你这人真是的。”
　　央金泽让和三郎王旦在后面的大殿里找到了正坐在佛前念经的容中甲措。看他们俩过来，容中甲措站了起来。三郎王旦道：“扎西德勒，六时吉祥。”容中甲措道：“阿弥陀佛。”央金泽让道：“甲措你想家么？”容中甲措道：“我挺好的，不想家。”三郎王旦道：“你阿妈要在家里祭祀你阿爸，今天不能来看你。”容中甲措道：“你们能来就很好了。”三郎王旦从兜里掏出几个鸡蛋和一包青稞面道：“这些都是熟的，你晚上吃。”容中甲措接过来恭敬地放在佛前。
　　在回去的路上，央金泽让埋怨三郎王旦道：“你给甲措准备了礼物又没跟我说？”三郎王旦道：“你和他最好，我还以为你会给他准备很好的礼物，刚才我还差点没好意思拿出手呢。”央金泽让道：“我这次是真的忘记给他准备了。”三郎王旦道：“你自己忘记了不能怪我。”央金泽让揪着他的耳朵道：“就是要怪你。”
　　从庙里回家便开始吃饭，泽让阿爸拿出两个红包给央金泽让和康谢多吉。央金泽让接过红包道：“肯定又是十块钱。”泽让阿爸道：“肯定不是十块。”康谢多吉把钱从红包里抽出来，是五十块钱。央金泽让道：“今年阿爸怎么这么大方了。”泽让阿爸道：“明年你就十五岁了，十五岁十六岁就该找姑爷了，等你嫁到了姑爷家，我想给你红包都没机会了。”央金泽让把碗一推道：“姑爷姑爷，整天就知道姑爷。”泽让阿妈笑道：“你别恼，先把饭吃饱。”央金泽让道：“我不吃了，你们自己吃吧。”说罢把康谢多吉的红包也抢到手里，阿爸阿妈哈哈大笑。
　　央金泽让想去三郎王旦家，走到他家门口又憎恨他私自给容中甲措准备了礼物，便转身去了容中甲措家。甲措阿妈正在煮茶，奶奶和格桑卓玛在做青稞，看央金泽让来了，格桑卓玛跑过来拉着她的手。央金泽让道：“嬢嬢，你们家的肉呢？”甲措阿妈道：“活佛让我们这几年过年的时候吃素。”央金泽让道：“我回家拿些肉来。”甲措阿妈指着梁上挂着的肉道：“肉都在那里挂着呢。”
　　甲措阿妈给央金泽让舀了一碗茶道：“你今天去庙里见到甲措了吧。”央金泽让道：“见到了，他在念经。”甲措阿妈道：“别的和尚都有阿爸阿妈去庙里看望，我们今年也不能去。”央金泽让道：“王旦给甲措送了鸡蛋和青稞。”甲措阿妈红着眼睛道：“多亏还有你和王旦去庙里看甲措，不然我更觉得对不起他。”
　　格桑卓玛偎依在奶奶的怀里，甲措阿妈用衣袖擦着眼角道：“师父们让甲措出家，我多想他晚上偷偷地跑了，他阿爸已经死了，管他升天还是下地狱。我给了甲措钱让他跑他也不跑。甲措就是傻，什么委屈他都不吭一声。”奶奶道：“甲措出家了，是他的福气，也是咱们家的福气，以后别再说娃娃受委屈这些话了。”甲措阿妈道：“把甲措一个人扔在庙里，我总觉得他是最可怜的。”
　　开始下雪了，仁真扎西和格桑卓玛在院子里跑来跑去，远处的山里传来鞭炮的声音，有些人家已经开始过年了。央金泽让又坐了一会儿便回家去，她边走边想着容中甲措的笑，对于他笑容和眼神的含义，她似乎明白了，又似乎不明白。
　　过完年，央金泽让又开始去寺庙里看容中甲措，有空的时候她三五天去一趟，没空的话个把月去一趟。容中甲措依旧在她回去的时候什么话也不说，只是安静地朝她微笑。
　　四月份种完和青稞，尼玛阿妈来给央金泽让提亲，隔壁村里尼玛阿妈娘家侄子，比央金泽让大两岁，初中毕业，阿爸是跑成都的客车司机，承诺成了亲以后就带央金泽让去成都打工学手艺。
　　还没等泽让阿妈说话，央金泽让就冷笑道：“就怕是假的吧，有这么好的事，怎么会落到我头上。”尼玛阿妈笑道：“去年甲措阿爸出事的时候我阿哥来吊丧，看中了你的模样脾气，就托我来讨了你给他儿子做婆娘。”央金泽让道：“嬢嬢家的姐姐可是比我好得多，他怎么不讨你家姐姐做婆娘？”尼玛阿妈道：“我倒想要那个姑爷，但那是我娘家侄，不合适。”央金泽让道：“又不是亲侄，就算是亲侄，嬢嬢看上的也会想办法抢到手里。”尼玛阿妈道：“我要是有那么大的本事，在外面随便抢几个有钱的老板，也就不用跟着你叔在这穷山沟里遭罪了。”央金泽让道：“嬢嬢什么样的人咱们又不是不知道。”
　　尼玛阿妈的笑容慢慢凝固了，冷着脸道：“我好心来给你介绍姑爷，你不愿意也就罢了，也用不着说这么难听的话。”央金泽让道：“我还没说更难听的，嬢嬢管好自己的事就好，少操心别人家的事。”泽让阿妈忙过来打圆场道：“这该死的娃娃不会说话。”尼玛阿妈一边往外走一边道：“我吃饱了撑的，我好心当了驴肝肺。”
　　后来又有人来给央金泽让提亲，每次都被她冷讽热嘲地怼了回去，泽让阿妈原本不着急央金泽让的亲事，但现在她的坏名声远近皆知，泽让阿妈开始着急起来。泽让阿妈和阿爸商量着要不家里做主挑选合适的人家答应下来，央金泽让说如果家里敢答应，她就从后山的崖上跳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