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念珠》孙小一哥

5、第 5 章

　　等忙完甲措阿爸的事情，容中甲措也要出家了。
　　头一天晚上，邻居们都聚在容中甲措家，甲措阿妈和奶奶煮了玉米和茶招待大家。吃完玉米喝完茶，大家纷纷拿出给容中甲措的礼物，头单阿妈的是一双鞋子，泽让阿妈的是一套餐具，尼玛阿妈的是一个背包，次成阿妈的是十块钱，王旦阿妈的是一顶帽子，三郎王旦的是一支钢笔。
　　大家都上前把礼物放在容中甲措面前，只有央金泽让坐着未动。头单阿妈道：“泽让和甲措关系最好，不知道泽让准备了什么礼物。”央金泽让道：“我阿妈已经给甲措了。”尼玛阿妈道：“那是你阿妈的礼物，你也得有吧，你看王旦都有礼物呢。”泽让阿妈道：“这个怪我，我忘了让泽让准备。”甲措阿妈道：“泽让还小，不需要准备礼物的。”
　　甲措阿妈把礼物收了起来，格桑卓玛给大家加了茶，大家又继续喝茶聊天。
　　过了一会，央金泽让把脖上挂的吊坠解下来递给容中甲措道：“给，让它保你平安。”甲措阿妈看了一眼吊坠，急忙起身推让道：“这个舍不得，泽让你快收起来。”泽让阿爸迟疑了一下道：“出家前别人送的礼物都要收下，甲措就收下吧。”央金泽让对格桑卓玛道：“卓玛，你去给你哥哥戴上。”格桑卓玛看看央金泽让再看看甲措阿妈，直到甲措阿妈点了头，她才笑嘻嘻地接过吊坠给容中甲措戴到脖上。
　　大家又聊了一会儿便散去了。回到家里，泽让阿妈道：“那吊坠你倒是舍得。”央金泽让道：“谁让你没跟我说要准备礼物呢。”泽让阿妈道：“你们小孩子都不用准备的。”泽让阿爸道：“给了就给了，没有什么好懊悔的。”泽让阿妈道：“那吊坠是活佛给泽让的，现在又给了甲措不知道合不合适。”泽让阿爸道：“甲措出家了就是师父，供养师父没有什么不合适的。”泽让阿妈笑道：“还是你阿爸看得开，什么事情到他嘴里都能变好。”
　　第二日天气很好，吃过早饭，容中甲措给阿妈和奶奶磕了三个头便出发去寺庙，邻居们站在门口给他送行，东山上的云被太阳染成红色和金色，大家都纷纷议论说容中甲措好大福报，出家都有祥云迎接。
　　看着容中甲措山上，央金泽让一上午都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她一会儿想容中甲措是不是已经剃完头了，一会儿想容中甲措剃光头的样子会不会很奇怪，一会儿又想她什么时候才能去庙里看他。山上的寺庙里冒起了含着松柏味的烟，时不时传来锣和鼓的声音。
　　中午，甲措阿妈拿着容中甲措换下来的衣服从山上走下来。看着甲措阿妈艰难地往前挪着脚步，央金泽让忙把她扶到自己家里，泽让阿妈给她冲了一碗红糖水，央金泽让往锅里放了六个鸡蛋。
　　甲措阿妈道：“我是再没有力气了。”泽让阿妈道：“甲措有福气，以后成了堪布成了活佛，可以度化很多人。”甲措阿妈红着眼睛道：“我送他上去的路上倒还好，看他换了僧衣也没觉得怎么样，只是师父给他剃头发的时候，看着他的头发一缕一缕被剪下来，我的心一下子就碎了。”泽让阿妈道：“只是换了个外貌和样子，还是自己的娃娃。”甲措阿妈抹泪道：“他最喜欢上学，要不是他阿爸，他肯定会读高中读大学。”泽让阿妈道：“读书有什么好，你看四组的旺巴娃，考上大学的时候风风光光，现在在外面工作，一年都不回来一次，家里什么事情都管不上，他阿妈整天抱怨说就跟没生养他一样。”甲措阿妈道：“我们大人做的孽要娃娃来承担，总归是我对不起甲措。”
　　甲措阿妈吃了两个鸡蛋便要回家，央金泽让送她回去，央金泽让挽着她的手道：“嬢嬢，家里有什么活就跟我说，我帮你。”甲措阿妈道：“家里也没什么活，你多来跟我说说话就好。”央金泽让道：“以后你要是去庙里看甲措就叫上我。”甲措阿妈道：“到时候我一定叫上你。”央金泽让道：“那平时我能去庙里找甲措玩么？”甲措阿妈道：“能去的，嬢嬢不想看他光着头的样子，你要是没事就多去看他。”
　　央金泽让推开门，格桑卓玛在院子里洗碗，仁真扎西趴在门口的椅子上写作业，看阿妈被央金泽让扶着，格桑卓玛忙跑过去一起把阿妈扶进屋里。
　　央金泽让道：“扎西竟然开始写作业了。”仁真扎西道：“快开学了，再写不完作业会被老师打死的。”央金泽让道：“以后你跟卓玛到我家和多吉一起写作业，有个伴也好相互监督。”泽让阿妈道：“他们哪有你和甲措听话，他们几个在一起还不整得天干坏事。”央金泽让道：“我看着他们，他们敢胡闹我就打手心。”央金泽让作势要打，仁真扎西朝她吐吐舌头。
　　泽让阿妈和奶奶对着容中甲措的衣服一直哀叹，央金泽让又安慰了一会便回家了。
　　第二天央金泽让和三郎王旦到庙里去看容中甲措，剪着光头、穿着红色僧袍的容中甲措还像以前那样安静地朝他们笑，只是眼神里和笑容里多了一丝说不清楚的东西。
　　央金泽让道：“你能习惯么？”容中甲措道：“习惯。”央金泽让道：“师父们不会骂你吧。”容中甲措道：“不会。”三郎王旦道：“你以后不能吃肉喝酒了是吧？”容中甲措道：“不能。”三郎王旦道：“那你还能出去和我们玩么？”容中甲措道：“不能。”央金泽让道：“没事，你不能出去那我们就常来找你玩。”
　　三个人聊了一会儿天便散了，央金泽让和三郎王旦说以后每天都来庙里看他，容中甲措笑着看他们离去。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央金泽让和三郎王旦都到庙里来，到了后来三郎王旦去的次数越来越少，等到秋天开始收玉米收土豆的时候，他便不怎么去了。
　　秋天收玉米的时候奶奶和爷爷搬来和甲措阿妈一起住，奶奶心疼甲措阿妈带着两个孩子太辛苦。各家地里的活都多，央金泽让干完自己家的活就去帮甲措阿妈，帮忙收玉米挖土豆，帮忙煮茶做饭，帮忙放马挤奶。地里的活忙完了她又和甲措阿妈一起上山砍柴，天气变冷了她又和奶奶一起用白菜萝卜做酸菜。她也帮忙照顾格桑卓玛，她也要教育不听话的仁真扎西。
　　央金泽让空闲时就去庙里看容中甲措，有事情耽误了去庙里，她就着急地了不得。泽让阿妈让她少去一些，她是不听的，邻居阿妈在后面说笑些什么，她更是假装听不到。
　　开始下雪了，央金泽让到庙里给容中甲措送围巾和手套。接过围巾的容中甲措道：“你以后不要经常来。”央金泽让道：“没事的，我就是来看看你。”容中甲措道：“你来的话就去转经拜佛，不用一直找我。”央金泽让道：“我担心你不习惯这里。”容中甲措道：“一切都很好的。”央金泽让道：“那我回去了。”容中甲措没再说什么，笑着看她离去。
　　央金泽让一边走一边在心里嘀咕：“我好心来看你，你竟然还赶我走，不来就不来，以后我再也不来看你了。”
　　从那以后，央金泽让就不再去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