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上笔录》南宫小鬼

6、过生死关

　　“哈哈哈哈~”赵望龙说完要和压江龙拜把子的话，屋里先是一阵沉默，随后爆发一阵大笑。

　　震天雷拍拍赵望龙肩膀：“哈哈哈，大兄弟，口气大了点哈，就凭你在牌场上耍那点儿威风，就想跟我们大掌柜插香拜把子？你看看这屋里能叫上点号的，哪个身上没有三刀六个洞，那都是过命的兄弟。”

　　震天雷话音一落，山虎一把薅下外衣露出满身腱子肉，身上无数的伤痕，仿佛经年的雕刻，赵望龙心中有些动容，咽了咽唾沫，但面上依旧不动声色。

　　“你有啥资格，啊？自打你一来，我他娘就瞅不惯你。”山虎咬紧牙根子，从嘴里蹦出这句话。

　　之前他就对赵望龙有口气，被侯爷压下来了，这回攒足了劲儿想好好教训一下这个说大话的愣头青：“大掌柜，让我跟他打一场。”

　　没等压江龙说话，赵望龙抢先答应：“好，我跟你打，我要是输了是杀是剐咱爷们绝不吭一声，我要是赢了，恳请大当家的放我家伙计回去，让车队通过，我留在这任杀任剐。”

　　赵望龙本也没想第一次见面就能和压江龙拜上把子，只是想痛痛快快表达一下多年心愿，另外，范勺子放枪犯了大忌，今天恐怕是很难全须全尾的回去了，不如趁机一搏，或许能争一个转机。

　　“不行啊少爷，你不能死啊，各位山神祖宗啊，都是我的错，快杀了我吧，放了我们家少爷吧！”范勺子挣扎着在一旁鬼哭狼嚎起来，竟然也不知道怕了。

　　“行了。”压江龙一声吼，剑眉怒立，屋里之前往前凑的人都回了各自的位置，山虎也退到了一边，范勺子哭声戛然而止，身体又开始抖作一团。

　　压江龙一伸手，身后的弟兄递上一把洋枪，赵望龙认出是范勺子给自己买的那把。

　　压江龙把枪丢在赵望龙脚边：“原本，你们按照规矩来，拿钱放人不为难你们，可他坏了规矩，今天你开枪打死他，拿了钱我们还是可以放你，你要是不杀他，就别怪我了爷们儿。”

　　压江龙示意手下解开赵望龙绑手的家伙式儿，范勺子开始低声呜咽起来：“少爷，呜呜，你杀了我吧。”

　　赵望龙皱起眉毛卷了范勺子一脚：“闭嘴，滚犊子！”

　　随后将枪踢到一旁，对着压江龙抱了抱拳:“大掌柜，钱给你，杀我，放他。”

　　“好，够尿性，来人，押出去，一起毙了。”压江龙一声大吼。

　　两三个人上前来押赵望龙，赵望龙这会松了手脚，刚才喝的酒也上劲儿了，正是血性旺，岂会束手就擒，霎时间耍开来，虽然拳脚没有章法，但是凭着一股子劲，竟然没被按住。

　　赵望龙正打的热血沸腾，忽然后心口一阵剧痛，随后一个重物泰山压顶，手臂后翻，被人牢牢钳住，赵望龙犹如困兽，奋力挣扎。

　　“大兄弟，牌场上你帮四哥，四哥念你情儿，待会儿让你死的体面点，就你这点本事，还是别跟四哥犟了哈。”震天雷在赵望龙耳边说着，他对赵望龙这股子血性倒是有点欣赏。

　　“大掌柜，我押他去。”震天雷回头对大掌柜说道，随后押着赵望龙往外走去。

　　赵望龙被押跪在雪地里，旁边跪着范勺子，身后已经想起了拉枪的声音，震天雷高声说：“兄弟，一路好走，我会给你埋了，不会让你喂狼的。”

　　不拖去喂狼似乎在震天雷那已经是很大的恩惠了，赵望龙没有回头抱拳道：“谢啦四爷！”

　　赵望龙心知这把火烧的有点大了，怕是没命见家人了，之前信誓旦旦说要保全范勺子和伙计们，如今也食言了，平时在街头巷尾十里八村的能耐和威风到了这都不值一提了，心里不禁深感挫败，他也懊悔自己高估了胡子的侠义，低估了他们的凶残。

　　“四爷，能不能再容我说两句。”数九寒天，万里冰封，出来片刻，赵望龙已被冻得张不开嘴，值得用力喊着。

　　震天雷没有答应，也没有命令开枪。

　　“大掌柜，我赵望龙从小就敬重你，想和你拜把子，旮旯镇老亲少友无人不知，今天我们坏规矩在先，即使你杀了我，我也不改初衷。”赵望龙说完这些话已经感受不到嘴了，缓了一下喊道：“来吧！”

　　赵望龙闭起眼睛，等待死亡的降临，等了一会儿，枪没开，正要回头去看，后脖子根一记重击，眼前一黑，不省人事。

　　“四哥！”手下办好差事，等着下一步吩咐。

　　“扔回去！”震天雷踢了踢赵望龙屁股。

　　赵望龙被押出去之后，除了几个大箱子，屋里只剩下了压江龙和侯爷，其他人都被打发了出去。

　　“这小子是旮旯镇东四街赵家的？”侯爷问。

　　“嗯，我早知道这小子，老在外宣扬要和我拜把子的事儿。”压江龙端了一碗酒喝起来。

　　“嗨，怪我没细查，回家路上遇着，看他有点狂，就给罩来了。”侯爷也舀了一碗酒，“赵家老太爷和赵大爷都是内秀的读书人，没想到后人是个这么张狂的。”

　　“五叔得了赵家的恩惠，咱们不能忘恩负义，但也得给他点教训，镇唬镇唬，以免日后惹祸上身。”压江龙回忆起赵望龙今天的样子，不禁一笑:“这小子，没告饶一句，还真他娘有点血性。”

　　侯爷踢了踢地上的大箱子，面色凝重起来：“这回动作这么大，会不会有麻烦？”

　　“现在日本人动作日益频繁，和东北军迟早有一仗，他们现在没空搭理我们，剿匪也不过就是做做样子。”压江龙抬脖豪气一饮。

　　侯爷摸着摸着箱子上的日本字，握拳用力一锤。

　　等赵望龙再醒来，已经在自家的马车上了，身上裹了厚厚的棉袄，伙计们围了一堆火取暖，看样子还在山上。

　　一天被揍晕两次，也是窝囊的没谁了，赵望龙心中一阵憋闷：“范勺子！”

　　范勺子从火堆旁跑过来：“少爷，你醒啦！”其他伙计也投来关切的目光。

　　“咋回事？咱们怎么回来的？”赵望龙想着或许范勺子没被揍，能帮自己回忆回忆当时的情况。

　　“少…少爷，我也晕了，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范勺子低着头捅咕捅咕帽子。

　　“咋地，他们也揍你了？”

　　“没有，我是不知道咋整的，自己就迷糊了。”范勺子有些难为情。

　　其实就是被吓晕了，赵望龙苦笑一下，此时也没心情逗他，逃过鬼门关总归是好事儿，“钱他们拿了吗？”

　　“拿了。”范勺子点点头。

　　或许是胡子拿到了钱本来就是吓唬他们一下，并没想真杀，叫他们以后再不敢走，也或许是震天雷因为打牌的交情临时起了慈悲心，又或许是压江龙临时变了卦，这样想下来，还是第一个猜想比较靠谱。

　　“给我整点吃的。”赵望龙一天没吃东西了，又被抓又被打的折腾一通，这时肚子已经叽里咕噜叫个不停了。

　　范勺子递了两个烤馒头和一包牛皮纸包着的花生豆给他，赵望龙大口吃起来。

　　“范勺子，对不住啊！咳咳..”赵望龙憋了好一会儿，好不容易说出这句话，说完之后佯装噎住化解尴尬。

　　范勺子赶紧递上水壶：“来少爷，喝点。”

　　“嗨，还不都怨我，没听少爷话，我要不瞎开枪，给了钱就平安回来，也不用遭这么大罪了。”范勺子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

　　“范勺子，说实话，我他娘还真佩服你，平时看着胆小如鼠的，没想到敢单身匹马去救我。”赵望龙竖了竖大拇指，对范勺子表示敬佩。

　　“结果，想当英雄没得逞，还让人吓尿裤子了。”范勺子指了指自己的□□，嘿嘿一笑。

　　“那怕啥，真英雄看的就是生死关头的义和胆，你的义有了，还差点胆，哈哈哈。”赵望龙搂过范勺子脖子，像兄弟一般。

　　“就是以后别为我这么干了，不值。”赵望龙推开范勺子，在范勺子屁股上踢了一脚。

　　经过这么一遭，他心中对自己有了反思，自己整天在街头巷尾十里八村的横，以为自己多了不得了，论能耐，自己和震江山的比，就是个不入流，论本事，死到临头也不过是个任人宰割的脓包，还拖累别人一起，毫无办法。

　　范勺子看着赵望龙有些丧气，想缓和一下：“少爷，要不是因为您啊，我范勺子这辈子都不知道自己能这么尿性，我也算是见了世面了，嘿嘿。”

　　赵望龙又要踢他，范勺子一提臀，躲过去了。

　　经过了这么一遭，赵望龙一路上安分多了，时不时地陷入沉思，一干事情也都随范勺子摆布，范勺子始终关注着赵望龙，老担心下一刻他又跳起来说要干什么事儿，但是直到做完交易，赵望龙都没再出什么乱子，还给润云和孩子买了小礼物，返回的时候，车队走了双龙山，一路平静，畅通无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