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上笔录》南宫小鬼

7、得大儿子

　　小三子得知赵望龙这两天就到家，在街口抻长了脖子张望了一上午，终于见到赵望龙骑着高头大马出现了，赵望龙看见小三子后勒马慢了下来。

　　“少爷，少爷。”小三子从小到大都没和少爷分开这么久，看见赵望龙压抑不住心里的兴奋，跟着赵望龙的马小跑起来。

　　赵望龙从马后腰上的口袋里掏出一个精美气派地大冰尜抛给小三子：“玩儿去。”

　　“谢谢少爷！”小三高兴极了，全旮旯镇也找不出第二个这么‘气派’的，这拿出去岂不是威风死了，他把大冰尜抱在怀里依旧小跑着，隔一会儿就递到眼前看一眼。

　　“小三子，最近冯皮子找麻烦没？”赵望龙想起离开前和冯皮子的恩怨，担心冯皮子上门去闹。

　　小三子小脸揪巴起来：“咋没来呢，幸好范勺子提前告诉了少奶奶，他一来，少奶奶在一门上就把他按住了，他拿个马尾巴让少奶奶给个说法，少奶奶熬了一宿用金线织了一个网兜，把马尾巴给接上了，又好一通连唬带哄地才把他打发了。结果当天晚上，少奶奶就生了…..”

　　“啥？润云生了！”赵望龙瞪圆了眼睛。

　　“嗯！”小三子被吓了一跳，使劲点了点头，赵望龙抬手一鞭，飞驰向家。

　　“润云！”赵望龙直奔偏院，到院子就喊上了。

　　小雪娟听见喊声赶紧出门堵住正要风风火火冲进屋子的赵望龙：“少爷，你先去隔壁屋暖和一下，炉子都烧上了。”

　　“不是，你挡我干嘛，我要看我儿子。”小雪娟费了好大的劲儿，把一脸发懵地赵望龙推进了隔壁屋。

　　进了屋，小雪娟把门一关，自己张开双臂挡在门口。

　　赵望龙被弄得摸不着头脑，叉起腰上下打量着小雪娟，假装生气地横她：“我说小雪娟，长能耐了哈，都敢拦着爷了，赶紧让我出去。”

　　小雪娟抬起小脸，白了赵望龙一眼：“不行，少奶奶说了，你带了一身寒气，会把少奶奶和孩子凉着的，非得烤热乎了才能让你进。”

　　“啊，这么回事啊，你早说啊。”赵望龙听了小雪娟的话用脚勾了个板凳坐了下来，把帽子围巾都摘了下来，在炉子边烤起来。

　　赵望龙见小雪娟还一副忠于职守的模样挡在门前，阴阳怪气地逗起她：“哟，少奶奶真是调教有方啊，这才几天啊，就把你收的这么服帖了，把我这个救命恩人抛到脑后了。”

　　“少奶奶才是救命恩人。”小雪娟红着脸嘟着小嘴小声嘟囔着。

　　“嘿，你忘了在老姚家谁为了你跟冯皮子杠了，你个小没良心的。”赵望龙气的用力丢掉手上正在勾炉子的家伙式儿。

　　“钱是少奶奶花的！”小雪娟理直气壮地扬起小脸。

　　“嘿！”赵望龙被堵得没话说，他真想像卷小三子一样卷这个没良心的小丫头一脚。

　　赵望龙闷头将炉子捅得叮当响，小雪娟见他恼火的样子暴躁又幼稚好笑得很，在一旁偷偷地笑起来。

　　“哎，娟儿，少奶奶生气没？”赵望龙跟小雪娟套起近乎，润云早产说起来都赖自己，要去见她了还真有点心虚。

　　“生啥气？”小雪娟问道。

　　赵望龙不好意思直接说，做出骑马的动作提示她。

　　“啊！”小雪娟做恍然大悟状，赵望龙呲着牙等着她给自己透漏消息，结果小雪娟扮了个鬼脸：“不知道。”

　　赵望龙被一个小姑娘噎了两次，又生气又无奈，呲牙咧嘴地拍打着身上的霜雪，发泄着心中的怨气。

　　烤了一会儿炉火看着身上的霜雪都化了，赵望龙让小雪娟检查了过后，小雪娟才肯放他去少奶奶屋。

　　“这孩崽子嘎巴扯叶地。”赵望龙看着摇篮里的新生儿，感觉有点奇妙，又感觉和自己想象的有点差别，憋了半天说出这么一句话。

　　润云白了他一眼，有点不乐意：“刚生下来的孩子哪有白白胖胖的，再说了，嘎巴扯叶也是你儿子，随的你。”

　　赵望龙一向不太会哄媳妇，抓了抓后脑勺，嘿嘿一笑：“有名没？我给他起个名。”

　　“咱爹生前都给起好了，孙子孙女各起了一个。”润云晃着摇篮，温柔地看着孩子。

　　赵望龙书读的潦草，学问和爷爷、父亲差了好大一截，本来就是褶了个话题，听说有名了，倒是松了一口气：“那敢情好，叫啥？”

　　“长愿，赵长愿，愿得此身长报国，爹这是希望他长大后能成为有用之材，报效自己的国家。”润云说。

　　赵望龙有点惭愧，父亲这是“望子成龙”的愿望落空了，把希望寄托在孙子身上了。

　　“润云，对不住啊！”赵望龙在地上转悠了一会儿，开口说道。

　　润云知道他在说汗血马的事情，自己既然平安生下了孩子，也没什么好追究的了：“没事儿，都过去了，别在奶奶面前说漏了就行，你这一趟也是辛苦了。”

　　赵望龙一心奔着看润云和孩子，倒是把礼物忘了，润云这么一提，这才想起来：“小雪娟，看看小三子跑回来没有，让他上马房把我兜子摘下来。”

　　“哎。”小雪娟应声。

　　“娟儿，等会儿。”润云刚生产不久身体还有些虚，说话轻飘飘的，“你跟着小三子去拿，完事儿把钱给他，让他送镇大院去。”

　　小雪娟套了棉袄，从匣子里取了之前准备好的钱，出了门去。

　　“上镇大院送啥钱？出啥事儿了？”赵望龙一脸疑惑。

　　“哎。”润云叹了口气，接着说：“大蟋蟀死了，他就一个糊涂老娘，不顶事儿，奶奶让帮衬一下，送点钱去镇大院，请他们帮忙好好殓一下。”

　　“咋整的？”赵望龙感到很震惊，语气也沉了下来。

　　‘大蟋蟀’是旮旯镇有名的傻子，整天穿着不知道哪里弄来的破盔甲，拿着一杆红缨枪，说自己是大清国戍守边关的大元帅，整天疯疯傻傻地在街上“杀敌”。

　　他老娘每天晚上都会来找他回家吃饭，他也会乖乖跟着回去，第二天再出来操练杀敌。他虽然疯傻但是身体倒是健硕的很，风里来雪里去从没病过，在关东有句俗话说，这是天照顾。

　　“哎，真不忍心说。”润云心肠软，不禁难过起来，“前几天日本人在镇上设了一个物资管理处，那旗一竖起来，大蟋蟀见了就发了疯了，冲到人家院子里去砍旗，日本兵抢了他的红缨枪，把他给杀了。”

　　“操他娘的，这帮狗杂种。”赵望龙直觉得胸腔里一阵闷疼，一口气抵在嗓子，上不来下去不，一腔子的愤怒就快从中间炸开了，他想立刻就冲出去拳打脚踢一番发泄出来。

　　润云不忍心再说下去了，赵望龙不想让她担心，强忍着情绪，将她搂在怀里安慰：“好了，不说了。”

　　“去奶奶那了吗？”润云问。

　　“还没去，听小三子说你生了，就赶紧先来这边了。”

　　润云听了赵望龙的话，心里感到高兴，这个丈夫还是把自己放在心里的，但是想到不能没有规矩，赶紧催促道：“快去奶奶那，自从你走了奶奶一直担心的不行。”

　　赵望龙又在屋里留了一会儿，便去大屋见老祖宗了。

　　赵家老祖宗见到孙子全须全尾地平安回来了，开心的不得了，这当中的故事自然是没有人跟她讲，她权当孙子终于懂事了，长大了。

　　赵望龙在大屋和奶奶、母亲唠了会嗑，就出来到院子透气，他脑子里不断回荡着润云的话，心里五脊六兽的很，一拳锤在院内的大杏树，树上的积雪都簌簌地掉落下来。

　　小三子正好跑进来，看见赵望龙跟大杏树较劲，顿时愣在那：“咋了少爷，谁惹你了？”

　　“日本瘪犊子。”赵望龙眼带杀气，把小三子吓得够呛。

　　“他…他们也欺负你了少爷？”

　　“小三子，大蟋蟀还在镇大院吗？”

　　“拉走了。少爷，老惨了，我都不敢看，肠子都被挑出来了，日本人还把红缨枪插在墙垛上当战利品。”小三子撸了一把鼻涕声音颤抖地说道。

　　赵望龙感觉火就要从胸腔里喷涌而出了，“那帮瘪犊子在哪？”

　　“西九街，车站跟前。”小三子一边说着，赵望龙气势汹汹地就往外走。

　　小三子赶紧一把拖住赵望龙：“少爷，别去，那都是日本兵，他们有枪，奶奶说他们都没人性，不把中国人当人，老祖宗嘱咐了不让我们家人去惹乎他们。”

　　“撒手！”赵望龙吐了一口气，“你去把金二他们几个给我找来，让他们天擦黑去车站东头集合。”

　　“少爷你要干啥？”小三子急出了哭腔，他为自己刚才多嘴感到后悔。

　　“把大蟋蟀的枪拿回来。”赵望龙沉声说。

　　“少爷….”小三子吓得汗毛都炸了起来。

　　“快去，别耽误我事儿，我有数。”赵望龙甩开小三子，大步流星地走了。

　　小三子在原地又是跺脚又是叹气，最后还是没胆子违背赵望龙的话，一溜烟儿地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