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大秦当鲛人》西贝壳

2、沙棠

　　徐清灵侧躺在床上，许多各式各样的，从前听过的关于鲛人的说法都浮现在脑海，比如说“落泪可成珠”这一说法。她当即决定试它一试。

　　她心中想了许多伤心之事，半晌后，觉得自己眼中确实有东西沁出，但那并不是珍珠，只是普通的泪水罢了。它们一出眼眶便融进海水，连形也成不了。

　　她又欲高歌一曲，偷偷开了嗓，本以为听到的会是天籁清泉般的空灵之声，却吓得周围一众人鱼皆来求饶于她。原来这沙棠什么都好，唯独却在唱歌方面少了些天分。沙棠的歌声跑调至极，就差把那海底行宫给给撼动几分了。

　　后来她有去问过梨花，梨花先批评了她一番：“失忆症又犯了。”，随后又开口道：“是有这么个说法，但唯有在过忧、过惧、极度绝望之时才会出现这状况。现在周边还算平静，没什么大的变故，无事使我们忧心，因此便无人泣出这忧惧之泪。我还曾听说，那珠从眼眶中出来时，对眼睛的伤害极大，对身体的损耗也难以估量。那都是用命在哭泣啊。”

　　徐清灵不知人鱼族是如何繁衍生息的，也不甚关心此事。在海底这些时日，她从未见到过沙棠的父母，周围瞧着年纪稍大的鲛人，唯有镜月婆婆罢了，其余之人，要么一团孩气，要么与她年纪不相上下。

　　沙棠至今已五百岁了，她已算过，鲛人的五百岁，相当于人类的十八岁。

　　徐清灵在梦中，竟梦见了沙棠那日所经历之事。

　　沙棠本在周围一众人鱼的庇佑中长大，又天赋过人，从小便被保护得很好，是一派单纯烂漫的性子，对人从不防备，从不猜忌，以为世上处处皆是美好。

　　那日她离了熟悉的海域，在大海中飞缩蹿动，更增些无拘无束，游到一片海溶洞时，瞧见了一蓝尾鲛人与她打招呼。

　　这是她在陌生海域内遇到的第一只鲛人，她心下高兴，以为能交上新朋友了，朝那雄鲛游了过去，自报了姓名，甚至还分了他几条揣在怀里的翠鱼，却不知那人见她身上灵气充沛，竟想吃了她增添道行。

　　沙棠灵力虽高，但因毫无防备，竟就这样被轻松抓了去。那人打伤她以后，把她囚在令她不能挣破的鱼网之中，拖回溶洞深处，准备开膛掏腹，去脂食之。她满心绝望，费力挣扎无果，以为自己会就这样死去。最后，一仙龟途径此地，见此状况，心有不忍，便救了她。

　　沙棠心下又是惊讶，又是难过。倒不是为自己受伤而难过，身上疼痛难忍倒也能承受，只是，她是如何也想不到外边竟是如此凶险惨恶的。

　　她活了五百年，从未离开过古拓海域，本以为大海之内也有约定俗成的规矩，大海内处处皆是和古拓族一样文明、礼让，处处透露出井然之序的，以为在海底生活的灵物皆是与族人一样，从不害人、从不肆意杀生的，却万万想不到海底的鲛人族也分三六九等，有的族类凶残阴邪，有的族类向善融融，连自己的同类也会伤害自己。

　　她与那仙龟道了谢，便带着伤缓缓游回家中。要说这古拓族海域，也算好找，沿着上头的蓬莱山底一路游下去便是。

　　可她游回海域时，一路上皆有些鱼类来从她伤口吸食灵气，使得那伤口久久不愈，甚至愈加撕扯，她又十分倔强，一刻也不想再外面多待，只拼了命地往家赶，临近古拓海域时，她已快灯尽油枯。她此番已长了个教训，觉得自己单纯不已，心有不甘，十分后悔没有听桃梨二人的劝诫，没想，竟就这样把命给丢了。

　　徐清灵从梦中醒来时，替沙棠感到万分的愤怒，恨不得立刻就去屠了那蓝尾鲛人，替沙棠报仇雪恨，另一方面，只觉得沙棠实是单纯，又替她难过不已。沙棠对世界一片热忱，毫无防备，一派烂漫，可她的善意却成了别人加害她的工具。

　　这几日，徐清灵水草、海草已吃得有些腻了，便想去摘些海鱼果吃。海鱼果形状似鱼，是长在树上的果类，入口甘甜，整个海域里，唯有古拓族的后花园才长着这一片海鱼果树。

　　她瞧见远方有只深蓝色海星形迹可疑，祟祟然在偷摘果子。四周人鱼穿穿梭梭，但却并未有人发现这海星。她一把抓住那海星，偷偷对它道：“你在干什么？”那海星晃荡了几下，正欲仓皇逃窜，却又折了回来。

　　一顿黑风卷过，那海星已然变成一健壮雄鲛，长发披散，上身只着寸缕，鳞片幽蓝。他把鱼尾朝她身上摆了摆，神色轻浮道：“沙棠，见了我反应为何如此冷淡？”

　　徐清灵原本未在这海域见到过雄性鲛人，见到那雄鲛不免有些吃惊。但她并不认得他，也未在他头上见到标志性的花或是草木，便知他并非族内之人，且他举止又十分轻浮，她只转身游开，忽而又觉得这雄鲛与梦中伤害沙棠那人十分相似，当下愤从心来，运起了周身数重灵力。

　　四周忽得卷起阵阵海窝，那海窝越卷越大，把蓝尾鲛人裹在其中。只听得他发出阵阵惨叫，惨叫声忽的增大，片刻后，声音渐弱。

　　徐清灵想教训那蓝尾鲛人，却并不想在他身上破开伤口。若伤口破了，留出些污血，恐会脏了古拓族这片纯净海域。

　　她轻摇纤手，有清浅碧色光芒划过指尖，那光在蓝尾鲛人身上滑了一转，直直刺入他鼻腔。他表情狰狞，大口大口费力呼吸，却无果。他需要换气，却如何也换不了，只感觉头昏脑涨，呼吸衰竭，阵阵闷意随着波涛袭来。

　　那蓝尾鲛人挣扎了许久后，便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了，片刻后，又向海面上漂浮了去，许是死了吧。徐清灵低下头去，不再看那晦气画面。她在心中对沙棠默默念道：“不用怕，我已经杀了那害你之人。”阴差阳错间，她发现那海星竟是那加害沙棠之人。许是沙棠的魂灵在冥冥之中就指引着她帮自己出气，也未可知。

　　忽的感受到周身一轻，面前有白光闪过，一少女的清脆笑声响在她耳畔：“谢谢你，姐姐。沙棠已了无遗憾，今天过后，沙棠便要消失了。姐姐，你替沙棠好好活下去罢。沙棠希望，下辈子能与你再次遇见。”徐清灵心下难过，把手朝那虚空中一挥，抓到的是一片虚无。

　　沙棠，姐姐希望你下辈子来时，依旧对这世界充满善意，依旧天真烂漫，没有任何事情能使你烦恼。世界依旧是美好的，但你从此可要学会分辨了。

　　桃花、梨花等人闻讯赶来，皆是惊讶。平日里乖巧善良的沙棠，竟在后花园大肆运用灵力，杀害了一族外鲛人。徐清灵便把那日沙棠所历之事一一道来。

　　桃花抱住她泪流不止道：“幸好沙棠并未出事，否则，这畜生就算是死千百回也不足惜。”

　　徐清灵已回过神来，心中惆怅，见周边诸位皆是伤心又庆幸的一番模样，心下十分难过，只恨不能把真相告于她们，又不舍把真相告于她们。

　　只有她自己知道，沙棠已神灭，她再回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