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大秦当鲛人》西贝壳

1、海底

　　徐清灵在海里已呆了十日有余了，如今她已然熟悉了这里的一切。只是，以前的她可能从未想到过，自己有朝一日，竟会变成一只人鱼。

　　海底的人鱼们都唤她沙棠。实际上，她并不是真的沙棠，真正的沙棠灵魂去哪了，她是不知道的。那日溺在海边，她自己的身体也说不定早就滚入大海消失不见了。

　　说起来，刚醒的时候，她可真是大为惊讶。原来世上真的存在鲛人这类物种，看来古籍传说里的记载并非杜撰，国外童话也并非是空穴那是来风、凭空写成的。

　　鲛人果真是十分漂亮的，她们的长发泛着光泽，随海水的流动而摇摆。又因常年生活在海底，受不到阳光的照射，她们的肌肤白嫩似雪，望上去甚至有种朦胧的脆弱感。至于其余之处——除了下半身是鱼尾外，似与陆人无异。

　　那时，她尚在惊讶之中，发懵之余也还尚有几丝清醒，低头一看，却发现自己竟也是鱼尾人身。心中一惊，抬起手望了望，见那手青葱纤巧，白嫩光滑，右手中指处没有笔茧，心里便明白了几分。因她本就是个接受能力很强的人，平日里相关题材的东西也接触不少，便更知遇到此种情况该保持何种冷静的态度。

　　见她醒了，本还立在两旁的人鱼们游了过来，成群围在她身边，纷纷抢着与她说话。鲛人本是有特定的语言的，但徐清灵因继着沙棠的身体，竟也能听懂，可以与之交流。

　　她想游动，可鱼尾对她来说还有些难以操控。在她右手边的，一位圆脸大眼，头上夹着朵桃花，看上去有些憨厚的胖人鱼笑眯了一双眼打趣她道：“沙棠，你终于醒了，可你怎么还退化了，竟然连鱼尾都不知道该怎么用了！”，笑话完她，还不忘随手抓几条在周围游来游去的小鱼塞进口中。

　　徐清灵心虚地笑了笑，一面回应着众人的问候，一边继续观察着。她发现身边的人鱼，无论年龄和年纪大小，无一例外头上都戴着一朵花，且每人的花不尽相同。

　　正想着，就听得门外有人高声喊道：“镜月婆婆来了！”，只见一位满鬓银丝，额上挂着颗淡色珍珠，穿着泛光纱制上衣，鱼尾金光照人的老人鱼朝她游过来，执了她的手，目光中盈满慈爱，神色担忧地问她：“沙棠，你晕倒已快十天，如今醒来可觉得有什么不舒服？”

　　徐清灵看得出来这位老人鱼是有些地位和声望的，但她的态度却并不很威严，反而让她感觉很是和蔼亲切，便轻轻回道：“没什么大碍，再恢复个几天即可。”听了这话，那老人拍了拍她的手，对周围人说到：“那就好。大家先让沙棠好好休息，改日再来看她。”，说罢，望了她一眼便领着一众人鱼离开了。

　　待人都散去之后，徐清灵长舒了口气。海水因受了气，发出一串咕嘟声。在用手戳破了那些气泡后，她开始环顾四周——躺着的地方是张床，这床瞧着像是用贝类打磨而成的，边缘时能泛出些虹色光泽。床面上铺着些松软的翠色海藻。

　　琉璃彩瓦，如梦似幻。房里的装饰很是独特，离床一米开外的地方还栽了棵小树。那树的叶子翠绿葱茏，给房中增添了几分生气。房中时能看见有些翠色小鱼游过，远处的花盆下还藏着几只青嫩虾蟹。海水一片透亮。

　　床对面的角落里立着颗碧色珍珠，光泽在周围海水的包裹之下竟更显明亮。徐清灵好奇地游过去，往它一瞥，却没想到它竟可以清楚地映出周围景致。她细看珍珠里自己的影：映照出的人模样姣好，瞧着像是十七八岁的年华，皮肤吹弹可破，且眉眼生得极为好看，一双眼睛魅而含情，眼底露俏。分明是还带有些病态的脸，不施粉黛，却自带一番风情。非要说有什么不足的话……整体看起来有些脆弱，像娇嫩初绽的花，轻轻一折便会凋落。

　　黑色长发恰恰齐腰，就那样披在身后，头上环了一转数十个极小的海星做成的发圈，左边还夹着几朵黄色小花。那花的花瓣分散，花蕊却直挺挺地翘立着，如果看的仔细些，还可以瞧见花芯里的一点红。她不认得那是什么花。

　　她身上套了件月白色衫子，这衫子不太长，只恰好把鱼尾遮了半截，但样式有些繁杂，瞧起来层层叠叠的，套在却身上却没什么重量，薄如轻纱蝉翼，随海水的流动纷荡飘扬。这衣服的材质她亦是不认得。她再次低头瞧了瞧自己的鱼尾，这是条浅青莲紫色鱼尾，很是稀奇,她
　　刚刚见着的人鱼们的鱼尾好像是以橙黄色为多。

　　徐清灵有些高兴，高兴自己竟然变成了这样一个水灵美人，能顶着这样一张脸活，怎么说也不算亏。但兴奋之余，回过神来，绕是她心理素质再强，头一次面对这样一种前途未知的状况，也忍不住心生些许惧意，但专业素养教给她的沉稳和理智使她在慌乱与镇定之间尽量维持了一种平衡。

　　回想起刚刚的场景，徐清灵开始慢慢地强迫自己做一些冷静客观的分析。刚刚见到的诸位人鱼，好像皆是棕瞳，黑发，而且身着……飘逸之衣？瞧起来像极了古籍画册之中的仙人样式，但也显露出一些秩序、等级做派的意味在里面。那首先，这里总归不是外国海域，她这样想着。接下来还有很多事情待她弄明白。

　　躺了一会，竟不小心睡着了，醒来已不知是什么时辰。她静坐了一会儿，随即又起身，拨开挡在门前的海藻和珍串帘子，晃悠悠游出了自己房间。穿过无数层层叠叠的行廊，却仍走不出这地方。

　　这海底行宫之中房室叠累，也亦有秀石美花翠树拱山，与人间的宫殿竟相差无几，显出一派威严。晃荡三回合之后，她总算看见了出口。游出那青厚拱形石门，她抬头望天，视线越过千丈海水，远处月亮的影晕在波涛之中，瞧着晃荡又模糊。

　　彼时夜已深了，而月亮的光辉却极强，月色洋洋洒洒飘进海里，洒下满地清辉。在朦胧月色之中，四周一片宁静，寂寂无声。

　　游出门十米开外，她回头一看，一座宫殿赫然屹立在眼前。那宫殿虽说不上是华丽非凡，倒也配得上称几句气派。百米开外，有一片用珊瑚做的阑珊，在宫殿边缘种了一转。珊瑚边栽着各类花木，它们生长的繁拥盛茂簇，在淡月光辉下，表面似笼了层轻纱，比百日里更添了几分含蓄温润。

　　海水越过身体时，带来阵阵柔滑嫩意。海水之于人鱼，就如同空气之于人类，但呆在水里，感受着大海的爱抚，竟比平日里吹暖风还要舒怡畅快几分。那需要细听才能感知到的海水涌动之声，越过身体，奔向神秘的远处，更显出大海的悠远神秘。

　　就这样，徐清灵估摸着自己在这里呆了估计也有个十天半月了。

　　来这里的最初几天，她也是吃过不少苦的，也闹过几次笑话，好在现在已经适应了。比如在吃食方面。那时，她腹中饥饿难耐，却不知该吃些什么。她观察过别的人鱼，只见她们随手
　　就抓些游过身旁的小鱼入腹，和那日那位头上有朵桃花的人鱼做法一样。

　　海底的生食真是叫人吃不惯，她毕竟是个吃惯了熟食的现代人，生鱼生虾她难以下咽，总觉得其中腥味令人反胃，且对于吃活食这件事……她迈不出心里的这道坎。在无数个饥饿的夜晚，她也曾抱怨命运多变。好在，老天给她留了一线生机，海藻、水草一类的东西她倒是吃得进去。又比如，在使用鱼尾方面，她也是花了好多天才能够非常熟练地操纵它。

　　近日她鱼尾已使用得非常熟练，周围人都谅她大病了一场，醒来后许是失了些灵气，因此并不怀疑其身份。

　　她本不是个爱热闹的人，比起出门，更愿意呆在房里，尤其是在这种陌生环境之下。

　　那日曾调侃过她的胖人鱼日日都来看望她，或许她从前和沙棠是很好的朋友。一开始的时候，徐清灵还不知该如何称呼她，见她头上总戴着朵桃花，便顺口一叫，却真让她叫对了。这样的经验使她想着，今后见了什么人，只管看看她头上的花，叫花名就是了，结果这想法竟没出错。她便也知，她头上戴着的黄色小花应是沙棠花。

　　这几日相处下来，徐清灵与桃花已逐渐熟络，相处起来不似那般拘谨顾忌了。她心中憋着些许问题，想从桃花那里得到解答，她拢了一箩筐房里的小生鱼，待桃花来之后，把这些塞一股脑都塞给了她。

　　桃花早已急不可耐地吃起来，边吃边不住赞叹：“沙棠，我吃过不少种类的鱼，但最爱的却还是你房里的翠鱼！”徐清灵用手刮了刮桃花的鼻子，道：“你日日都来看我，是不是只因为馋我房里的翠鱼？”桃花连连否认，一张巧舌妙语连珠，说了大堆溢美之词、安慰之语，叫徐清灵听了很是欢喜。

　　两人东拉西扯，互侃了几句后，她试探性地问道：“桃花，我们常年都生活在大海之中，你可曾想过出海？你可知海上的世界是何模样？”

　　桃花又塞了一把翠鱼入口，道：“沙棠，好端端的，你怎会想着出海？陆上有什么好的，在陆上的是人类，他们本和我们是同一祖先，但祖先中的有一类人选择下海，这便变成了鲛人，有一部分留在陆上，这便是人类。我以前也曾对此好奇，便去问了镜月婆婆。依我之见，海里不知比那陆上好上许多，听说陆上没有水，只有透明的气体围在陆人周围，干得很呐……”

　　徐清灵抓了把房里刚冒嫩芽的鲜嫩海草，打了个结就塞入桃花口中。桃花嚷道:“我不爱吃素！”徐清灵有很多问题想问，又觉得表现得太懵懂不太妥当，想了想，又开口道：“婆婆真是知识渊博。她老人家最近可有什么忙的？”桃花道：“是！婆婆在咱们古拓族内的资历可是无人能及！这世上就没什么是她老人家所不知道的！”，随后又嘟囔道：“婆婆最近喜欢把自己关在房里，好似在琢磨着什么，神色瞧着不太好。”

　　徐清灵心中猜测，桃花口中的婆婆应该就是那日来看她的那位老人鱼了。想起上次见到她还是许久之前，徐清灵觉得自己也该去看望她了。那婆婆在她生病时派人送了不少东西去她房间，还那样关切地照顾她。

　　两人正沉默着，忽见一道身影越过贝壳帘子，穿过门口的假山游了进来，帘子被掀起时，帘上的贝壳碰成一团，发出脆亮声响。徐清灵抬头一望，来者身着碧色纱衣，头戴一朵梨花，样貌与桃花十分相似，但身形却极是纤细，徐清灵便猜测，这应是桃花时常念在口中的亲姐姐梨花了。

　　梨花一进门，便调侃道：“桃花，我处处寻你，你果然是在沙棠这里。我真怕你把沙棠房里的翠鱼都吃光了！”

　　桃花见梨花来了，拍手叫好，道：“今日我们去园中游一游吧！”说着，便拉了她们的手，往外游了去。

　　她们此番活动的范围很有限，不外乎宫殿与宫殿百米开外的之外地方，那些地方她已不再陌生，便提议道：“为何我们只在宫殿周围游荡？不如去别处瞧瞧。”

　　她这一番话出来，桃花表情严肃了几分，问道：“沙棠，你可还记得你为何会晕倒？”，话毕，见沙棠一团懵懂，知她又是丢了些记忆，便解释道：“那日，你想去别处海域转转，我与梨花都觉得这不太安全，欲与你同去，却被你拦下。

　　你本是族内最有灵气的鲛人，不过五百岁，就已经学成婆婆所教的大部分术法，在修炼方面也极有天赋，我们都相信，你就算是遇了什么危难，也是可以自保的。

　　可足足三日过去了，仍不见你回来，我们心下慌张，婆婆正欲亲自去寻你，你却自己回来了。那时，你满身是血，只望了我们一眼便倒下了。我们替你输了十日的气，你醒来之后，便是这个模样了。我们不知你那番究竟遇到了些什么，但从此镜月婆婆不再让我们随意出去了。”

　　徐清灵心中暗惊，她确实不知此事，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一旁的梨花叹了口气，道：“沙棠，你现在竟什么也不晓得了，连梅花都不如。你的状态如同初生鲛人般，时时需要人提点。我应告知你一些事。在海中，万物有灵。在鱼类中，我们是最大的统领，但海底并非只有鲛人这类有灵物种，普通的鱼、虾、蟹通过修炼，也可以拥有自己的意识。况且，就算是鲛人，也还有许多分支。我听说，在大海之中，还有龙。龙这类物种和我们古拓族一样，是从上古时期就生活在这片海域的，如果没什么大事，就千万别出去打扰他们。”

　　徐清灵忽然觉得这海里真是危险神秘的很，出了安全之地，稍有不慎便不知落得是什么下场。原本以为人鱼是海里的王，如今看来，却不是这样。

　　只见桃花问梨花道：“梨花，你是如何晓得这些的？”，梨花抿嘴回道：“我可不像你，整日只想着哪里的鱼最好吃，哪里的海藻咬着最为甘甜。再多吃些，你怕是连游都游不动了。”
　　徐清灵笑着叹了口气，梨花这张嘴真是不饶人。

　　桃花脸憋得通红，她朝空中咆哮了一声，用手环住了梨花的脖颈，与她打成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