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仿佛是一种天谴 ...
-
“风影你……什么时候来的？”风宛树惊讶之余，感受着风影自掌心传递而出的压迫感。她从未见过风影像现在这般毫不压抑自己的力量，他的斗篷被气灌得帽剌剌作响，强得不像这个世界应有之物。被握着肩膀的风宛树只觉得恐怖。
“一开始就在了，我和主人都是。”风影语末退到一边。不远处，一名身材姣好的女性自车中落下纤细的鞋根，踏着沉稳而节奏的步伐走向他们。
哒，哒，哒，仿佛死刑犯耳边的计时器。
风宛树觉得心脏忽地一紧，呕吐感再次袭来。身体的每一块肌肉都激烈扭紧，内脏没有意味的翻搅着。不，并不是没有意味，是强烈地想要表达某种感情而百分之二百地运作起所有的零件，包括指节咯咯作响的声音也是——因为害怕。
眼前的女性一直占据着她几乎全部的生命，像茫茫大海中唯一的孤岛，却不曾允许溺水的少女登陆。听着那熟悉的脚步声，记忆就像海浪般灌输而入，身体也切换回最熟练的顺从程式。
风蔺如在风宛树前方站定，身着套装的她优雅而平静得一如出席某场商业宴会，只有流转的双眸流暗自流露着情绪，然而风宛树却无法在黑夜中分辨出来。现在的风蔺如是横扫了岛国的财团枭首，来自东方神秘家族的继承人，身侧守护着魅影般的战神，没有一丝破绽亦无法被击败。她鲜少以这样的姿态显人，因为一旦如此，既代表将对方视为与自己同等的对手，不会再手下留情。
对于风宛树来说，这身影既熟悉却又陌生，既憧憬又无法超越，会害怕是当然的。
“母……亲。”牙关吐出已经陌生的音节，腿骨无法支撑轻薄的身躯，眼前景物顺时针扭曲，无法呼吸。
——不要和风蔺如扯上关系，不管她说什么做什么，走得越远越好。
相距十尺，对两人已是极近的距离。
只是这样便双膝跪地干呕起来。可以徒手断刃倾心赴死的少女，却没有抬起头的勇气。
“怎么了，刚才的气势去哪里了？”风蔺如摘下丝巾，没有任何装饰表情地直直看着自己的女儿。
仿佛世界顶点的女人看着寂寞。
“既然选择了妨碍我的路，又跑来认我这个母亲，以为能够得到好处吗？”
“我……不知道……”不知道还能叫什么。
风蔺如看着风宛树无害又空洞的神情，短短几秒勾起十载的失望，她眸色渐渐沉淀。
“站起来。”
“不要……”站起来也无法战胜，站起来就无法防御。风宛树好不容易才打开的心门，不想这样轻易被击溃。
“你这算什么？”风蔺如有些失控，“为什么不能好好站起来，为什么不能好好看我？！”
踢翻地上的生物，看她努力挣扎也爬不起来的样子。
被一脚踩在手上的伤口，风宛树抽搐了一下。用极其懦弱的姿势抵挡着，金属鞋跟却更用力地进入。
“你不是一直想听莲的事情吗，那个你叫他父亲的男人……你跟他简直是一模一样，一样的弱小、一样的没用，如果没有我，愚蠢的伪善早就害死了你们一万次，然而却还要反过来阻止我、妨碍我？不过有一点他至少比你高明，就是他不曾逃避我，到最后还笑着说要赢我。”风蔺如踩在风宛树的胸口，眼里满是回忆，“他暗中不断阻挠风氏的扩张，将围剿的情报告诉对手让他们逃脱，隐藏身份跟我的手下对抗，被打得遍体鳞伤地回家还假装没事一样跑去做饭。真是有胆量又有趣的家伙，但也是正是这一点害死了他自己，所以归根结底还是愚蠢！”
一字一句地静静听着，心中模糊的轮廓渐渐清晰起来，许久的疑问有了答案。
那个名为莲的普通人是如何靠着毅力一步步爬到山巅，将满是毒刺的玫瑰花摘下护在怀中的，风宛树完全无法想象。但那个过程一定非常美好，虽然结局充满了痛苦，但山巅的孤寂至少曾因自己而有片刻的溶解，这份成就的自豪即使落入地狱也会笑出声来吧？风宛树微启双唇，她仰望的方向可以看到星星模糊的闪烁，还有某个女人低着头笑到快要哭出来的清晰脸庞。
“所以……是你杀了父亲？”淡淡的疑问。
“可以这么理解。多亏他先走一步，我才能轻松地活到现在。”风蔺如在脚上加重了力量，像当年一样，不小心就夺了性命不是她的错，错的是另一方的弱小。因为弱肉强食本就是世界啊。
“主人！”风影一声低吼，风蔺如才回过神来，退后一步。脚下自己的骨肉已经不剩多少气息残留。
风宛树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双手一片模糊，脸上却没有痛苦。仿佛有预感般，风影从后方接住少女倾倒的身体，少女却推开他的手，固执地用自己的脚支撑摇晃。
清澈苍蓝的眼眸透着夜晚的光泽，像极了很多年前的一个人。
“你恨我。”风蔺如看着她，昂着头得出骄傲的结论。
摇头。
“我……咳……”风宛树张开口，咳出虚弱的血液，胸口起伏，“我从来没恨过……”
“但是我恨你。”
致命的一击毫无预警的挥出。
这个是一支锋利了十三年的匕首，悬在脆弱的胸口，今日终于随性刺下。只是想看看对方会有多痛苦。
风宛树轻轻笑了。紧攥胸口的骨节泛白，制止不了的血液涌入口腔，却仍咬着牙在笑。因为实在是痛得没办法了啊，即使笑着眼泪还是会流下。
风蔺如也冷笑。
“但我还是会让你继承风氏，我要你一直呆在我身边让我永远恨下去。”
这个女人啊，为什么就是一定要赢呢？明明尽头什么幸福也没有。风宛树苦笑着，下意识握了握胸前曾挂项链的地方。莲在里面刻下的字句，她终于能够用心明白。
小冉不顾胸口项链的狂摆飞奔而至的时候，风蔺如悬在空中的手掌正要挥下。
“住手！！”挡在虚弱的少女身前，像只发飙的小野猫般撞开风蔺如。
她真的要气死气死了。谁哪个混蛋才说过要保护她一辈子的，怎么现在就一副要挂掉的样子？这个呆子可不能比她早死啊，不然亏大了！
风蔺如稳住身体回身一瞪。身份如一族之长的她何时被人如此无礼对待过？而且还是一个脏兮兮的小姑娘。
“主人，这是我先前向您提过的小姐的好友。”
“原来是宛树捡来的疯丫头……”风蔺如厌恶地掸过衣襟被碰脏的部分，眼神一厉，“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这句话该我问你才对！”小冉不甘示弱地瞪回去。
小冉从风影手中抢过风宛树死死抱在怀里，查看了伤势又更生气了。毛蟹、小铁和阿福也跟着赶到，往小冉身后一站一副托塔天王的样子，他们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啦，但找老大先生的麻烦就是找老大的麻烦，也就是找他们的麻烦！
原来风宛树走后毛蟹的马仔横竖琢磨着都觉得事情不对，于是冒着被揍成猪头的危险摇醒了熟睡中的诸位老大，结果当然把全员都急得直拍大腿，小冉更是暴跳如雷。除了被强制留在家睡觉的寿司和冰糕小朋友外，一群人都抱着“找到后一定要把这笨蛋揍成猪头”的想法展开了搜索。
“小冉……你们怎么来了……？”风宛树挤出一个微笑。
“你……”气结地握起拳头，但这家伙不用揍就已经是猪头了。
风影一脸“你们终于来了，快带着小姐逃走吧”的表情，被小冉一只巨大的卫生眼打了回去。
小冉抬头瞪向风蔺如，罪魁祸首还是眼前这个女人。
“喂，臭女人，我们终于见面了！”小冉出口就是让风影和风宛树都呛到的台词。
“哦，你认识我？”风蔺如压下怒意反讥。
“我也不想！但看到你那张脸想装作不认识也难啊！”和风宛树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女性，不用开口就能宣布对孩子所有权的母亲的特权，真是怎么看怎么让人生气，“我想问你们这些混帐母亲很久了，到底是为了什么把小孩生下来的啊？既然那么讨厌小孩，那么想过自己的人生的话，一开始就不要生不就好了？！”
……谁也不是因为喜欢而浪迹街头的。
“哼，不要把我和其他人混为一谈。”
“好一个自大的女人，你接下去是不是要说只要有钱□□不用坐牢杀人不用枪毙所以生小孩也不需要养啊？”
“……好一个牙尖嘴利的痞丫头，宛树怎么会交往你这种丫头！”
“过奖了，还不是托您的福吗？”小冉一甩头发，“实话说，我最看不惯就是你这种自视甚高的富婆，摆出济世渡人的样子其实连一点做母亲的容量都没有，死了老公就受不了了，你跟那个□□癖姬博雅有什么区别？没和他同归于尽我真替你可惜！”
“还有你那个老公……”
小冉牌大炮的攻击风宛树拦也拦不住，几番下来只见风蔺如的面色红中透紫，青中带黑，怎一个恐怖了得！随便从上流宴会中拖个人来见到风氏总裁现在的样子，绝对会吓到大小便失禁大呼世界末日，而小冉却毫无惧意的双手叉腰，大有不骂到对方臭头不罢休的意思。
风影刚开始吓得不轻，但很快也被小冉的节奏带了进去，跟着她身后那群唯恐不乱的坏分子一起偷笑。而宽大的斗篷帽此刻就充分发挥了优势。
不过欢乐的剧情总有句点。
风蔺如的手掌高高抬起，一掌朝小冉的脸掴去。其实风总裁很少亲自动手，此刻实在是气红了眼。
那一掌在距离小冉的脸两公分的地方停住了。
风蔺如不敢置信地看着风宛树，生平第一次手腕被这孩子制住，竟然不能动弹半分。
风宛树的手上布满深刻的伤痕，粘粘的血顺着两人的手腕流下，但手却没有丝毫颤抖。
发丝被风吹在眼前看不出表情，少女的另一只手高高举起。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宛树？”风蔺如的声音冷冷的，风影也敛起笑容。
风宛树把手轻轻落在小冉头顶。
“小冉，刚才说的太过了，道个歉吧。”风宛树脸上的神情很温柔，完全不像是经过了大悲大喜的样子。
“哦……抱歉啦，风妈。”小冉生性无拘无束却并非蛮横无理，低头就爽快地道了歉，但随即又抬起头眼睛咕噜一转道：“但你如果再欺负宛树，我还是会骂你坏女人。”
风蔺如甩开风宛树的手，玩味地看向两人。小冉像只守护小鸡的老母鸡一样紧靠在风宛树身旁，风宛树则一脸视死如归的握着小冉的手，和刚才完全判若两人。
有趣，太有趣了。
哒哒哒哒，远处毛蟹的手下带着数十人的手下浩浩荡荡赶来，傻头傻脑的少年少女们眼看就要将他们包围。
风蔺如扫兴地对着风影挥了挥手，转身准备离去。不是害怕，只是对屠杀小孩没有兴趣。
“宛树，你不跟我走吗？”背对着她，这么问道。归根结底她是来接她的，但也许她的确是个失败的母亲。
风宛树站在原地，无奈地沉默。
“那下次见面的时候，我就不再是你什么人了。”早就知道答案，潇洒地挥挥手，“我改变主意了，你还是不配当我的继承人，接下来就自力更生吧。”
“走吧走吧，不用回来了！”小冉在原地做着鬼脸。
风蔺如的步子带着自己都不理解的固执向前迈着。
北海道的夜空星星亮得刺眼，如果再吹起风的话就太过寂寞了。
身后的人偏偏在此刻叫喊出声。
“——，————————————————。”
风很大，好像听不清在说什么，头高高昂起的女人却自眼角滑下一些东西。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仿佛是一种天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