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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是他,是他,是他,就是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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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十五,盂兰盆会如期召开。
撇开沈沧口中的秘辛不谈,盂兰盆节着实是佛教一大盛会。“盂兰”是梵语“乌蓝婆拿”的简略,译作“救倒悬”,“倒悬”形容苦厄状,“盆”是贮放食品的器具,二者相合,即“救倒悬器”。《佛说盂兰盆经》记载,佛陀弟子目犍连使得六通,欲度父母,以报乳哺之恩,即以道眼观视世间,见其亡母生饿鬼道中,皮骨连立。目连悲哀,即以钵盛饭,往饷其母。母得钵饭,食未入口化成火炭,不得食。目连悲号涕泣,驰还白佛,具陈如此。
佛言:汝母罪根深结,非汝一人力所奈何。当须十方众僧威神之力,乃得解脱。令目犍连于七月十五僧自恣日时,具饭百味五果,汲灌盆器,香油锭烛,床敷卧具,尽世甘美以著盆中,供养十方大德众僧。目犍连遵之,其母果脱一切饿鬼之苦。
即“目连救母”。七月十五也就成为盂兰盆节。
按佛教说法,于此日备办百味饮食,广设盂兰盆供,供养众僧,可为在世父母添福添寿,又可救度七世父母。因此,盂兰盆会实为一为父母祈福之节日。
“却不知现今如何变成各派间的比斗。”在旧迦蓝殿遇见沈沧的美妇,即延平长公主疑惑地说。
为安全考虑,她与承祺帝并未亲至会场中,而是被安置在与大雄宝殿相连的一个小结界里。结界内是小片清幽竹林,林间有一小亭。两人在这亭中烹茶休闲,偶尔拨开结界观察场中情况。结界内外,一闹一静,颇得意趣。
确切地说,是长公主颇得意趣。
“姑姑,我们真要一直待在这里吗?”庄昰眼巴巴地望着盂兰盆会的露天会场,委屈道。此刻众僧诵愿已毕,正象征性地食用供奉。庄昰知道这意味着仪式即将结束,各派比斗就要正式开始。
——观赏比斗,当然置身人群中才最有气氛。
长公主执起盖碗,撇了撇茶沫,轻轻摇头:“我本道你我轻装简行,身上又有法宝遮蔽,不会轻易叫人识破。谁知……”
不止被人识破,那人还明显有备而来。
她又怎敢再冒险使承祺帝暴露在外?
“……好吧。”庄昰垂头丧气,都怪那个人!有些气愤。可一想到沈沧那张脸,气就全消了;甚至还发起呆来。
下界真的会有那么好看的人吗?
会不会像话本里说的是神仙下凡呀?
想到这莫名就有些兴奋:“姑姑,查到那人的来历了吗?”
边胡思乱想,最好查不到才好呢!查不到,铁定就是仙人!
“查到了,”延平不紧不慢地说,“是桃源谷的弟子,名为沈沧的。前不久因为些琐事负气离开桃源谷,据说曾在天地阁出没,昨日到的金蝉寺。”
“桃源谷?”小皇帝有些失望。
“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派,没听过很正常。我也是接到消息才知道的──以这人的来历,绝无可能说出昨日那番言语,必是哪里出了岔子;不是被夺舍,就是被寄魂。回去令司天监一查便知。”
庄昰眨眨眼:“小李大人拿到司天镜尚不足一月吧?”丰都离燕京这么远,他能监视到吗?
“……这倒是,”延平想了想,“不过李天师走的时候曾特意向我交代,如遇可疑人物尽管问小李大人便是,说他’别的本事没有,八卦一道尤为精通’。‘八卦’许是他们家的寻人之术?”
千里之外的李敬远打了个喷嚏。
“原来如此。”庄昰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不再纠缠此事,继续专心致志地观察起盆会会场。她也因此错过了延平眼底闪过的一抹异色。
她没完全说实话。
关于沈沧,她可不像表现出来的那样一无所知。
昨晚她联系皇城司,得到两个消息。
一,沈沧及其仆从曾出现在赤子赌坊,他知道老板娘与归元皇室的关系,并且说了一句明显与昨日最后所言有联系的话。
二,沈沧曾在天地阁内笑言他杀了罗氏兄弟,前几日法林派打发人来,言罗氏兄弟久久未归,要朝廷给个说法。
两条消息对照起来看,就有意思了。
延平听说过罗氏兄弟,传闻这两人最是欺软怕硬,对待比他们强者“两肋插刀”“兄弟义气”,对凡民老弱则肆意欺凌,曾在济宁府犯下滔天杀孽。济宁府府君安宁大怒,借了她两名金吾卫誓要杀这两人,谁知那两个竟不要脸地抢先投了法林派,摇身一变成为既往不咎的修仙者,怄得安宁几乎背过气去。这两人惹上表面只有炼气期的沈沧,延平一点也不奇怪。不光如此,她几乎肯定罗氏兄弟已经命丧沈沧之手。
——连两个小金丹都对付不了的人,如何敢来找她?关节多半在那名仆从身上。
延平当然不在乎罗氏兄弟的性命,她只嫌他二人死得太迟;但这并不妨碍她把这个消息丢给合欢宗的昌劻,一个头脑简单的、天资极高的、罗氏二人的“生死兄弟”。这次盂兰盆会,他是合欢宗的参比弟子之一。
“今日的茶还是有些浓了。”
延平搁碗,柔声说道,眼尾浮上一层胭脂般的薄红。每每她感到兴奋就会变成这样。有次被小山居的掌柜看见了,细细打量半刻,添了两抹金粉,隔日就成了风行京城的凤尾妆。
鲜艳的唇角微勾勒出温婉的笑容。
——敢擅自发号施令,总得让本宫看看你的本事。
“哎呦!”庄昰叫了一声。
“怎么了?”延平花容失色。莫非结界里也不安全吗!
“无事无事,”庄昰揉揉眼,连忙扯住要起来觅敌的姑姑,说道,“不是敌人……不知哪里来的几人,清一色的金黄色缎袍,被那日光一射,实在闪瞎人眼。”
金黄色?
延平脑中闪过一个姓氏,偏头往外探去,眯起眼睛一看,心中道了声“果然”。
──南宫家的审美,还是这么令人一言难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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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怎么?”
南宫烨即将落座,忽然抬首往天上看了眼。南宫炾顺着方向看去,什么也没看见。
“无妨,应是金蝉寺的戒僧,”南宫烨掀起衣摆,在莲台上坐下,“辟邪环没有反应。”
说明目光不含恶意。
“哦。”南宫炾应了声,也在南宫烨旁边坐下。余光恰好瞥见南宫烨挂在右耳红宝石模样的耳坠,微微有些别扭。
大哥这么严肃一个人,偏偏这辟邪环怎么看怎么妖……
“太清门来了,果然还是莫哀真人带队。”南宫烨扬扬下巴,提醒南宫炾注意。南宫炾忙摒除脑子里的糟糕想法,轻咳一声,正色看去。
一眼就瞧见谢绝。
谢绝拄剑站着,脸上无精打采,一幅好好的“剑仙凌虚”被他站成了“青年拄拐”,任谁看了都得怀疑他腿瘸。他旁边的中年人却比他还脸臭,看谁都嫌弃,一副“莫挨老子”的姿态,看来就是传言中的莫哀真人了。据说莫哀真人生平最不爱凑热闹,偏偏太清门一有热闹就派他去,美其名曰“锻炼心性”,于是这些年那张脸肉眼可见地臭了下去。与之相应,修为也水涨船高,让人不得不怀疑“锻炼心性”着实有效。
“白玉京也在,”南宫炾的目光只在二人身上略停一停,便转而落到两人身后不远处的车乘,不解道,“有件事我早就想问了。白玉京就这般傲气,每回现于人前出现都要隔着车帘?”
又不是什么待字闺中的小姐——再说这年头连小姐都抛头露面了。
“此事我略听父亲提过,”南宫烨说,“他出生时神魂就有些不妥,据说白掌门束手无策,特意求上了昆仑,才得了那么一辆通体用昆仑寒玉打造的车驾,以稳固神魂。”
南宫炾恍然:“难怪他早早地跟鱼玄机订下婚约,原来……”
鱼玄机乃昆仑掌教之幼女。
“慎言。”南宫烨话如此说,脸上表情却是深以为然。
南宫炾又将目光投向别处,发现净土界的中小门派虽来的不多,除金蝉寺外其余六宗,不,如今该称五宗了,倒是都来齐了,不由怪异。
“血冥宗竟还敢来?来送死么?金蝉寺的和尚嘴上念着我佛慈悲,暗地里可是金刚怒目,”哼笑一声,“此宗也是可笑,薛玉寒败了便是败了,却非不承认是败于燕家余孽之手,问他败在谁手居然倒反问‘怎么?’,要不就是‘麽事?’好像斗败多光彩似的。”
南宫烨说:“薛玉寒的剑并不弱。”
连他对上,也不敢说能稳胜。
“可不是?所以大家就猜他要么是败在白玉京手下不好意思说,要么就是惹到戟灵天君——着了机关的道了。”
南宫烨点点头:“后者可能性更大。”
白玉京之强举世皆知,若真败于他手,薛玉寒没有必要遮掩。
“我也这么觉得。”南宫炾笑笑,把视线从血冥宗占据的莲台上移回,视线扫过某处,表情忽然一变。
几疑自己眼花,南宫炾定了定神,缓缓地将目光投向那处——
“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