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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他乡遇故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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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沧说完就站起来。
莫是仰头望他,赤髡子二人闭了嘴,也转头望他。他们当然早注意到沈沧两人,高谈阔论,意在试探。沈沧两人不像没来历的,如引得其主动搭话,说不定多一段机缘。
他们失望了。
沈沧换到身后一张桌前,屈指在桌面上敲了三敲。
“在下有心问前程,大师可愿意指点迷津?”
经他一问,几人才发现茶棚里竟多了个道士。因被沈沧遮挡,这时才叫人看见。
赤髡子眼皮一跳。他才议论张歧,就见着名道士,不免心虚。另两人想法差不多。尤其莫是被沈沧不冷不热地敲打了一句,心下更是惴惴。尽管有些想不通,自己打趣张歧,如何惹到这位大爷?
幸好,世间无数道士,哪能个个都是张歧?
该名背对众人的道士,不叫张歧。
叫章祺。
章祺有一个怪癖。
他深深相信,每个成功人士的背后,都有一个给他算命的大师。所以不论到哪,他都爱坐在别人身后。
今天他选择坐在沈沧背后。
听见沈沧的话,章祺头也不抬:“心是何物。”
“身外之物。”
“心在身内,何称身外?”
“人在宇内,何求天外?”
“御物者无极。”
“炼心者无己。”
“绿茶饼。”
“羊奶酥。”
章祺终于抬起头,面露好奇地打量沈沧。沈沧微笑着任他打量。
“你想问什么?”章祺问。
“在下此行是否顺利。”
“……这个嘛,”章祺掐指一算,神情凝重,“颇凶险。好在尚可化解。”
“如何化解?”
章祺笑而不语。
沈沧递上一角银子。
“好说好说。”章祺乐呵呵地把银子塞进怀中,随手就从脚边扯了根狗尾巴草,一番穿引,未几,一只栩栩如生的草编蝉便端端正正地摆在了他的手心,“这是道爷我独家发明的平安经蝉,你拿去,保证今日平安、明日平安,到你做完事的那一日,天天平安。”
沈沧笑着接过:“有这般灵?”
章祺答:“想灵时灵,想不灵时便不灵。”
“那在下就先谢过道长了。”沈沧微微点头,起身。
侯塞雷一直注意着此方动静,这时忍不住出言道:“这位道长,你那假蝉身上丝毫灵气没有,也能保人平安?”
怎么看都像江湖骗子。
章祺回:“谁说平安与否跟灵气多寡有关?”
“那跟什么有关?”
章祺不言,指了指嘴巴。
侯赛雷立刻反应过来章祺讽刺他多嘴多舌,恼怒不已,正待反唇相讥。岂料,章祺原先摆在桌上那副“神机妙算”的平津帆突然自己竖了起来。侯赤二人心中一凛,意念就要沟通法器。心念未至,呼吸忽然一窒,空气骤沉,两人像是被人瞬间投入水中。视野变得模糊,道人身影并茶棚中桌椅杯盏陡然化为不规则的色块和线条,绕着中心飞快旋转。
待四脚沾地、眼前扭曲的景象终于恢复正常时,头晕眼花的侯赤二人才惊恐地发现,自己不知被挪移到几万里外。
“……这是何处?”侯赛雷缓了一阵,虚弱地说,下意识朝天空望去,欲通过太阳判断方位。
抬首,看见云朵里垂下一双通红的凶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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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华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
赤水真宫的行宫就落在鹏背上。
始皇崩后,阿房宫的工匠们大部分死于修筑皇陵,小部分投奔徐福,恰为时在蓬莱清修的南宫火离所救,到南海后,便原样建了座始皇从未建成的阿房宫。南宫火离将其置于鹏背,以为行宫。
阿旁宫规模宏巨,美轮美奂,此刻被大鹏负在背上,穿行在云雾间若隐若现,金碧辉煌,真好似天宫仙筑。
赤水真宫参加盂兰盆会的一行人,此时就驻于正宫内。
大殿中,南面而坐的是一名金发金瞳的冷面男子。他的相貌与南宫煌有七分相似,却毫无南宫煌的轻佻倜傥,反而不怒自威,显是久为上位者。在他左右,人人肃穆而立,无召不敢言语。
南宫烨自登上行宫后就一直在打坐,此时回神,顿时发现问题:“阿煌呢?”
他不是早就嚷嚷着要参加盆会么?
旁边的南宫炾道:“被父亲禁足了。”
“禁足?”南宫烨皱眉,“只是毁坏了一座炼宝炉,父亲何必对他这般严厉。”
不知为何,南宫煌从天地阁回宫后就日夜炼器不辍,两日前终于不孚众望,将那座天劫都没奈何的“天生我材”炉给炸了。
南宫炾轻咳一声:“倒不是炼宝炉……大哥,借一步说话。”
南宫烨疑惑看他一眼,挥退群臣。
“说吧。”
南宫煌的劣迹斑斑在赤水真宫早出了名,南宫烨不明白还有甚是需要为其遮掩的。
“是这样,在天地阁时……”南宫炾凑近,低声耳语。
片刻后。
“你怎么没把他腿打断?!”南宫烨勃然大怒,“平日里追捧歌伎就罢了,如今竟敢蓄起娈宠了!”
“谁说不是?”南宫炾也是恨铁不成钢,“故父亲一得知此事,就禁了他的足。”
南宫烨颔首:“正该如此。”
转念觉得奇怪:“父亲如何知晓此事?”
天地阁之行他又不在。
南宫炾说:“我告发的。”
“……”南宫烨沉吟半晌,叹了口气,“是我疏忽了。母亲生完阿煌就去了,父亲沉于修炼,我二人又烦于政事,倒是没人好生教导他。等这次回去,定要把他的学业提上日程,再不能任他瞎晃荡下去。对了,你说那名娈宠已死在天地阁?死得好,省得再动手。”
不料南宫炾闻言表情有些迟疑,说道:“那人还活着……但应无碍。”
“什么意思?”
“当时飞舟破碎,我们都以为那人死了。阿煌后悔不迭,太清门两位女弟子黯然神伤,桃源谷的玉玲珑更是悲痛欲绝。恰好大阵自己破了,大家忙着出阵,才没纠结这事。”
“之后一段时间阿煌神情恍惚,面有戚色,整个人如梦游。我本道他须消沉一阵,谁知时隔不久,有道传讯符箓忽然飞来,阿煌阅后竟大叫一声,‘他没死’!我问他‘沈沧没死?’,他笑着点头,马上脸又垮下来,说,‘他给我寄了账单……’”
“账单?”
南宫炾解释:“阿煌逃命时忘了携他,想是那人由是生怨,索要分手费。”
南宫烨放下心来:“贪钱的总比贪人的好。他若深明大义,不阻碍阿煌走上正道,我们家也不妨多给些。”
南宫炾赞同:“大哥说得很是。”
“不过……”他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不过什么?你怎么也染上了话不一次说完的毛病?”
“……我此番借父亲手教训阿煌,是恐怕他迷于此道,泄阳伤神;实则对那名叫沈沧的练气士,却颇为欣赏。此人修为虽低,然其博闻强识,临危不乱,却是高过无数人,”南宫炾说,“若能趁机收入麾下,不定能成长为我真宫一大臂助。”
“这人还有这般好处?”南宫烨难得流露出惊讶,“我知道了——但还是不能留他在阿煌身边。”
见南宫炾似有不解,南宫烨正色道:“你可还记得我真宫宫训?”
南宫炾:“宫训五百条,大哥说哪一条?”
“还能是哪一条?”南宫烨语重心长,“凡出我赤水真宫者,绝不屈与人下!”
南宫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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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知盂兰盆会为何六十年一开?”沈沧问莫是。
赤髡子两人被章祺随手挪移,沈沧恍若未见,令莫是回到影子里,便径向金蝉寺而去。此时,已可见佛塔顶部的塔刹。
莫是老老实实答:“不知。”
自打大部分魔身被夺走,莫是便觉得自己傻了许多。
“原本陈于此处的是一头暗轮金蝉的尸身,不净禅师观其顿悟,于是就地起寺,为纪念这头金蝉,名曰‘金蝉寺’。”沈沧解释道。
“我明白了,”莫是恍然,“蝉蛰伏十七年方出土,金蝉寺仿照蝉的习性,把主体部分建在地下,六十年才到地上一次。”
沈沧点头:“说对一半。金蝉寺六十年出世一回,不是仿照蝉之习性,而是数千年前招惹了一名大仇家,恐其来攻。就连盂兰盆会,最早也是合诸派之力以对付那仇家的。”
莫是的目光缓缓移至沈沧脸上……
沈沧:“别看了,跟我没关系。”
谈话间,已来到金蝉寺山门前。两名灰袍僧人侍于左右,见到沈沧,先是一怔,然后便眼观鼻鼻观心地行了个合十礼。沈沧亦回礼。
“这位施主,”其中一僧道,“小寺规模有限,故里面的客舍专供受邀仙门下榻。若施主要观会,东二里南二里都有客栈可供留宿。”
沈沧微微一笑:“我是来参会的。”
“参会?”僧人又验了眼沈沧修为,心想多半是哪位前辈的子弟,言语更加客气,“敢问施主师承?”
“桃源谷李盼麟,”沈沧亮出腰间铁剑,“上届盆会先师最后一场比斗因故中断,贵寺为表歉意,曾允诺这届盆会先师可随意指使一人参加。先师故去前命我前来,此剑中有当年信符。”
年长些的僧人瞟了同伴一眼,对沈沧说:“劳烦施主将信物暂借予小僧,小僧拿去给长老一观。”
沈沧欣然解剑,僧人抱剑匆匆去了。一炷香的功夫,此僧又跑回来,将铁剑递给沈沧,边拭额上的汗边说:“戒堂师伯说了,信符没问题,请施主入寺。”
看着沈沧的目光却有些好奇:盂兰盆会对参会者的修为虽无硬性规定,但按照惯例都是金丹期修士。如今听沈沧的意思,他一介练气士,不是观会,竟是要参会么?
“辛苦小师父了,”沈沧点点头,就要踏入。
却听一声惊唤。
“沈沧?!”
常墨站在赵真旁侧,手指着他,一脸难以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