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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黄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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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连南宫煌自己都不敢相信,他其实猜对了一半。
沈沧没有死。
巨蝉撞来之时,他没有惊慌,而是一动不动,任凭吸管将自己摄入此蝉腹中。
如今已是随它跨越千山万水,来到一个云腾雾绕的山谷。
他从蝉腹中走出来,说:“你不该幻化出那棵桂树。”
纯属画蛇添足。
巨蝉翅膜颤了颤,发出的却是人声。
“是属下一时忘形,”人声笑嘻嘻地说,“瞧他们被主公耍得团团转,忍不住也想卖弄卖弄。”
竟是沉默许久的莫是。
沈沧说道:“我原也没耍他们,控制住这头蝉确是破阵的关键。”
只是与蝉本身无关罢了。
“主公说的是,是属下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巨蝉身下的影子荡起涟漪,从中走出个貌若好女、眉心一道红痕的黑衣青年。
青年走至沈沧身旁,好奇地打量着被沈沧拿在手中的“墨兰”,问道:“主公,这就是诛仙大阵的阵枢?”
沈沧说:“这是整个天地阁的枢纽。”
“整个天地阁的枢纽?”莫是一惊,“这等重要之物,这样随随便便地放在外面?”
被他人拿去怎么办?
沈沧淡淡道:“当看落在谁手里。”
“狐狸不就触发杀阵了?”
“所以它触发的是杀阵,”沈沧摸了摸手中的兰花,那兰花竟像是有些羞怯似的垂下花苞,看得莫是颇觉有趣,“让你拿那头蝉,破阵是其次,主要便为了它。”
原来,早在沈沧经谢绝口得知他们曾遇见此花时,就猜到它没走远,多半躲在巨蝉体内,暗中命莫是入侵巨蝉神志,再寻机将自己带离。
莫是得了任务,初时惴惴,心想诛仙大阵虽名为“诛仙”,未必不诛魔啊?万一栽了怎么办?
谁知真潜入以后,却发现此蝉竟是头傀儡,只有基本灵识,几无神志可言的。这才大松一口气地占据了它的身躯,配合沈沧演了出戏。
“可主公如何猜到这花躲在巨蝉体内?”莫是不解问道。单凭谢绝一番话,起码他是猜不出。
沈沧说:“随便猜的。要不然派你过去干什么?”
莫是:“……”合着我就是个工具魔呗。
他吐槽一番,立刻又兴奋问道:“主公,那现在我们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了?”
“嗯。”
“去哪儿?”
沈沧望着手中顺伏的墨兰,目光陡然深邃。
他说:“我们去见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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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见一个人?”狐不归躲开一道从背后偷袭的剑光,疑惑地说,“见谁?”
陈陵斩掉冲到自己面前那道,答:“我也不知。”
“你也不知?那你怎么见他?”
“家父离世前曾交待,我若有缘,可于地阁宫殿中见到那位。”
“地阁宫殿?”背后又袭来剑光,这回是两道,狐不归应付得有些气喘吁吁,“这破地方还有宫殿?”
“族志中言,此地乃苏毗古国之旧迹……”陈陵言语一顿,猛地将狐不归往旁一推,喝道,“前辈小心!”
原来还有道剑光一直隐在半空,趁二人谈话分心,正正朝狐不归天灵刺来!
“说什么悄悄话呢,倒也让人家听听呀。”薛玉寒吃吃笑着,好整以暇地倚着金佛,一副没尽全力的样子。见那道骤然发难的剑光没能建功,也不以为意,随手就又发了五道出去。
狐不归刚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见此脸色十分难看。
——到底还要被这剑人拖到何时?!
陈陵较他镇定,心下也有些焦躁。他入天地阁,一探白玉京虚实,二为掩人耳目,三则参见那位。现今前两事完了件半,后一件虽说随缘,但“那位”的身份父亲尽管没明说,却多半是家族万年筹谋的关键人物,很可能就是操刀者。他如何不想与其会面?
可只要被薛玉寒拖住,他就想也别想!
慎重斟酌一番,陈陵趁消解掉薛玉寒这波攻击、另一波未发出之际,开口道:“薛道友,你到底要什么?”
薛玉寒号称要杀人,却直到现在都没下重手,明摆着是另有所图。若他与太清门一方,拖住二人是为等白玉京到来,那自然无话可说只能苦战;但若不是……那便有谈判的余地。
下一波攻击没接上来。陈陵知道自己赌对了。
手持木剑,他紧紧地盯住薛玉寒。只见这位血冥宗少主理了理丝毫不乱的鬓发,把盈盈一握的腰身从金佛怀中直起来,秋水双瞳带着嗔意地瞪了陈陵一眼,好似责怪他此时才想到问一般。
“我要什么?”薛玉寒故意暧昧地说,“当然你们到这间佛堂里找什么,我要的就是什么。”
狐不归脸色大变,陈陵沉默一瞬,再开口居然讲了个冷笑话:“我若说来找你呢?”
薛玉寒咯咯一笑:“你当我傻子不成?我是误入此间,你两人却显是特意来此。不为好处,又为什么?我劝你二人识相些,将那藏宝之地献给我。否则别说宝贝,只怕性命不保。”
陈陵:“定要如此?”
薛玉寒:“当要如此。”
“……那确实没什么好说的了。”陈陵叹了口气。
“你年纪轻轻,怎的比老祖我还暮气?”狐不归向来秉承输人也不能输阵,早看不惯陈陵爱叹气的毛病。
“我不是为他的拒绝叹气。”面对狐不归的斥责,陈陵面露不舍,慢吞吞地从怀中掏出一张天青色符箓。这枚符箓只有半个手掌大小,通体透明,中有一条手指粗细的小金龙悠然游动,虽为灵气所化,却像活的一般,明显不凡。
薛玉寒脸上仍笑着,心下暗自警惕。狐不归一看,登时大叫。
“洗剑箓?你有这种好东西怎么刚才不拿出来?”
若是与白玉京斗时用了这符箓,不说能稳赢,起码不会输得太难看。
陈陵道:“此物是用剑池之水炼制,原本倒也寻常。可如今剑池和族里一起毁了,用一张少一张,当然得用在刀刃上。”
“洗剑箓?”
薛玉寒脸上的笑容终于挂不住了。
他盯着陈陵,语气古怪地说:“你是燕家余孽?”
陈陵沉默,表示默认。
“……这倒怪了,”薛玉寒上下打量陈陵一番,目光尤其在他手中的木剑上停留许久,“既是燕家人,剑法怎会如此差劲。莫非真如师父所言,你们几万年来全靠那柄斩灵剑不成?”
一介魔道妖人也敢妄议师父?
狐不归气极反笑:“陈小子,你还等什么?等他把你祖宗十八辈都侮辱完?”
他只恨自己这具分身修为太低,否则何至于听这妖人大放厥词!
陈陵前迈半步。
“在下确实学艺不精,令家族蒙羞,”他严肃地说,“然先祖以下,族中亦时有英才之辈——洗剑箓可为一证。”
言罢将符箓往空中一抛,另只手用木剑隔空画了几笔。看不出他究竟画了什么,就见此符在三人面前化成一柄木气充盈的小剑,灵云升腾,金龙环绕。
它缓缓调转剑端,对准薛玉寒。
“就这?”
他嘴上轻松,实则已紧张到了极点。修仙者素来灵觉敏锐,就在小剑对准自己的那一刻,薛玉寒平生第一次感到死亡的逼近。
那是在他师父剑圣身上都未感觉到的恐怖气息!
他何敢大意?
只见他一面留意小剑动向,一面将出袭陈陵两人的剑光道道收回。这些剑光没有消失,而是围绕薛玉寒的身周旋转,如盘虬长蛇,转攻为守。
这回轮到狐不归耻笑他了:“你以为你那破剑挡得住?”
洗剑箓是用剑池的水炼制。而剑池,是斩灵剑的池。
——戟灵天君燕问道一剑斩天的斩灵剑!
薛玉寒娇俏一笑,并不接话,口中默念两句,一朵硕大的莲台突然浮现在他脚下。这莲台气息浑厚,佛光肃穆,显是出自正统佛宗之物。金光一闪,莲花瓣中陡然射出束束佛光,投在薛玉寒身上像给他披上件袈裟,竟令他透出些庄严来。
“金蝉寺的千瓣莲?”狐不归忍不住皱眉,“怎在这妖人身上?”
“佛祖普度众生,对我自然也一视同仁,”祭出千瓣莲,薛玉寒身上压力为之一松,掩嘴轻笑,“这位道友观气息并非我人族,何也一口一个‘妖人’?”
竟是窥出他来历。
陈陵说:“应是那位九莲大师的。”他还记得入阁前薛玉寒与了尘的一段纠纷。
木剑一抖,劈落从耳畔袭来的飞针,面无表情地对薛玉寒说道:“事已至此,道友又何必徒劳使些下流伎俩?洗剑箓若轻易会被你那点血气污染,斩灵剑也不用号称斩破万灵了。”
此话一出,薛玉寒便知手段已遭看破,只得将趁着祭出莲台时偷偷放出去的血雾收回,半点不尴尬地道:“斗法如兵法,自是有正有奇。”
狐不归嘴角一抽:“斗法是否有正有其我不知道,脸皮有薄有厚却是真的。”
以无耻论,薛玉寒在他见过的人当中足能排进前十。
薛玉寒眉眼弯弯:“过奖过奖。”
狐不归:“……”
错了,能排前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