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随》喝酒

2、第 2 章

　　昨天晚上周圆半夜才回到家里，今天一早起来却被通知傍晚去参加几个家族的晚宴。周圆装扮整齐来到指定的地方，却发现这个晚宴名为聚会，实际上就是给几个小辈搞的相亲活动。
　　在周母第八次不厌其烦地撮合暗示陈家小女儿和他十分般配之后，周圆终于忍不住说道：“妈，我现在还不想谈恋爱。”
　　然后在心里默默补充一句：不想和她谈，和边凛我还是愿意的。
　　周母在背后掐了他一把，周父立马严肃道：“怎么这么不听话！先互相了解一下怎么了，就这么不讲礼貌，都是谁教你的！”
　　周圆那时候正在微信上和边凛的同学打探消息要他们学院的课表，不耐烦道：“我本来就不想谈啊，我现在才多大啊，急这个干嘛？”
　　周父感到儿子在众人面前顶自己的嘴，有损自己一家之主的威严，于是吹胡子瞪眼：“你都成年了，怎么不可以考虑合适的人开始交往了？再说了，你迟早还是要结婚生子的，大学毕业你就给我滚回来，跟着学怎么管理公司！”
　　周圆委屈得不行，他一向志不在此，听到和生意有关的事就头疼，再加上他很早就认识到自己不喜欢女人，更无法想象和一个女人成家育儿的生活。正好边凛的同学刚刚在微信上透露，边凛最近和一个女生走得很近，他听后脑子一乱口不择言道：“我才不会回来，也不会结婚生子。因为我喜欢男的！
　　“啪——！”
　　周圆眼前白光一闪，被一股巨大的力摔翻在地上，捂着脸抬头，看见父亲指着他的手指气得发抖：“你……你，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周圆从小在宠爱里泡着长大，连闹着要去外地上学的时候都没听过几句重话，更遑论挨打。他从地上蹦起来，冲着面色难看的父母吼：“我当然知道我在说什么，因为我早就知道我的性取向，并且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说完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走，留下背后周父和旁边人说的：“追他干什么，让这个不孝子走，别回来了……”
　　周圆连外套都没拿，穿一件短袖就出了门，偏偏这几天全国降温，天气急转直下，周圆顶着寒风瑟瑟打车到机场，定了最近的一趟航班飞回来。
　　从飞机上下来才发现这座城市下了雨，宿舍是肯定回不去了，一放长假学校就断水断电。周圆只好穿着单薄的衣衫淋着大雨，凭着边凛之前给的地址七拐八弯找到这里。
　　边凛听见他的出柜宣言“哦”了一声之后便没什么表示，扫了几眼周圆，放下手机转头起身去打开小冰箱。
　　周圆坐在餐桌上有些泄气，想着自己从高中开始喜欢上边凛，一个劲往人家身边凑，为了和他考同一所大学不惜和家里人三天两头闹腾，现在又出柜，可是自己全心全意地喜欢又换来了什么呢？换来边凛的一句“哦”，多一个字都欠奉。
　　曾经周圆每当想要放弃他的喜欢时都给自己打气，天真地以为只要坚持，边凛就会被感动。现在看来并不是这样，不爱的人永远都不爱，即使被感动了，那也不是爱。其实周圆一直在做的都是一场徒劳的单方面的努力。想到这里，周圆不禁有点心酸，情绪涌到喉咙里，剩下那半碗面也没胃口了。
　　因此他跳下凳子，对不知道在忙活些什么的边凛说：“我吃饱了。”
　　边凛转头望向他，看见桌上还剩了一半多的碗，皱了皱眉：“吃不下了就放冰箱里。”
　　周圆以为要倒掉，朝垃圾桶伸出去的手又缩回来，边凛似乎是察觉到了这个动作，无奈道：“小少爷，明天热一热还能吃的。”
　　——边凛叫他小少爷。
　　周圆听见这个称呼脸一红。“小少爷”的称呼最开始时是他身边的朋友这么叫的，渐渐地就在同学群里传开了，后来边凛也跟着他们喊他小少爷。但甫一在边凛家里听见这个称呼，就有一种说他没有生活常识的莫名的讽刺感。
　　打开小冰箱，里面还挤着几个盘子，装着简单的小菜，应该是边凛今天的晚饭。周圆把碗放进冷藏层，关上冰箱后还不忘在水池里洗干净自己用过的筷子和勺。边凛在一旁抬抬眼看他，似乎是有点惊异小少爷居然会主动干活：“甩干水，对，放在上面的竹篓里。”
　　周圆洗完之后，正在水池边找擦手的抹布，突然感觉脸上一热，抬头看见边凛正左手把一个鸡蛋敷在自己脸上，右手把剥好的蛋壳扔进垃圾桶里，他低头看着睁大眼的周圆说：“自己拿好。”
　　周圆忙不迭地摁住右脸上的鸡蛋，剥了壳儿的鸡蛋还冒着腾腾热气，应该是刚刚煮好，滑嫩的表面贴着自己肿起来的右脸，缓解了火辣辣的疼痛感，有一种异样的舒适。
　　“拿着干什么，”边凛提醒他，“用手在脸上慢慢滚，明天应该就能消了。”
　　周圆连忙点头，手上拿着边凛给他煮的鸡蛋，心里滋滋地冒着泡泡。刚刚那点丧气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轻飘飘的愉悦。他在心里想：虽然边凛不喜欢我，但这是我自己先要喜欢他的，边凛又没有要求我非得喜欢他，因此怪不得他。而且他对我好呀！边凛收留了我，还注意到我脸肿了，给我敷了鸡蛋，他不喜欢我都对我这么好，我真是喜欢对人了，嗯，没有错，就是这样的！
　　周圆这么一想，顿时觉得什么都值了，心情好起来，恨不得自拍一张给所有人看“看见没！边凛亲手给我煮的鸡蛋”，想想未免太过丢脸，于是作罢。
　　当周圆还在胡思乱想的时候，边凛从卧室的柜子里整理出一套枕被放在沙发上，对一旁站着的周圆说：“今天太晚了，我就睡这里，你睡里面的卧室。”
　　周圆想了想道：“开了学你就一直住在这里吗？”
　　边凛挑了挑眉，一脸“不然呢”的神情看向他。
　　“不是，我的意思是，”周圆解释道，“这里虽然离学校不远，但毕竟还是没寝室方便，而且还要另外出租金，你为什么要搬出来啊？”
　　边凛说：“学校寝室一个学期还要一千多，更何况这是我姑妈的房子，不用租金。”
　　这所房子是边凛的表姑妈之前的房子，现在已经和老公孩子搬到新的主城区住了，本来打算卖掉，正好侄子考到这里，知道他家境困难，家里还欠了一屁股的债，于是便把这间学校附近的屋子给他借住，反正缓两年再卖也一样。
　　“而且这里离我打工的地方也很近，比寝室方便一点。”
　　周圆倒是第一次听说边凛在这里还有一个姑妈，他对边凛家庭的了解仅限于他那个很少露面又爱赌博的父亲，以及那位守着便利店的和蔼但体弱多病的母亲。
　　边凛把沙发上的被褥都铺得齐整，说：“好了。等明天我把弹簧床从地下室拿上来，你再睡在客厅。”
　　周圆看着那张狭窄的沙发，有点不好意思道：“还是你睡卧室吧，我本来就是冒然打扰，我可以睡沙发的。”
　　边凛瞧他一眼：“你睡得惯吗，小少爷？”
　　这是今天边凛第二次叫他小少爷。
　　周圆的好胜心立马被激起来：“当然可以！我又不是一点苦都吃不了。而且我个子比你矮，这张沙发这么小，肯定是我比你更适合这里！”
　　好像他个子矮是一件什么特别了不起的事情。
　　“行吧，那你就睡这儿。别明天背痛得起不来。”周圆还以为边凛会再和他客气两句，做好了据理力争的准备，谁知道边凛把一个枕头撂下便回到自己的卧室，不给他展示自己懂事的机会。
　　周圆悻悻地钻进被窝里，一会儿想到自己还是第一次和边凛睡在同一间房子里，有点兴奋得睡不着觉。一会儿又在矮小的沙发里伸展不开，生怕自己翻个身就掉下去。周圆用左脸靠着枕头，感觉右脸似乎还有那个鸡蛋的余温，恍惚中感觉那是边凛的手暖暖地捂着他，在幸福的幻想中过了许久，才就着窗外淅沥的雨声进入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