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心月》钿汐

31、第 31 章

　　二人急急去了城外，不远处，正好遇到了那人。

　　“姑娘，公子，找我有什么事情？”中年人道。

　　“我们是因为你的妻子才来找你的，也许你应该去看看她。”天心月道。

　　面前的中年人冷道：“我们业已和离，以后并无挂碍，我为何要去看她？”

　　看他这副样子，天心月不由得恼火，就道：“你就这样绝情吗？为了前途休掉发妻，另娶新人，她要死了你也不去看她？”

　　中年人道：“可她并没有生病。”

　　“你们和离后，她寻了短见。”宣澈说道。

　　“什么？”中年人冷漠的神情终于破裂，呢喃道：“为什么？她明明说，她要去寻她的表哥。”

　　“你别找借口了！”天心月道：“她同你和离后就去红叶林寻短见，哪有空找什么亲戚？”

　　“她去红叶林？”中年人想起往事，脸色几变。

　　宣澈道：“你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那日她兄长获罪，她说这么多年因着父兄的威逼，同我过了这么多年，很是难受，如今正好能与我和离。”中年人道。

　　可和离之后，她并没有如她所说去寻找表哥，而是选择自尽。

　　天心月和宣澈在一旁看得分明。这二人明明是对彼此有情，却闹了个两相别离的份上。

　　“那你如今作何打算？”天心月问道。

　　“我自然想和她在一起。可她恐是不愿意见我。”中年人道。他想起昨夜夫人为了同自己和离所说的狠话，一时间犹豫起来。

　　“我有一个主意。”天心月看向了宣澈，说道。

　　当夜，那妇人醒了过来。

　　天心月坐在床前，看着她醒来，叹道：“你可算醒了。”

　　“多谢姑娘了。”那妇人不再像之前那样抵触，平静说道。

　　“你都不晓得，今天城里发生了什么事情。昨夜有个从客栈离开的男人，在城外被人砍死了。”天心月道。

　　“那男人长什么样子？”妇人先是一愣，连忙问道。

　　“我没见过，听说长相还行，只是眉间有一块胎记。尸首就在对门医馆，不过我没去过。”天心月道。

　　那妇人脸色几变，跃下床来，连鞋子都顾不得穿，急急忙忙地往外跑。

　　看着妇人仓皇跑入医馆的身影，天心月和宣澈觉得事情该有个好结果了。

　　医馆后院放了一块木板，木板上面覆着一块白布，隐约能看见下面有一个人形。那妇人走了过去，许久，终是鼓起勇气掀开了白布，看着白布下的模样，一脸的不可置信，等到她伸了手，试了试鼻息，半点气息也无，脸色终于变了。

　　“我昨夜不该说这么多话，不该赶你离开。我好悔啊。我明明那么爱你，可是你心中有李家表妹，我自然不愿意一直拖累你。”那妇人说着，眼泪流了下来，声音愈发哽咽。

　　“夫人。”床上的人睁开了眼睛，拍着妇人的背部。

　　妇人看着这诈尸的一幕，正愣愣的。

　　“你……”

　　“我没有死。但我怕你不肯见我，只好出此下策，你不要生气。”那中年人道。

　　“刚才……”妇人几乎语塞。

　　“我都听到了，我这么多年，心里也只有夫人。”中年人道。

　　“可是明明……”那妇人道。“你是不是看着我想寻死，继续可怜我？”
　　“我同夫人一见倾心。”中年人说道。
　　“你明明喜欢李家表妹，你们青梅竹马，若是没有我，你们早就……”妇人道。

　　中年人打断了她，“我与李家表妹只有兄妹情谊，并无男女之情，她当年自有倾慕之人。”

　　那妇人沉默不语。

　　“我一生心中只有夫人。”中年人见她不信，就道：“夫人可还记得红笺小馆？我们去寻当年的红笺，就能明白我的心意。”

　　红笺小馆在红叶林深处，传闻是好多年前流云派的一位高人做了一个阵法，游玩者可将信笺投入到这里，十年后，游玩者的本人及其亲眷若是来到此地，就能看见信笺上的内容。这位高人原是为了给人们提供一种存储信笺的方法，谁料此事一传开，数百年来，无数有情人都来到此处，留下属于自己的纪念，就连信笺都只用红色。

　　这对夫妻刚成婚时曾至此地游玩，自然来到这里，留下了红笺。

　　天心月和宣澈原也是想前来此地一看，于是跟着他们二人到了此处。

　　红笺小馆子里万千树枝垂下，每一根纸条都点缀着一纸红笺。那夫妇二人近前，两封信飞到了他们面前。妇人接过，第一封是自己的，写着“祝愿百年好合”之语，而第二封信上，写着“唯愿吾爱妙姑无病无忧，长乐安宁。”

　　妙姑正是那位妇人的闺名。她看着自家夫君，恍然意识到，过去十余年，两人因着误会错过良多。

　　“看来两个人在一起，话还是得说开啊。”天心月见那对中年夫妻相拥痛哭，感叹道。

　　宣澈在一旁亦是赞同，他忽然看着天心月的衣饰。

　　刚才二人在丛林里穿梭一番，她的衣裙有些破损。

　　宣澈低头看了那破碎的布条，说道：“我想送你一件东西。”

　　以往他送自己东西，都比较随意，天心月见他此时有些郑重，就问道：“什么？”

　　宣澈低下头，解下自己腰间的玉佩，递了过去。

　　天心月不免想起他们刚认识时候的事情，先是一笑，问道：“这玉佩是什么来历？”

　　“母亲给我的。”宣澈温声道：“这是母亲家里的传家宝，她去的极早，我对她印象稀薄，但她一直很疼爱我。”宣澈的母亲当年将玉佩留给他，让他送给相守一生之人。

　　天心月恍惚明白含义，看着宣澈，说道：“我会好好待它的。”

　　宣澈微微俯下，将玉佩挂了上去，正巧挡住了衣衫的破损之处。

　　“你家中还有人么？”天心月想起宣澈的出身，问道。她是魔族，由母亲抚养，纵然好奇过父亲，也是有限。

　　“我还未拜师的时候，就长住流云山了。我同父亲同继母有很多的子女，但我们并不熟络。”宣澈道。

　　想起上次定亲的事情，天心月知道他们家有些龃龉，就道：“我也会好好待你的。”

　　宣澈心中一动，想起天心月说过自己的身世，比自己更要艰难几分。他道：“我们也过去吧。”

　　小贩看见有人过来，就喊道：“一张红笺五文，二位要不要来一张。”

　　既然已经来了，那自然是要写一张的。

　　天心月拿着红笺，低头默默想了一会儿，虽不知道对方写的什么，但两个人日后会有一道过来看的一天。

　　两片红笺飞到了树上，不知道挂在哪个地方，天心月和宣澈正要转身离开，树上有一双红笺朝自己飞了过来。

　　天心月下意识接住，继而奇道：“不是说至少十年么，怎么直接下来了。”

　　那小贩也奇怪，凑过来一瞧，笑了：“我们这红笺上的画是请了画师作的，每年都有不同，姑娘这对红笺上的画，是二十多年前的东西了。”

　　二十年前？天心月心里有一个猜测，将纸打开，而十年前的绵绵情意生死相许，跃然纸上。

　　“这是我的父母？”天心月愣住，她一向以为自己的母亲是魔族人，自己的出生和那些魔族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因着一夜情缘，谁料自己的父母竟是一腔爱恋。

　　宣澈同样有些震惊，说道：“红笺上的灵流，竟是流云山的气息。”

　　父亲竟然是流云派弟子？天心月今日吃惊不小，脑子比平日混沌许多，她渐渐意识到，
　　自己的父亲应当是人族修士。

　　原来自己体内一半流的是人族血液。

　　看着天心月的脸色奇怪，宣澈道：“你还好么？”

　　“我只是很惊讶。”天心月道：“我从未见过我的父亲，也不知道他竟然是个修士。”

　　宣澈道：“我们回去问问师父师叔们。”

　　回了流云山门，就有弟子迎上来道：“师兄，京城里来了人在等你。”

　　宣澈看了一眼师弟，轻轻颔首，转头对天心月道；“你先回去，我去同他们说清楚，以后不会再让他们过来打扰。”

　　天心月自然答应下来，示意他尽管去。她目送着人离开，转身朝自己的院子里走去，走了一会儿，又有弟子过来道：“田姑娘，我们师叔找你。”

　　天心月不太认得这个弟子，只觉得在流云山上，遇不到什么危险，就跟着走了过去。结果没想到，一路走到了流云山的祖师祠堂。

　　祖师祠堂从门口到厅内，燃着长短不一的白色蜡烛，静安道姑立在供桌前面，不知道在祭拜哪位。

　　天心月挑了挑眉，她没想到遇见的会是这位，于是问道：“师叔，你找我？”

　　静安道姑没有回身，只是道：“十七年前，宣澈在此拜入流云派。他的父母并不同意，逼他当年发誓，若是二十年修道无成，就重返京城。”

　　天心月已然知晓宣澈和父母的一些矛盾，就道；“他现在是流云派首徒，算是有成了。”

　　“贫道已经算出世之人，不在意凡尘名声。”静安道姑停顿了下，转身看着天心月道：“可澈儿到底年轻。他原本是能成仙的。可是现在，不能了。”

　　天心月说道：“为什么？”

　　“因为你。”静安道姑道。

　　“我？”天心月问道。

　　“他修的是清净道。”静安道姑说道。

　　天心月隐隐明白过来，凡俗修士除了修炼方法不同以外，还会以不同的方式入道。清净道虽不必无情道那般断情绝爱，却也并不能被俗尘事所扰。

　　“你真的忍心让澈儿背一个不肖的名头？还是因着你，此生便再无飞升可能，百尺竿头，只差一步？”静安道姑冷声问道。

　　“我……”天心月一时被问住了。

　　静安道姑说道：“你下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