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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二、堂下夜话(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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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明河道:“明河以为此事不可操之过急,需得从长计议。”
“恐怕不妥吧?”有人置疑。其他人虽没明确表态,但想来多数也是这个意思。
“那前辈以为此事当如何处之?”崔明河不急不徐地笑道。
先前说话的人一愕,只听崔明河继续微笑道:“是杀,还是剐?或则是前辈还有更高明的做法?”那人被她问得哑口无言,“这……这……那……那……”半天不知道如何回答。
“今夜之事具体情况我们其实都不清楚,而当事的人又都不愿多说。我们能怎么办?若贸然处置了以后却发现今日的判断错了,那时还有方法可以补救?”她的声音清冽泠然,脆生生犹如雪落空谷,空灵得撩人心肠。明明很严肃的问题,在她的声音里,却不让人觉得抑郁紧张,反而觉得安定舒宁。“唐俪辞究竟是不是风流店之主,我们无法下定论,也就是说:他有可能是风流店主,也有可能不是。”她一顿,即而笑道,”但是,唐公子对于正道武林、天下苍生的功劳大家有目共睹:他于大家尚懵懂之时揭穿余泣凤的真面目,将风流店的阴谋公告天下;他于好与山上击退柳眼,救回许多被骗白衣女役;他寻出‘腥鬼九心丸’解药,令众名门子弟摆脱毒药的桎梏。而中原剑会能有今日与风流店抗衡的实力,也全亏唐公子劳心劳力。唐公子为剑会、为正道所做的这些事,难道大家都忘了?”众人尽皆默然,脸色更是讪讪地不好看。她的话说得好象他们正道人士都忘恩负义之徒,悲哀的是他们居然找不到话来反驳她。
人,本来就是很健忘的动物!因为别人的一点不好,即可以忘记他所有的好!
有人干咳几声,“可是……”
崔明河笑:“可是?”
“可是如果他是风流店主,这一切就不过是故意的施恩做戏?对吧?”崔明河笑容不变。
那人不明所以,讷讷回答:“呃……嗯……”
“如果事后证明他不是风流店主呢?”明河又问。
“这……”
“还是各位想效仿邪教妖人的做法: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惘纵一人。无论他是不是风流店之主,为防后患都先杀了。等到来年发现自己当年的错失,再到唐公子坟头痛哭流涕,忏悔自责?”
所有人都沉默了。良久之后,才有人讷讷地道:“我……我没这么想过……”
玉箜篌知道,唐俪辞今日之劫是躲过了。今日他必然可以安然无恙。崔明河的一句话,一针见血的刺进众人心里,“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惘纵一人”,这是邪道一向秉承的处事方法。虽然在场诸人多数人心里确实是做如是想,但如今有人直言不讳地道出来,却再无人敢如是做为。所谓名门正派即是如此,自私、贪婪、胆怯、狠毒、心机阴沉,却又自矜身份,虚伪的将自己的真实想法藏在一张慈善的面具下,并对面具下的真实讳莫如深。
崔明河深明此理。当人性中最竭力想眼隐藏的心事被赤裸裸地暴露在人前,人们不但要装做视而不见,还会更竭力地去回避躲藏。有几个人有胆气敢于坦然面对自己心里的阴暗面?崔明河不知道那样的人有多少,她只知道,那些所谓的正派人世。是绝没有那样的勇气的!
“其实,现今局势异常敏感,大家基于小心谨慎要求严惩唐公子也无可厚非。”崔明河浅啜一口清茶,微微一笑,给众人一个台阶,见众人脸色稍霁,方继续道:“然而大家想过没有,如此一来,唐公子若真为风流店主也就罢了,若他不是,我中原剑会要拿什么来面对公子的在天英灵和天下苍生?我们正道武林情何以堪?”
她的言辞冷静犀利,立杆见影,哪还有丝毫先前的怯懦羞涩。众人才算明白,为何简庄主对她推崇倍至。
在场诸人皆不说话。他们不是不想反驳,只是明河的言辞无懈可击,他们无话可说。
唐俪辞为风流店主之事只要存在一分可疑,他们便不能轻易将之如何。他们是名门正派,若效仿邪派歪道的做法,与邪道又有何异?
这些正道人士在,最怕的即是把他们拿来与邪门歪道做比较,邪教要做的事他们是决计不肯做的。至少在表面上。
于是,所有人都默认了明河要将唐俪辞之事押后再议的提议。
玉箜篌的眼光扫过众人,见所有人神色暗淡,略有愧色,缄默不语,他知道,在处理唐俪辞一事上,大家已达成共识。唐俪辞在中原剑会中不乏亲信,而崔明河虽初来乍到,却明显有崔家和“毓秀山庄”支持,而此两门在江湖上地位尊崇,兼之交游广泛,其中又有多少人惟他们马首是瞻?至于剩下的人,不是被崔明河的美貌所惑,即是被她堵得无言以对。看来,今日要借中原剑会之手杀唐俪辞是不可能了。
而唐俪辞此人不除,必定节外生枝,夜长梦多!
崔明河也是看穿了此点,所以竭力要保唐俪辞吧?
崔明河吗?一开始他是小看了这个心思深沉、手腕高明的女子。
他必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玉箜篌看了看文秀师太,只见她面色晦暗,神情落寞,一副神魂不属的模样。显见唐俪辞先前的话和崔明河方才的言语对她的触动很深。峨眉派有多数弟子为柳眼所害,因为此她对柳眼恨之入骨,直欲将其碎尸万断、挫骨扬灰方可善罢甘休。今夜之事,唐俪辞与柳眼之间多有暧昧,使得她对唐俪辞多有疑虑,亦颇含成见,所以当大家置疑唐俪辞时她毫不犹豫站在反对他的最前列,第一个出声质问于他。文秀师太和所有的江湖老前辈一样,愚昧、无知、极易欺骗而不自知,是颗很好利用的棋子。这一局博弈里,大可把她推到风口浪尖,与唐俪辞正面冲突,而他隐于幕后,坐收渔人之利。计划本进行得很顺利,可惜她毕竟非是蛮不讲理、是非不分之愚妇,她对柳眼的怨恨虽未稍减,但也不由为唐俪辞的话心生可惭愧,暗觉问心有愧,而崔明河适时的言语更是像一盆迎面泼来的凉水,不仅熄灭了她心中所有怒火,还令她深觉无颜以面天下苍生。文秀师太也不过是个普通的江湖人,正道人士虚妄怯懦她身上都有很好的体现,面对现在的情势,她心中恐怕是期待早些结束,早些离开这个善锋堂,又怎么还会出言阻拦那个已成的局势。
再看看其他人,脸上表情与文秀师太并无二致。人人都在期盼早些逃离这个让自己窒息的地方。
事已成局,无法再阻止什么。可是,又怎么能让他们赢得那么轻松顺利!好看的唇角浮上一抹微笑,极是美艳,如果不是那股阴谋的韵味,就更加艳丽动人了。
“崔姑娘言之不无道理,”玉箜篌娇声笑道,“但此事也不能当真置于一旁不予理会。难道我们还能让唐公子继续领导中原剑会?”今日他可以暂且不计较唐俪辞的生死,但中原剑会的统领位置他志在必得。
中原剑会多是庸才,如今唐俪辞一去,有资历入主剑会之人屈指可数。如成蕴袍、董狐笔之辈,虽地位极重,资历老到,且武功高强,甚得人心,无奈头脑驽钝,食古不化,难担大任;而崔明河,她虽然头脑聪慧,心思灵敏,甚讨人欢心,只可惜她初入剑会,资历太浅,难以服众。剑会中,有资格、有能力、足堪大任的,唯他而已。
“自然不能。”崔明河眨眨眼,媚媚一笑。勾得在场的年轻人心神一阵恍惚。
她并非有意,只是她本身身具内媚,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之间,自有一股自然的媚态倾泄出来,妖媚不可方物。她的妩媚并不可以为之,然而这样的媚状更能惹人心驰神往,难以招架。
玉箜篌亦笑,媚眼如丝:“不知崔姑娘以为当如何为之?”
“自然先找人暂代唐公子之职,而后再从长计议。”垂眸浅浅一笑,抬眸间媚态横生,“至于唐公子嘛,暂时可着人好生看管,等兵出风流店之事一了,弄清他是否风流店之主以后再行处治。”
玉箜篌淡笑不言,身后齐星大声道:“唐俪辞武功甚高,他若想逃,可没有人拦得住!”他对唐俪辞多有偏见,素来厌恶此人,正好趁其此时落难落井下石。先前无人开口他亦不好出言排挤,此刻听得桃姑娘出言,他立刻出声附和。
崔明河淡淡扫过齐星年轻稚气的脸孔,朝他轻声一笑。齐星俊脸一红,手足无措,慌忙撇过脸去,又忍不住偷眼向她看去。在场诸人,年轻如齐星者,满腔热情、胸无城府,极易被蛊惑;年长如简雁声者,老来成精,各自心中有把算盘,各有各的打算……今日之事,玉箜篌必不肯轻易善罢甘休,而他在中原剑会中的根基深厚,绝非她短时间的经营可以动摇。今日若想全身而退实属妄想,那么,惟有……明河暗叹一口气,却是下定了决心。
“若他失了一身的武功呢?”
众人愕然,“姑娘的意思是……”有人问。
“明河行走江湖时曾得到一种药物,服之可令人散尽一身功力。”崔明河低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