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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诀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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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尧的工作室不大,因此筹备得很快,短短几天已经收拾得有模有样了,她对外贴出了招聘信息,工作室目前只有她一个人,里里外外的打理全靠她自己来。
另外她又忙着准备最新的作品稿,马上要举办五年一度的建筑交流论坛,此次的交流论坛地点就设在帝都百公里以外的海城。
论坛成立以来见证了无数工作室在此处发光发热,亦见证了无数设计师在此找到伯乐,该论坛邀请的大多是国内外建筑界的精英或是行业大拿,门槛标准高,她也是辗转拜托了国外的导师才拿到一张邀请函。
她的眼眸透露出坚定而深邃的光芒。
而手头上的作品稿就是她此行的敲门砖,她对此充满了期待。
手机“嘀嗒”声传来。
“尧尧,本姑娘今天包养你,你丫的竟然半天不接电话。”
人说听一个人说话能预料七八分她的外貌,可俞尧实在不能把这么粗鲁豪爽的语言和霍晚晚小巧可爱的娃娃脸联系在一起。
俞尧看了一眼手表,快到饭点了,她才想起好像今天答应了江临屿去江家探望长辈,她歉意地说:“我错了晚晚,今天晚上要去江家拜访江老爷子,要不等会我去你家找你?”
霍晚晚大气地挥挥手,“行,你先去忙,晚上见。”
发完消息,江临屿的电话刚好打进来,他说已经在过来的路上了,俞尧匆匆地把手头上的工作结束。
江临屿来接俞尧的时候,带着一个小萝卜头,眉眼间依稀有他小时候的影子。
小萝卜头也不认生,看见俞尧就踉踉跄跄地扑过来,脸上笑盈盈地,口齿不伶俐地叫着,“姐姐。”举止有礼得体。
“哈喽,小不点。”她蹲下身,抱过小萝卜头,兴奋地和他打招呼。
“我不叫小不点,我叫江汀。”
“好的,小江汀。”
他瞧着眼跟前的俏脸,小手把着俞尧的脸,毫不犹豫地一口亲下去,亲完就咯咯地笑。
江临屿捏了捏他圆嘟嘟的脸蛋,“小色魔,专门对着漂亮姐姐下手。”
俞尧瞪了他一眼,“江死鱼,你这是又坑骗了哪个良家妇女?”刚刚看见江汀的外貌她心里就有了七八分猜测,再听说他姓江,心里基本上是笃定了。
他看着她一副“你最好老实交代”的表情就知道她一定想歪了,连呼冤枉。
俞尧抱着小萝卜头往前走去,留下他一个人在原地耍无赖。
江临屿在后面解释,后面越说越没谱,尽管以前他们开起玩笑来也是丝毫不避讳,但是今日总感觉有些怪怪的。
俞尧的步伐越走越快,她刚刚见到小萝卜头,心下确实有一股奇妙的感觉涌现,不是难过但也绝对不是开心,她把这种怪异的情绪压下。
江家宅子和俞家在同一个大院。
今日只有江老爷子和江母在家。
江老爷子穿着别致的中山装,一副老学究的模样,举手投足都是一副儒雅的模样。
打从他们一进来,江老爷子打量面前这个灵气的丫头,还是和以前一样,明艳大气,特别是一双眼睛,干净澄澈得不染一丝尘埃,丝毫没有被国外的花花世界迷晕了头。
再看看自家臭小子眼睛都恨不得黏在小丫头的身上,这么多年,恐怕也只有小丫头不知道他的心思了,可悲可叹,当年那事儿,心里或多或少都存了芥蒂,以后在一起的可能性几乎为零了。
老爷子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招呼俞尧陪他下棋。
俞尧的棋艺从小就是江老爷子和外祖父两人手把手指点出来的,孩子都贪玩,很少有几个人可以静坐静心下来下一盘棋,俞尧和别人不同,她虽说是个跳脱的性子,但奇迹般地对下棋感兴趣。
她说在下棋的时候,世界骤然就安静了,安静到全神贯注得只为一个目标,其他的什么念头都可以先放放。
一局罢,老爷子小胜,俞尧放下手中的白子,真心赞叹:“江爷爷的棋艺还是这么厉害。”
“俞丫头也没生疏。”
江老爷子是真心喜欢俞尧,聪明,懂得掩藏自己的锋芒,不急于出一时的风头。
刚刚的一局棋,俞尧的每一布局已经思考到了后面的十几手,有远瞻意识有谋略,最后只略输四分之一子。
“江老爷,请用膳。”江临屿学着长工的模样,佝偻着腰做了个“请”的姿势,把老爷子逗得哈哈大笑。
“俞丫头好不容易来一次,可要好好尝尝你顾姨的手艺。”
一进饭厅,俞尧就看见餐桌上摆满了香气四溢的美味:花雕鸡、白灼菜心、麒麟鲈鱼、清蒸虾饺、蟹肉扒脆茄子、豉汁蒸盘龙鳝……
江母顾婉生于粤长于粤,做得一手色香味俱全的粤菜。不过这些稀罕又废功夫的菜肴有多久不曾出现过了?更别说一股脑的都摆着跟前。
江临屿看到琳琅满目的菜品,轻挑眉头,“今天算是沾小鱼儿的光了,好久没尝到顾女士的手艺了。”一边说着,一边把手伸向母亲刚刚盛好的鸡汤。
谁知指尖刚贴上白瓷碗,竟被母亲一手打掉,顾婉开口:“这是给尧尧的。”言下之意就是:你有多远闪多远,别碍着。
俞尧笑眯眯地接过,满足地喝了一大口,过后还耀武扬威地斜睨江临屿一眼。
小萝卜头的眼神在几人跟前打转,“江临屿,你好low呀,和漂亮姐姐抢东西吃。”然后正儿八经地评论了一句。
江临屿被小孩子嘲笑了,心里不平衡,装作恶狠狠地说道:“信不信我揍你。”
江汀灵活地闪到江老爷子的身后,探出一个小脑袋,做了一个鬼脸。
江临屿的嘴角轻抽,面上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果然他是江家地位最低的,心里却是乐开了花。
很久没有看见母亲这么高兴了,她的笑意直达心底。
顾婉一直偏爱女儿,俞尧打小就在江家蹭饭吃,她一直把俞尧当成自己的女儿,当初江时清有的必定有俞尧一份儿。
女儿出事过后,顾婉哭得撕心裂肺,很长一段时间抑郁成疾,一家人花了很多心思,才让她重新振作起来,但是她对女儿的思念一日都没停歇过,今日看到俞尧,更是把一腔思念与疼惜都回馈到了她身上。
饭后,俞尧和顾婉与江老爷子一一告别。
顾婉拉着她的手,依依不舍地抚着她的手,叮嘱她要照顾好自己,心疼地嗲责她小脸都瘦得拖形了,让她有空的时候就过来玩。
最后还是江临屿提醒母亲该服药了,顾婉才作罢。
他送俞尧去往霍晚晚的家里,路上他不着痕迹地观察了她半晌,才开口说道:“你最近在准备论坛的作品稿?”
俞尧起初有些惊讶他怎么会知道,后来转念一想他现在也是建筑行业的新贵,手上握着的优势资源比比皆是,必定会是建筑峰会论坛的座上宾,了解参会人也不算奇怪。
“嗯。”
江临屿点了点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工作室离大院儿忒远了,你上班不太方便吧?”
“最近要找个附近的房子。”
“行,我帮你联系联系。”
最了解她者莫过于江临屿,知道她不想呆在家里,他的好意让人无法开口拒绝,正是如此她心里更是堵塞得难受。
对一个人好是会上瘾的,这个道理江临屿懂,俞尧更懂。
俞尧沉默了半晌,突然开口:“江临屿,你以后不要来找我了,以后各自好好的。”
江临屿怔在那里,握住方向盘的手捏得很紧,指骨的关节泛出了白色,片刻过后他像是没有听见一样,笑嘻嘻地说:“今晚吃饱了吗?”
俞尧大吼:“我让你从今以后不要管我!你从来不认识我!”
江临屿猛地踩下刹车,眸色深入黑墨,像是淬了冰碴:“俞尧,你好样的。”
她的眼泪在眼眶打转,她拼命睁大了眼,心尖抽搐得厉害,面上还是一副倔驴样。
他见不得她哭,心疼,怒意,失望,还有一股全然的陌生,拳头越握越紧,唇上的弧度也愈发深,最后一切情绪归于宁静,像是自嘲一般轻吐出一个字:“滚。”
俞尧打开车门头也不回地走了,朝着反方向,像是一种落荒而逃的姿态。
燥热的风吹得头发凌乱,眼眶里的眼泪胡乱地滴落在衣襟,刚刚紧绷的情绪断了弦。
……
霍晚晚一早就候在屋里,一手拎着啤酒,一手拎着烤串和煮花生。
俞尧进门就霸占了她雪白柔软的大床,开了一瓶黑啤酒,剥了一颗颗花生丢进嘴巴里。
霍晚晚陪着她,她酒量比不上俞尧,只能一小口一小口地微抿。
后来两人都喝得有些高,各自盘腿坐在大床的一首一尾,收起了平日里玩笑的姿态,说起了推心置腹的话。
俞尧说:“过去我想过,想过一了百了,其实我没有我想得那么坚强,晚晚,你知道吗那会儿我感觉到身体越来越冰,像是有死神在撕咬,一口一口……我真的好害怕,好失望……我不知道那些血会流多长时间……好希望慢一点,慢到我可以回味完整个人生,又好希望快一点,结束了就好……”
她抱着腿脑袋像要炸开,自私怯懦如她,她被人救回来了,带着手腕上丑陋深刻的伤疤生活,活着的人有时候不会比死了的人轻松。
对她来说江家的善良宽宏,比斥责冷眼更折磨,像一把凌迟的刀一寸一寸地割裂。
霍晚晚在旁边静静地听着她的诉说,她看在眼里,什么都不说,默默地拿过薄毯搭在她的肩头,抱着她。
一晚上俞尧无眠,霍晚晚亦如是。
作者有话要说: 俞尧和霍晚晚的说话这里我要解释一下,她不是无病呻吟的矫情,也不是说情绪正好到这儿了,只是江家一行她感受到江家人对她的宽宥,她更加自责,江时屿他们对她越好,她不能原谅自己。
她一直有根弦绷着,逃避了七年突然面临,是人不是神,情绪需要宣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