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江尚有鱼》亢嘻

4、挚友

　　第二日大清早两人顶着同样的黑眼圈。
　　俞尧带着霍晚晚跨越了小半座城，去市一中附近吃早餐，穿梭在熙熙攘攘的街巷，豆浆在大铁锅里咕咚咕咚地沸着，热腾腾的小笼包挤在一块儿，葱油饼霸道的香气窜入口鼻，令人食指大动。
　　俞尧的发梢有些凌乱，用熬夜过后有些水肿的眼睛飞快地浏览一遍墙上红色的菜单，扯着嗓门点了几样以前经常吃的。
　　她的声音疲惫，带着一点儿宿醉后的沙哑和烟草的气味儿，异常动人。
　　铺子里泼辣勤快的老板娘远远地应了声“得嘞，稍等。”
　　俞尧将矮桌上的一次性竹筷一掰为二，抵着下巴在桌前半眯着眼打盹儿。
　　不一会儿，一碗热腾腾的牛肉面就端上来了，老板娘仔细地打量了一眼打盹了的女孩，惊呼道：“俞丫头？真的是你？！好久没看见你了。”
　　俞尧笑吟吟地点头，“出去读了一段时间书，这不，一回来就念着你们这一口。”
　　那大婶羞赧一笑，然后在俞尧再三推迟下，硬生生地招呼着店里的伙计给面条里多加了两片牛肉。
　　“听江小子说你出国了，刚开始我还纳闷呢，你俩咋没一块儿来。”
　　俞尧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没再搭腔，专心地埋头吃面。
　　以前中学的时候，早餐大多时候都是在这儿吃的，那时候老板娘还不是像现在一样两鬓斑白，但还是一样的爽朗大方，每次他们来这儿，总是豆浆多半勺，面条里多两片牛肉，小笼包多两三个。
　　那时候他们还调侃江临屿，“跟着帅哥有肉吃。”
　　确实，他那副比姑娘还俏的俊脸，再加上那张抹了蜜的嘴，很难有人不喜欢他。
　　老板娘有其他的事儿要忙，匆匆招呼几句就转过头去忙自己的事儿了。
　　俞尧和霍晚晚吃完过后，霍晚晚准备叫伙计来结账，俞尧摇摇头朝她使了个眼色，默默地掏出钱包，在碗底压了一张五十块的钞票，就拉着她飞快地离开了巷子。
　　直到出了巷子，俞尧的步伐才渐渐放缓，霍晚晚有些气喘：“尧尧，我们跑那么快做什么？”
　　“老板娘太热情了，我们快点走，小本生意不收钱就不好了。”
　　霍晚晚若有所思地看着身旁的俞尧，这姑娘面冷心热，善良如斯，她莞尔一笑，抓紧了她的手，缓步走在微风中的早晨。
　　巷子尽头是花鸟早市，充斥着几分古朴又热闹的气息，过往吆喝的小摊小贩，扁担里水嫩的梨儿、西瓜，竹箪里稀奇古怪的小杂货，鸟笼里五花十色的玲珑小鸟，还有……
　　霍晚晚像是发现了新大陆，左看看右摸摸，眼睛泛光，叽叽喳喳的红嘴鹦鹉，你说话它回答。
　　俞尧许久没逛，也感觉有些新奇，她被五六步远的小板车上的绿植给吸引了过去，工作室刚刚装修，买点小绿植既可以装点，又可以净化空气，一举两得。
　　白色的栀子花、绿油油的仙人球、紫红橘黄夹杂的小雏菊，俞尧是个害怕麻烦的人，思考了半晌还是决定买下个简单又好养活的。
　　扫视了一圈，她的目光投向了角落里不起眼的虎尾兰，手工的小白瓷盆，看起来赏心悦目，指尖刚要触到那盆虎尾兰，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先一步拿起了它。
　　俞尧侧过头，站在她跟前的这个男人，他穿白色的衬衫，颜色干净得一尘不染。
　　“老板这多少钱？”
　　“老板还有这个品种的吗？”
　　两人异口同声，老板是个大伯，摇了摇头，“只有这一盆了，35，你们谁要？”
　　“你喜欢？”他的声音温润如水，就像地窖里醇厚的葡萄酒，温和而成熟。
　　俞尧点点头，那人颇有些遗憾地耸耸肩，将手里头的小瓷盆递到她跟前，继而说道：“很少有女孩会喜欢虎尾兰。”
　　“好养活啊。”俞尧看着他伸过来的手，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最后还是接过，“多谢割爱。”
　　那人嘴角轻扬，没多说什么，转身离开。
　　俞尧本来想问问他的名字也只好作罢，这时候霍晚晚突然过来猛地拍了一下她的肩膀，“那谁呀？啧啧啧，瞧这背影简直偏偏少年郎啊，这么优质的帅哥不介绍给姐妹认识认识？”
　　“路人甲，不认识。”俞尧给老板付过钱，一场小插曲就这么过去了。
　　……
　　俞尧习惯了花钱大手大脚，这些年也没攒得了太多钱，回国以来大多都砸在了工作室上，手头上的存款只够找一个一室一厅的小户型。
　　工作室忙完过后她坐出租车回了一趟家，把收拾好的行李一并转移到了新家。
　　新家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是个拎包入住的单身公寓，小区多是单身白领居住，周围的设施便利，最关键的是与工作室只有两条街的距离。
　　搬过来的行李一时间不好归置，只能先一股脑儿地放在墙根。
　　这么一放，客厅越发地打挤，俞尧也不在乎，腾出来一小方靠窗的地儿，首先摆上家里带过来的红木画架，用小方巾轻轻地擦拭。
　　画架的边角被磕掉了一小块，漆面的光泽感也黯淡了不少，饶是如此，她留了这么多年也没舍得换。
　　她承认，她是个怀旧的人，都说女孩喜新厌旧，她偏偏喜欢经过时光打磨的东西，印刻进了习惯里。
　　起笔勾勒描边，脑海里的画面跃然纸上，发呆了半晌，从画架上取下来对半而撕裂，扔进脚边的垃圾桶。
　　看着又觉得气恼，把垃圾桶里的纸片捡起来郑重其事地夹进书页里，置于卧室的床头柜上。
　　俞尧认床，换了新居所，连着几天都没休息好，整个人都是飘飘然的，像是踩在棉花上。
　　她这几日忙活着招聘员工，又在张罗工作室的挂牌成立，午饭都随意地对付两口，到了下午不免饥肠辘辘，她有低血糖的病史，这会正好有些头晕眼花。
　　她吃了一块巧克力并不算太顶事儿，又喝了一杯蜂蜜茶，正有点好转，俞黎的电话打了进来。
　　开口即是严厉地问责：“俞尧，长本事了，一声不吭地捣腾你的工作室，家也搬出去了，要不是我从别人那儿听说，恐怕我还什么都不知道呢！你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妈？”
　　俞尧头疼地扶额，皱着眉听着俞黎发泄完，说：“俞女士，说完了吗？说完了我就挂了，还有事儿要忙。”
　　“你……”
　　还没等那头俞黎说完，她提前挂断了电话。
　　这位母亲大人，对待她从未有过谆谆教导，有的只是对待下属一般地耳提面命，七年前也许俞尧也许还会和她争执一二，现在，她懒得多费口舌。
　　这不，她都搬出家几天了，她才知道，兴冲冲地打电话过来质问。
　　门口传来清脆悦耳的声音：“阿尧！我来给你送温暖了。”霍晚晚骄傲地扬了扬手里的茶点，纸袋上印刻的是城东徐记酒楼的糕点。
　　她探头探脑的模样让俞尧的心情顿时多云转晴。
　　“你怎么来了？这时间你不应该在杂志社？”
　　“嗨!这不想跟着尧姐吃香的喝辣的，提前贿赂贿赂你。”
　　俞尧被她这话说得摸不着头脑，看着小妮子大大咧咧的神情，她再是傻子也明白了——小妮子把工作辞了，过来帮她这巴掌大的工作室。
　　她眉头紧锁，脸上写满了不赞同，插着手在思考怎么和这姑娘好好说道。
　　这边正主倒是满不在乎的样子，将袋子里的茶点细心地拿出来摆放好，然后狗腿地跑来俞尧的跟前，给她捶肩。
　　“尧尧，你别生气嘛，我这不是想着过来一则可以帮你，二则也可以在杂志社干非专业的工作憋屈得很，也不全是因为你啦，再说了我又不是白干，一号员工的待遇你可不能亏待了。”
　　俞尧面色稍微缓和了些：“你妈知道吗？”
　　“啊？等过段时间我们走上正轨了，告诉她也不迟嘛。”
　　俞尧无奈地剜她一眼，被这位小祖宗打败了，摆摆手随她去了。
　　她知道她们都是一旦下定决心九头牛也拉不回来的，之所以两人可以多年如一日的要好，很大一部分是两个人骨子里都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