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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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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几日皇宫选秀,温青似乎将长女温婉送进了皇宫,才貌顿时虏获了明祯帝的欢心,温青的地位也在瞬间平步青云,萧怀卿开始越来越忙,三天两头巡查外省,温厌也有个十七八日没见着他了。
某一日夜中萧怀卿闯入门将温厌拉到她们第二次见面的地方,那晚无星无月,格外沉闷,温厌看的不真切,只隐约觉得他眼中的黑沉郁而深幽,眉宇间一片暴戾和阴翳。
夜晚有些冷,温厌轻颤着身子,却始终没有出声询问。
萧怀卿握住她冰凉的手,节骨分明的修长手指轻易裹住温厌的手,他另一手揽着她的腰将她拢进怀中,宽大的外衣尽数盖在她身上,男人的体温总是略高于她,不同于他清冷的性子,面容刻骨分明,丰神俊朗。温厌并不明白这股没有来的安心竟然是从何而来,只是在男人询问的眼神下轻扣住了他的手。
萧怀卿当即拉着温厌走入竹林中,这片竹林的长势十分不错,但却又一条能容下两人的小路隐蔽在其中,王府中的竹林并不多,温厌之前以为她是睹物思人,却没想到是暗藏玄机。两人约莫兜兜转转了一刻钟才看到了一处小泉,泉水缓缓流动,隐约有红或黑的鱼影一掠而过,在小泉的背面,温厌看到了块石碑。
萧云夜及其妻叶子盈之墓。
那泉眼下葬着萧怀卿的父母。
萧怀卿的名字被刻入皇碟,九族的人都有资格厚葬,而他的双亲却埋在这样的地方,温厌仰头看着男人的侧脸,男人温热的手掌掠过温厌的脸颊,嗓音低沉清冷:“厌厌,你长辈给你办过及笄礼吗?”
及笄?她进府时都没满十五岁,哪来的什么及笄?
萧怀卿投手扯去温厌的发带,顿时青丝倾泻而下,温厌不喜发髻,平日也只是松松垮垮随手弄个简单的髻,礼仪得体便可,夜间因萧怀卿的骤然出现,她只来得及扯了根发带。
十五六岁少女的容貌已经长开,肤若凝脂,唇红齿白,双瞳剪水,适合于天地间任何上好的辞藻,她抓着他的衣袖仰起头时,眼眸中的水雾氤氲,无辜而又美艳。漂亮的女人萧怀卿见过不少,院落中那几个女人无论哪个拉出去都是能在京城排上号,但漂亮的让人一眼就想同她巫山云雨的,还是头一个,那已经不是女人,而是妖魔鬼怪。
是他的厌厌。
因此温厌的生母被称为妖江,这世上没有一人会温柔地唤她的名讳,她为之诞下子嗣的男人也不过贪恋她的美貌。
萧怀卿望着一脸错愕的温厌,双臂虚虚地环住她,他垂落的发尾时不时拂过温厌的脸颊,她近乎扑倒再男人怀中,双手攥着他胸腹间的衣料,她能感觉到男人摆动着她的头发,鼻尖尽是男人沐浴过后淡淡的凛冽清香。脑内一片空白,紧张又有些期待。
有什么东西挤进她的发间,拢住了她的长发,萧怀卿稍微拉远了两人的距离,温厌抬手摸了摸,原来是她的头发被他耐心细致地梳盘了起来,她摸到玉钗镶嵌的玉石,触手温润细腻。
“垂发为女,挽发为妇,十五载已过,从此以后,婚配人家,意中情郎皆是你的自由。”男人冰凉的嗓音响起,他的指尖划过她的脸颊,黑夜中温厌眼前一片朦胧,萧怀卿便肆意流露出眼中的眷恋。
温厌心中没由来的一慌,伸手握住男人离开的手腕,她张了张嘴,最后轻声说:“我不同你分开,我……”男人看出她的恐慌和不安,弯腰覆上她的唇,不似寻常的强硬掠夺,他轻柔缱绻地卷着她的舌,另一手不轻不重地揉着她的腰。
“别……”温厌余光扫到萧氏夫妇的墓碑,忙将男人推开。男人不着急停下,只是轻吻着她的耳垂和细长的颈子,耳鬓厮磨建温厌已经快站不住,原先握着男人手腕的右手也被他反握,轻轻按揉着。
温厌腕心有一道疤,那处的心肉很是敏感。
萧怀卿知道那是她五岁时割腕留下的,光看已愈合的伤口也能知道她当心有多狠心。
那时温府打算让她和一户官宦人家的子嗣订下幼亲,江氏尚还在世,誓死不从,她是性情刚烈的女人,行事果断狠厉,说一不二,那少爷已经十五岁,是出了名的残暴,人人都惋惜温厌就要从此香消玉殒。
然而五岁的温厌,在父亲温青面前毅然决然地砍了手腕,她力气小,其实第一刀并没有出血,温青反应过来后忙差丫鬟去制止她,温厌飞快地咬牙砍下第二刀后架上了脖颈。
那次联姻就此取消。
但那是因为她拒绝了男人,即使她此次会来摄政王府是因为她有把柄握在温青手中,他也觉得既心疼又欢喜。
萧怀卿看着温厌,眸子愈发暗沉,他拉着温厌在墓前跪下,温厌有些疑惑地看了萧怀卿一眼,只见男人面容肃穆,下巴线条凌厉,她伸手裹住温厌的手。
“爹,娘,”萧怀卿看了温厌一眼,一字一句地说,“这时儿妻,温厌。”
温厌心中猛地咯噔了一下。
说实话,她连妾都算不上,府中有名有份的人只有几个,其余皆是吃白饭的蛆虫罢了,他名义上的妻子,是那周姣姣。
“此生此世,儿定不负她。”
温厌仰头,萧怀卿的目光也随之而来,他冷淡的目光中糅杂着星点的柔情,更深处却是风雨欲来的黑云压城,那是想将她打碎了揉进骨血中的占有欲。
温厌一直知道萧怀卿对她有意,他将她藏在那间屋子里三年,为的就是不让她受那些莺莺燕燕的气,他一直都想给她名分,只怕是时机不对,他的方式隐隐有些神经质,可温厌就是明白。
无需言语,只需心意相通。
进入王府将近三载,温厌终于在院子中看到了其他女人。
温厌的同俱苑是被严密封锁的,除萧怀卿和药师青之外,任何人都不得入内,就是在那个风和日丽的温暖午后,身穿一身艳色长裙的妾室徐氏在院子中找到了坐在秋千上晃荡的温厌。
温厌面色平静地看着她,竹衣停了晃秋千的动作,安静地站在她身侧。
徐氏开口便没多少好意:“这就是温妹妹?好生美貌,只是不见得有丞相府小姐的礼子。”
徐氏身边的丫头帮腔道:“就是,温小姐见了我们徐姨娘怎的都不下跪行礼?”
竹衣眉头一皱,出言道:“不过是没王爷宠爱的女人也敢乱吠,主子身子弱,不方便给徐姨娘行礼,若是觉得冤屈,那便去找王爷吧。”
徐氏瞳孔一缩,突然娇媚一笑,神色狠厉起来:“别一口一个王爷的,便宜了你这样的贱种,你今日若是不跪,姐姐便打断了你的腿。”
原本一言不发的温厌忽然站起身,看着徐氏的方向,但却并不像是在看她,目光直直越过她的肩头,到了后方,她微微一笑,温软道:“你回来了。”
徐氏惊慌地回头,才发现萧怀卿便站在身后,连忙跪下磕头行礼。
萧怀卿走过去虚虚扶住温厌,冷声道:“徐氏得行不当,驱逐出府。”他顿了顿,觉得也许是时候了,又补上一句,“封温厌为侧夫人。”
“王爷!王爷饶命啊王爷!是妾身愚笨冲撞了温姐姐!王爷……”
萧怀卿眉头轻皱,觉得聒噪得很,挥手让小厮将徐氏拖走,竹衣也顺势退下。
萧怀卿看着温厌,女子神色淡淡,并无惊讶,这毕竟是迟早的事情。十七八岁的面容明艳动人。温厌察觉到他的目光,朝他扬唇一笑。
摄政王新的侧夫人被安置在离主院最近的院子里头,那院子还叫同俱院,被下人们紧赶慢赶地在一下午打扫出来,晚间温厌便入住了里头。
侧夫人没住进去几日,朝廷上突然掀起了巨浪,左右两相联名上书摄政王谋逆犯上的罪证,摄政王一派的臣子纷纷被抓到把柄下台,明祯帝态度不明,萧怀卿每天忙的团团转,依然无法挽回逐渐弱去的局势。
温厌站在床边看摇曳的浓郁竹林,晚风裹挟凉意,她怔了半晌,才唤道:“阿卿。”
男人眼皮一抬,起身上前,将外衣带到温厌身上,挨着她站着。
“竹衣是暗桩,这么多年温青骗我胞妹还活着,我才知道她原来已经嫁了人家,那便是我五岁那年要联姻的人家,我妹妹她……”
自然是被折磨致死的。
萧怀卿想。
“想通了吗?”萧怀卿动作温柔地顺着她的脊背。
温厌微微垂眸,眉宇间笼罩一片沉郁,她微微抬头,柔和的光照在她脸上。
“阿卿,我有喜了。”
萧怀卿猛地一怔,整个人都愣住了。
良久,苦涩在如同醇厚的酒一般在萧怀卿脸上和眼中的笑意缓缓化开。
“厌厌,我们和离吧。”
明祯三十六年,摄政王定谋逆罪,于八月十五日斩首。
八月十三日夜,萧怀卿来到了皎月院,那是他头次踏及正妃周娇娇的院落。
身着轻薄衣衫的周姣姣背对着他,安静地跪坐在地上,乌黑青丝盘起,露出形状姣好的脊背。萧怀卿站在不远处沉默了片刻,道:“本王已经遣散妻妾,你且还回去做你的太傅小姐。”
周姣姣沉默许久后才说道:“妾身已经安排妥当,王爷即刻逃命便是,西城门的守将刘府乃爹爹过命之交,可保王爷一命。”
“本王的命,本王自己担。”萧怀卿皱眉,他还不需要女人来替他操心生死。
人生苦短,大不了一死,又奈他何?
周姣姣不紧不慢地微微一笑:“妾身知道王爷并不想死,这个国家已经腐烂,但它仍然需要您,您的父母之仇尚未报。妾身自有办法周旋逃脱。”
“这么多年,王爷听我一次罢。”
萧怀卿又是沉默了半晌,才道:“替我照顾好温厌。”而后男人转身,毫不犹豫地离去。
“夫君——”
周姣姣的声音让萧怀卿骤然止住脚步,两人背对不过数米,一坐一站,周姣姣仰起头透过小窗看那即将圆满的皎月,突然笑了:“此一去,便是永别!”
萧怀卿神色隐在黑暗中,不知所想,而后仍然沉默着离去。
周姣姣眼中含泪,身子一歪,跪坐在地上,突然面色狰狞地笑起来。
八月十五日,摄政王于正午斩首于朱雀大街,明祯帝念及摄政王有功,厚葬之,摄政王妃自饮鸠酒于摄政王尸首前,王妃合葬,永结同心,不分离。
萧怀卿连夜出城,路过一两个州才发觉身后跟着的尾巴。
温厌本就身体虚弱,如今又怀有身孕,定然不能跟着他吃苦,萧怀卿狠下心来要甩下她,路途上也不禁焦躁了许多,谁知晓温厌是如此难缠,不依不饶竟是跟了大半日子。
某一日却突然再没有了她的踪迹,萧怀卿心中忽感不妙,连忙寻去她栖息的破庙,却已经是一片狼藉,竹衣死不瞑目,萧怀卿反手砍下她身上两个男人的头颅,在角落里找到了缩成一团的温厌。
即使是暗桩身份暴露,一路上也仍然跟着温厌,竹衣大小就被温青指给温厌,初见时她们都是温温软软的小粉团子,所谓倾盖如故,说的便是如此。
萧怀卿眼中有光亮闪烁,看着面色悲戚的温厌,心思沉重:“你这又是何苦,我已经给你安排好了后路,你只需安安稳稳的生活便是。”
温厌咬着下唇,泪缀在眼眶内迟迟不落。
“同生俱死。”
萧怀卿竟然是痴痴地笑了,他伸手抱住温厌,看向地上仍然睁着眼望着温厌方向的竹衣,心中一时间乱做一团:“我们找个地方葬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