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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肆 ...

  •   那之后便是隆冬,路途之中的艰辛苦楚不必说,温厌的腹部一日日大起来,行动也是困难,萧怀卿只能在一间郊外被废弃的寺庙内暂时安定下来,百日到镇子上赚点吃食,凭他的武功和脑子,根本不成问题,夜晚他回到寺庙,照看妻子和即将出世的孩子,日子倒也算是悠闲。
      从前他身为摄政王,上头要应付皇帝和各种达官显贵,下头要着手追寻父母亡故的真相和凶手,一年到头竟然没几天是安安静静闲下来的。从前若是要过这种闲云野鹤的生活,可很是想都不敢想的。
      那年似乎格外的冷,温厌每日也是气息奄奄的模样,让萧怀卿着急的不行,一日回来他竟是看到温厌浑身是血的扶着床沿,神色是纠结痛苦,他将她抱上床榻,连忙去镇子上请了稳婆过来。
      那时已经下了暴雨。
      稳婆早些日子受过萧怀卿的恩情,带着小女儿一并过来,动作也是利索迅速,萧怀卿就在边上焦急的等,温厌那没什么力气的叫喊声传入耳中也是刺耳的很。
      许久之后稳婆才一脸疲倦颓丧地抱着一个襁褓婴孩走出来,她看着萧怀卿小心翼翼地接过孩子,叹了口气:“是个男孩,孩子是早产,身子虚弱,挺不挺得过这几日,也得看他自己的造化了。你婆娘看着也是虚弱的不行,好好照看着吧。”
      稳婆一走,萧怀卿就抱着孩子去看温厌,她虚弱地躺在床榻上,脸色苍白憔悴,微微睁开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萧怀卿和他手中的孩子。
      萧怀卿在她身边蹲下,将熟睡的麟儿放在她的另一侧,温厌脸上挂着虚虚的笑容,伸手拨弄了两下孩子肥软的小手,忽然笑着哭了出来。
      下身的痛感愈发明显,湿滑一片,温厌浑身无力,自然是感到自己命不久矣,她看着那熟睡的孩子,想到自己或许无法陪伴注视他成长,也无法陪伴夫君左右白头偕老,便为她不争气的身子气恼了许多。眼泪止不住地流,额头上也沁出一层层的冷汗。
      她又哭又笑,抓着萧怀卿的手,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要说什么。
      萧怀卿察觉温厌的异样,想到她或许是血崩,心中止不住的恐惧害怕,连忙要去拉稳婆会来,温厌勾着他的手,神色悲戚:“阿卿,我疼……陪着我罢。”
      萧怀卿感觉眼前的温厌似乎模糊起来,他薄唇微抿,竟然是直直在她身前跪了下来,他的手掌裹住已经有些冰凉的手,眉头狠狠地拧了起来,半晌才有些哽咽地说道:“同生俱死。”
      温厌也笑了:“同生……俱死……”
      “你不要弃我而去,厌厌……”
      萧怀卿恍然又看到父王母妃故去的那晚,暴雨冲刷掉一层一层的血迹,竟然是和现在如此的相似。
      温厌微微喘了几口气,双眼几乎是要闭上,却仍然强撑着一口气:“照顾好麟儿……活下去……我在那里等你,你不要早来。”
      “阿卿,我不想……”
      “别……”
      “不要死,不要……”
      萧怀卿看着温厌逐渐阖上的双眼,颤抖嘶哑着声音,良久之后,他的眼底徒留下一片漠然。
      “厌厌?”
      庙外电闪雷鸣,相才绝平静地站在萧怀卿身后,没有多余的反应。
      萧怀卿没有转头,语气冰冷:“你来干什么,看我笑话?还是取我命?”
      “阿卿……”相才绝欲言又止,清隽的面容上满是纠结,良久他才退后一步,让另一个青衣男子进来,“我带了阿青过来,兴许能救温厌。”
      萧怀卿冷笑一声,觉得有些可笑,又可悲。
      他所爱离他而去,他所信者皆背叛于他,到头来,他不过是一个笑话。
      “我曾以为你我兴趣相投,会是要好的交情,却不想右相叛变,连着药师青原来也是你的人。”
      “阿卿,我……”相才绝终于还是沉默了。
      他的命,总有一天,他会还给他的。
      药师青沉默着上前施针制药,相才绝已经退了出去,萧怀卿神色冷漠地盯着温厌看了一会,最后扶着柱子起身也走了出去。血崩非同小可,是必死的情况,纵使药师青妙手回春,也无可奈何。
      然后大半夜过去后,药师青走出来,已经是一头扎眼的苍雪白发,他面对两人皆是讶异的神情,无奈地笑了笑,他有些虚弱地攀着门边,苍白地一笑:“她调养几月就能好,怀卿,你别太担心了。这些年的恩情我无以回报,唯有……”以命换命。
      萧怀卿忽地笑了一下,随后又是哭着大笑起来,他摇了摇头,颇有几丝癫狂之色:“阿青,你这又是何必……”他知道药师青所属乃相才绝,断袖本就天理难容,更何况是相才绝能够接纳药师青,他和和美美与相才绝安度一生才是美好,何苦如此傻傻地来寻死。
      药师青朝他笑了一下,苍白清秀的面容徒徒生出几分艳丽来。
      “怀卿,此之后,便是永生不见了。”
      是和周姣姣一模一样的话。

      相才绝在附近的郊外买了座宅子安顿下温厌和萧怀卿,之后便带着药师青到了城中另一座属于右相家的宅邸,彼时药师青已经将近气绝,他朝相才绝一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难为你陪我演戏了。”
      相才绝神色哀伤地看着药师青:“这样好吗?至死阿卿都不知道你的心意。”
      药师青微笑着看窗外的月亮,皎洁圆润一如摄政王斩首时那夜的晚上,他曾经无数次的辗转难眠和寝食不安也在这一刻都化作虚空。
      有人说爱如捕风,他见那日光下,一切都是虚空,一切皆是捕风。
      药师青淡淡道;“大概好吧,就像你从不说你心悦温厌一样。”
      相才绝眉头一皱:“你还有什么事情嘱托?”
      药师青想了片刻,他一生尽数都花在那座王府里了,真是……
      “死后带我去外头看看吧。”
      “好。”
      药师青死后,相才绝烧骨为灰,踏遍大江山河,那些灰白粉末分散在了各处。

      “朕有些想念他了。”偌大的寝宫下,明晃晃的光芒洒下来,明祯帝静躺在龙床上,神色平静。
      他身边的大太监轻声问了一句:“可是萧氏?”
      明祯帝笑着摇了摇头,没说是也没说不是,恍然间竟看到俊俏的黑衣少年笑着朝他伸出手,那时两人少年意气风发鲜衣怒马,真是令人怀念。

      孩子最后还是九死一生地挺了过来,如同他那生命力顽强的母亲。萧怀卿勉强在城中开了家小酒楼,富贵难说,养活家小却是容易。
      孩子取名为萧燕麟,从小端得也是聪慧机敏,跟着先生在学堂打杂学习,很快便长到了四五岁。
      温厌身体倒是已经大好,日复一日地平静生活几乎都让她要忘却了前半生的血雨腥风,其实不然,她还年轻,堪堪二十有四,萧怀卿也不过三十五,正是大好的年级。
      麟儿五岁那年,九皇子朝突然找到了萧怀卿。
      巍朝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朝几人一拱手:“卿哥,嫂子,许久未见了。”他余光瞥到了躲在温厌身后,抓着她衣裙的小白包子。
      萧怀卿让温厌带麟儿到屋内去,就这间厢房和巍朝议事。
      巍朝只停留了几日就匆匆离去,温厌知道萧怀卿在不久后也要离开,紧赶慢赶地给他收拾东西。萧怀卿沉默地看着温厌收拾东西,突然问道:“你舍得我去?”
      “此一路凶险吗?”
      萧怀卿想了想,谋权篡位,自然是凶险,因而点头。
      温厌直起身子,脸上带着温软的笑容,一如她刚进王府的那几年间,少女如花般的娇艳笑靥,让萧怀卿有一瞬间的恍然,仿佛那么多年的辛酸苦楚和生死离别都是虚空一般。
      “我和麟儿在这里等你。”

      明祯四十年,明祯帝病危,传位于太子巍璧,太子登基当夜,九皇子巍朝及摄政王萧怀卿联手领兵直逼皇城,萧怀卿原先为了筹谋曾经留下了十万大兵,两人里应外合,萧怀卿从右相府一路杀到了皇帝寝宫,相才绝淡然的面容还历历在目,转瞬间明祯新帝的头颅也到了他手上。
      他恍若在一夜之间,又变回了那个护得明祯平安的阎王修罗。
      萧怀卿看着巍朝坐在皇位上,下头却是一片血流成河,巍朝神色淡淡道:“萧云夜和叶子盈皆是我父皇所杀,如今他已死,你的仇也报了,将来可有什么打算?不如留在我身边,辅佐我成为一代明君。”
      萧怀卿神色中有浓重的疲倦,他已经有些累了。
      “臣遵命。”

      清晨早起还有些凉意,温厌带着麟儿早早开了店铺,却是被外头笔笔直直的阵仗下了一跳,那一对雍容华贵的人此时也是吸引了不少百姓。
      为首的太监忙一溜烟地上来,磕头行礼道:“奴才参见摄政王妃娘娘,参见世子殿下!”
      小燕麟被吓了一跳,温厌摸了摸他的脑袋,朝他微微一笑:“我们去找你爹。”

      麟德一年,九皇子巍朝登基,封萧怀卿为摄政王,封前右相之女温厌为济安郡主,皇室血雨腥风的厮杀自然无法殃及百姓,只要巍朝贤明,仍然是人人称颂的。
      摄政王大婚,迎娶济安郡主为正妃,普天同庆。

      新的摄政王府在另一个地段,也是繁华热闹的不得了,主院在正中间,萧怀卿拉着温厌的手,看着小厮将巍朝亲手提写的崭新牌匾挂上去,他脸上微微带了笑意,不由得跟着念出上头的字:“同俱院。”
      温厌的笑容明媚动人,还为等她开口,那自小顽皮的小燕麟已经抢着喊出了声:“同生俱死!”
      萧怀卿有些恼火,呵斥道:“不得吵闹!”
      小燕麟可不怕他,笑嘻嘻地跑来跑去,温厌没说话,只是看着父子两吵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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