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火燎春风》鱼缸儿

84、MONA画廊

　　时间在忙碌中过的尤其快，新年伊始的短短数月，许敬恺的事业又有了一个质的飞跃。
　　去年夏天，他只身一人打拼，一手建立的YONG.INC.一跃成为发展迅速的提供互联网消息服务的业界新秀。
　　去年秋天，以1.56亿注册用户成功融资1.6亿美金，YOUNG.INC.拥有了自己成熟的商业模式。
　　10月，乘胜而追，实现直线上升式的盈利。YOUNG.INC.成为万众瞩目的黑马、翘楚。
　　11月，YOUNG.INC.风光无限前途似锦的总裁许敬恺，他的生日是在公司势如破竹的发展中用无休止的加班度过的。
　　现在是4月了，有了白墨宇技术上的支持，许敬恺将更多的时间用在了运营上，他集结了一帮硅谷有才有能之士，将YONG INC.从一间办公室发展到占据了整整六层写字楼，服务器更是遍布全球的业界前三。从单一的消息服务，成为一个富媒体平台，连政府都开始向他们索取用户信息！
　　许敬恺成为全美名声最响亮的创业传奇，也成为业界杂志媒体最想采访到的年轻CEO，但他都谢绝了。他，一直在找她。依旧每天去Lands End，只不过现在还常去街对面的画廊。

　　种种的成就让他心里得不到半分的满足甚至是安宁。唯一让他能够喘息的是安达对杨志广车祸的调查有了重大进展，而在洛杉矶深居简出的周梓昂也给他发了两封邮件。
　　第一封只有两个字：“醒了。”
　　第二封是许敬恺几秒钟前才收到的。
　　旧金山的海风还没从冬天里醒过来似的，而温暖的Santa Monica海滩，已经有赤膊上阵的冲浪爱好者此起彼伏地冲向极致的海浪，追寻自由和刺激。

　　一家不起眼的小酒馆内，周梓昂懒懒地靠在木椅上，一瓶烈酒，一身阳光，一部手机就是目之所及，这个带着几分妖媚邪气的男人全部家当。
　　周梓昂细长的手指在酒杯边缘打着圈儿，享受够了惬意的阳光之后，才弹了一口气，发了一封邮件给许敬恺。
　　“明天上午十点，MONA画廊有一场拍卖会，给我拍一幅风景画。”
　　没人知道周梓昂发这封邮件的时候是犹豫过，踟蹰过的。可是，再让他做一次选择，他还是会这么做。她为什么站不起来？因为刘乔安一句“心病还需心药医。”

　　从周梓昂到了洛杉矶那天开始，便通过鬼K一直了解杨清瑶的一举一动。杨清瑶从昏迷醒来之后，一直坐着轮椅，虽然经过医生诊治，脊椎的伤基本好了，可是对于她何时能够站立行走，一切都是未知数，用医生的话来说，这可能是心理方面的问题。
　　Frank夫妇甚至找来了知名的心理医生为其诊治，可是杨清瑶绝口不提自己的过去，催眠也好，聊天也罢，这个倔强的女孩半年的时间都不肯对任何人开口提及自己的事情，甚至，连她自己的中文名都不告诉任何人，而她身边的那个Jason就像是和她约定好一样，只字不提。
　　如果不是鬼K机缘巧合发现了她，就这样一个彻底换面，过往经历被Frank完全抹去，自己也只口不提过往的女人，谁能找到？
　　霍彪担心杨清瑶，可他没有立场去干涉她的选择，周梓昂也同样。鬼K毕竟是K6的人，除了杨清瑶身体状况，其余的事情都三缄其口，但周梓昂也不关心，他甚至不在意杨清瑶那个“老公”Jason每天和她同进同出，他只有一个目的——她站起来。

　　——那个让他站在黑色的悬崖边上却突然要抬头看看苍穹朝晖，那个让他觉得这个世界还不至于太无趣的女人，他想让她站起来。
　　快一年了，这轮椅再坐下去一年又一年，怕就是习惯了，认了，放弃了……心病？她的心病还能是什么？!
　　她是他不敢争取也不想争取的人，却是他想要看着的人。
　　许敬恺离开了许家，那个痴情种啊……算了，告诉他吧。
　　告诉他，这样对谁都好。
　　自己不用再想什么，也不用和刘乔安扯上关系。而且，他还要镀金呢，还有不得不留在洛杉矶的理由。

　　明天就是她的生日了。
　　去年生日，啧……
　　今年生日，他们会遇见吗？遇见之后是什么结局呢？
　　与他无关。呵……周梓昂，你可真是闲得慌啊。
　　……

　　一夜未眠的许敬恺从未觉得夜晚如此漫长，好不容易熬到了天际泛出朦胧的光亮。挺拔健壮的男人健康结实的胸膛剧烈起伏着，心脏的存在感异常强烈，精壮的胸膛之上，血肉变得生动又紧张。
　　如果儿时的相遇是记忆中最温柔的起点，是不知不觉中根植在心底的无法释怀。
　　那么与19岁的杨清瑶隔着视频的“初见”，则是心潮澎湃的爱恋的起点，是想要一辈子烙进骨血的执念。
　　如今的他，想来不可思议，他竟然是为她活着，因她活着。
　　因为不期而遇，怦然心动，所以觉得缘分深浓似海，是几生几世的不可断。

　　今天是杨清瑶的生日，画廊。
　　这样的信息说空泛真是没有比这更牵强的了。
　　可周梓昂的关系网，尤其是美国，香港，京城的地下关系网是谁也比不了的，他那封邮件就是无比牢靠的指向!
　　此刻，即将到来的重逢，充满未知，充满期待，充满紧张，却唯独没有踟蹰。他是那样的迫不及待想要告诉她，他错了，错的离谱。是那样的迫不及待的想要告诉她，他爱她，从未停止过，想要和她在一起，一直和永远。
　　他不敢奢望她的原谅，他只想要一个看着她且能一直看着的机会。
　　……

　　许敬恺起身从衣柜里选了一件白色衬衣，黑色的休闲西装西裤。如今的他不再是那个衣着随性透着点儿野和洒脱的男人了。他不露脖颈，不露脚踝，全身上下是带着几分清教徒一般的严肃。
　　身高190的男人身高腿长，冷峻俊朗的面容却染上了几分少年人的雀跃和忐忑。他驾着一辆黑色迈凯轮P1，如俯冲山崖的鹰隼般，从他们曾经的家驶向MONA画廊，车子雷动般的轰鸣声如他心跳。
　　……
　　上午10：00，MONA画廊的画展及拍卖会如期而至。
　　华丽的香槟塔，保加利亚玫瑰，复古奢华的水晶灯，慵懒轻柔的蓝调音乐，当然，少不了各界慕名而来的社会名流。

　　今年的画展不同以往之处在于画廊决定推几个新人画家，所以此次的画展主题是“Newbron”（新生），画廊最显眼的地方自然是几个欧美名家的大作。这些名气颇大的画作面前必然是围着不少名流，有懂画的，也有不懂装懂的，更有甚至完全不懂只是为了接机来牵线搭桥认识人，攀关系的。
　　但这个画展并不是公开的，所以不是每个人都能进去。许敬恺如今可不是一般人，抛开他的起点，单单是这近一年的成就让他在美国西海岸横着走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门口的侍者一看从迈凯轮P1上下来气度不凡的男人，只消一眼，便认出了这个素来低调却依旧光华夺目的男人——YONG.INC.的创始人及总裁。
　　一名侍者赶紧迎上前来招呼，而另一名则马不停蹄地去通知了画廊的老板。显然，对于许敬恺的到访画廊老板也是在意料之外，当然，是意料之外的荣幸。毕竟这人是目前炙手可热的财富新贵，而开拓中国市场又一直是画廊老板的心愿。
　　……

　　“Mr. Xu,您的到访让我荣幸备至。不知有何可以为您效劳？”画廊老板是一个典型的白人中年男子，穿着考究，艺术家的真诚笑容很巧妙地掩饰了商人的功利色彩。
　　“偶然从网上看到几幅画，很是喜欢，只知道作者是一个新人，华人女画家，不知今日可否有幸一睹风采。”许敬恺随着画廊老板向里走去，一路上吸引了不知多少暗流涌动的目光，而他只顾着从墙上的画作上一一掠过。他用杨清瑶的名字去检索过，根本没有任何信息，今天这一趟，他心里并不是十拿九稳的。尤其是这一路走来，墙上的画作竟没有一幅让他能因为熟悉而驻足。
　　“今日鄙人的画廊确实有一些新人画作展出，不过作者我并没有见过。老实说，这些新人画作今日成交金额前三的人我们画廊会签约，所以，在这之前，画作作者我也没有机会接触。不知许先生看上的画作可有图片？也许我能帮忙找找看。”画廊老板的态度很是诚恳，知无不言。
　　“您的好意，在下心领了。至于画作……许某还是相信眼缘。”
　　风景画…他只知道那是一张风景画，是哪里的风是何处的景他一概不知。许敬恺勾唇一笑，眼底尽是从容不迫的华贵，没人看得出他内心的慌张和害怕。这一笑，让他成了整个画廊里最有存在感的艺术品——华丽与距离，让向来自诩为上流的画廊老板也生出几分自惭形秽来。
　　和气的，高贵的，却是难以捉摸的，疏离中带着压迫感的男人让画廊老板心中不免念起了经。于是老板陪着笑找了个由头先离开了。

　　画展的中途，不停有画作被预定，被预定的作品也都被贴上了私人物品的专属标签。许敬恺转了一圈也没有看到自己心心念念的身影，心中的忐忑不安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加重。
　　有人找许敬恺攀谈，他只是礼貌地笑了笑，并不愿意多说话。直到，他被身边几个人的交谈拽住了脚步。

　　“据说这次画展的主题是画展的最大投资商定的，目的就是为了炒自己的情人。”
　　“投资商不是拥有最大百货连锁Wateston家族的人？不会是那位吧？他不是前几年才结婚吗？算起来起码也有五十来岁了吧。真要有情人，这情人还真不得了了，能拿下Wateston家族的人。”
　　“怎么可能，拿下Wateston家族的当家人还需要在这小小的MONA等着当一个新人画家？分分钟开自己的画廊自己当老板好吗？再说了，那位走仕途，不会这么明目张胆养情人的。不过话说回来，即便不是那位，估计也是Wateston家族里不得了的人物。”
　　“你说的也有理。”
　　……
　　一群叽叽喳喳富家子弟模样的年轻人互相嚼舌头，内容一字不差地落入许敬恺的耳中。他眉头紧蹙，不知为何，心中隐隐生出一丝晦暗不明的不安与期待。
　　如果是Wateston家族，藏她简直轻而易举。可是……
　　“嘘……安静，都安静，重头戏开始了。”正在这时，刚还嚼舌根的年轻人正了正自己的衣领，扬了扬下巴示意大家看前方。
　　只见画廊老板一手执着香槟，以银叉轻击水晶杯三下，而后笑着开口。

　　“各位来宾，感谢各位参加这次名为‘Newbron’的私人画展，相信大家都会好奇这次主题缘何而来。其实啊，这契机是我前些日子听闻了一段很感人至深的爱情故事。”
　　“这个故事呢，是关于一对年轻人经历重重磨难，同生共死，最后发现彼此真心从而相知相爱。我深受触动，加之这次我们MONA要推几位新人画家所以定了这个主题。”
　　“之前的各种传闻大家请听得一乐，各位都是MONA的贵客，今日有幸，MONA能在各位见证下开启签约画家的新篇章。”说完，画廊老板笑着举起手中香槟向来宾们致谢。

　　“那么接下来就是我们这次活动的重头戏，新人画家的作品拍卖！这次作品一共14幅，来自五名画家。成交价前三位的画家将得到我们MONA画廊三年的合约。另外买家还可以得到画家的亲笔签名，这签名要好好保存哦，万一以后这些新人成了名人大家，这签名可是一字万金得的难求啊！”
　　“好，现在，我们精彩的作品将一一和大家见面。”画廊老板在名利场上混的如鱼得水，很会拿捏气氛。瞬间，大家的好奇心和热情被炒到了顶峰。
　　……

　　画作一幅幅呈现，许敬恺的心却一寸寸凉了下去。没有，一个都没有。没有她的画，没有她的痕迹！
　　许敬恺的眼神逐渐失去了光彩，他没了听见“同生共死”的爱情故事的震惊和疑惑以及悲恸，也没了对一张风景画的满腔期待和心跳加速。他整个人落寞地坐在了靠角落的椅子上，端过侍者送来的香槟，一饮而尽。他坐在阴影之下，就像坐在Lands End的海边——寂寞，孤凉，沉默……

　　“下面，是今日最后一幅画作，喜欢写实主义油画的朋友们可以多多留意一下！”其实画廊老板对这幅画还有很多想要说的话，因为这是他最为动容的一幅，所以他留在最后向来宾展示。只是他明白，自己的意见不足以代表大众，所以他无权左右买家的思想。对于画作，还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不一定要求技艺多么的鬼斧神工，就如那位许先生所言，眼缘，很重要。

　　华丽的绒布被老板高高抛起，而后缓缓落在地上。画作的真容展示在众人眼前。
　　真的是写实主义啊！人群中有人暗叹，画作中是一颗叫不上名的树，凑近了看，每一片的叶子肌理可见，栩栩如生。
　　“一棵树代表新生？牵强。”人群中有人不屑的说到。
　　“我当是照片呢，也不知道画这么像真的是好还是不好。”
　　“当然是好，这技艺了得！”
　　“门外汉，好什么好啊，这和打印出来的照片有什么区别？没情感，没灵魂！”
　　“怎么没感情？喏…你看看我这一身鸡皮疙瘩。这画看的我不舒服，心里堵得慌。可还想再看一眼，那种压抑的感觉反而吸引人。”
　　“神经病啊……”
　　……
　　对于这样一幅画，褒贬不一，两极化明显。
　　唯独一人，一抬眸的瞬间，空洞的眼神像是被注入了灵魂！
　　许敬恺整个人慌乱地站起身来，长腿一迈两步冲破人群来到画前。许敬恺整个人像是被钉在了画前一般，动弹不得，连呼吸都停滞了。他的瞳仁中犹如落入了万里星河，水光四溢——他整个人像是要被燃烧在这幅画跟前一样。

　　他在颤抖!
　　那棵老香樟树，树下有一片青草，他见过上百张，这张他怎么会认不出来？
　　只是没了那块石头，也没了画中的人。
　　这张画让他激动，也让他害怕——
　　不再是午后阳光下的安宁，而是阴云雨前的寂静，空旷。
　　……

　　“许先生？难道这就是你喜欢的画家画的那幅作品？”画廊老板看到眼前的衿贵无比的男人竟然会流露出如此浓烈的情绪，心中一动。
　　许敬恺只是沉默，他站在两步之遥的隔离带前，一手死死攥着隔离带，而他的眼睛却是用温柔又锐利的光华细细地刮着这幅画的每一个细节。
　　——刮下那些浓重的色彩，他就看到了她画这棵树的心。
　　许敬恺脑子一片空白，以至于他根本没听见画廊老板的话。

　　洛宏村，方塘，香樟树，树下看书的少年和画画的小女孩，那是他们最初相遇的地方，也是他们缘分开始的地方。
　　可那上百张的画在他们的“家”静静躺着，她不要了……如今的这棵树，她说是“新生”。
　　不!哪怕他告诉自己千百遍，找到她，她不原谅他，他只看着她就好，可在这一刻，这棵代表她新生的树，让他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只是“看看”了。
　　他不再是她口中的“糖”，他给她的苦痛早就让她恨不得和那几分“甜”再无瓜葛了吧？
　　她的新生，是她的世界不再有他!
　　他可以接受，却无法忍受!
　　……

　　“起拍价1.5万美金！”画廊老板唇角一勾，老神在在的模样，再次瞥了一眼许敬恺的眼神，对于这幅作品将会以高价成交胸有成竹。他到底是个商人，画这种东西价值多少，就两个字“眼缘”。他心里预期价格是7000美金，已是一个高价，他想着卖出去固然好，卖不出去，他可得收藏，收藏有故事的画于他更有意义。只是如今看来，有大鱼了。
　　“五万美金！”许敬恺不等老板说完开始竞拍，便开了价。
　　这个价格对新人而言是很高的。老板挑眉，看了一圈周围深色各异的人……也有想竞价的，只是没人敢和这位商界新贵志在必得的画上插一脚。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有一位侍者上前，在老板耳边低语几句。而后老板嘴角的弧度加深，对着众人宣布到：“刚有一位神秘买家，出价50万美金求得此画。”
　　“五十万一次，五十万两次……”画廊老板的内心简直坐着火箭似的要炸了，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看上的这幅画会出现这么玄幻的竞拍局面。
　　“一百万美金！”许敬恺深吸一口气，脸色沉的可怕。他看着画廊老板，居高临下。不容置喙地一字一句道：“这幅画只能是我的，不管那位神秘卖家出多少钱，我高他两倍！”
　　全场哗然。

　　且不说一个新人画家，名不见经传的，何德何能拍出一百万美金高价的画作，光是是许敬恺今时今日的身份和作派就足以赚足眼球!
　　……

　　与此同时，太平洋高地的豪宅中，杨清瑶面向波澜壮阔的太平洋摆着画架专心创作。现在的她，一天当中有十五六个小时都在埋头作画。——有灵感的时候就迅速起稿，没灵感的时候也不闲着，琢磨每一笔每一划的明暗，深浅。
　　高强度的画画让她的技法炉火纯青，可也加重了手腕的负荷。Jason担心却不敢劝阻。因为只有在她画画的时候，她才会笑，才会真正的平静。
　　她的平静，她真真切切在他身边的平静是他唯一所求。Jason一脸温柔地看着杨清瑶的背影，听着起伏的海浪声，眼底笑意溢出。
　　他的那双天生带着忧郁的桃花眼渐渐变得宽广，能看到许多以前不曾留意的风景。也变得明朗，仿佛眼中的迷茫和愤怒已经离他很久很远。

　　Jason接到一个电话，他悄然转身向回走了几步，再确定不会打扰到她的距离停下。他拧眉说了些什么，过了片刻又快步走到杨清瑶身后。他一手掩住手机听筒，伏在杨清瑶的耳边柔声细语q却又难掩激动之情道：“Roxy，你的那幅画被人拍到了一百万美金！”
　　坐在轮椅上的女孩，一身银灰色丝裙，外面套了一件雾霾蓝的针织衫。浓密柔软的栗色卷发和裙角一被海风吹得漫天飞舞。杨清瑶将碎发拨到耳后，这才慢慢偏了偏头看向Jason。
　　“怎么可能，我预估5000美金就是极限，画廊开出7000的底价就已经很冒进了。有钱，也不是这么个烧法啊？”对于那幅画被拍到一百万美金，她显然不信。
　　“我知道这是我第一幅公开售卖的画作，你想帮我的心我明白，只是，交由市场评判才是对我最公允的，毕竟我以后要走这条路，你帮的了我一次，不能次次帮我。”杨清瑶拍了拍扶在自己左肩上的大手，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Jason反握住杨清瑶的白皙小手，语气诚恳地说到：“我承认，你的第一幅画作我想要收藏，确实是出了价想要拍回来，可是我没料到出了五十万美金之后被人加价到一百万美金，而且出言不管我出价多少，都会多付两倍的价格求得此画。”
　　Jason沉浸在杨清瑶初试牛刀就有如此不凡的成绩的喜悦之中。而杨清瑶却因为这句话整个人僵在了海风中。
　　——不可能的。
　　一百万美金买一个新人的画作不可能，再怎么炒作都不可能。如果不是Jason，只可能，只可能是……
　　还是露出了端倪，被发现了吗？杨清瑶只觉得心中一紧，突然就喘不过气来。
　　杨清瑶绷直了下巴，咬着下唇，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眼里翻滚起一阵飓风狂狂浪……

　　她的画有“硬伤”! 她的新生，是从来没有遇见过他。可是，画到最后，她还是不受控制的地在画面的右下角，在草地的尽头留下了一小片儿时的方塘，而在方塘轻轻浅浅的水波倒影之中，有那个人若有似无的影子。
　　若有似无，但就是存在的!
　　有些习惯刻在骨子里，比如她一画就是好多年的同一场景。比如，她无处安放的感情。
　　这也是画廊老板最为之动容的地方。若说一棵树代表新生，确实也能拉上关系。论画功，这棵树可以说是到了前无古人的地步，无论是光影还是色彩运用都是相当的纯熟老辣。
　　可这幅画的精妙之处就在于水中有一抹让人内心空洞忧伤的倒影。不用心看很难察觉。用心看后，却又让人难过的要命。
　　画廊老板觉得自己看懂了画中的忧伤失落和绝望，却又看不懂画里的故事。就是这样逻辑上的强烈矛盾，明明有倒影却不见人迹，让人心头生出一阵牵牵绊绊，百爪挠心感觉，让他在面对这幅画的时候，总觉得是看了一段没有结局的却能感知是悲剧结尾的故事。

　　而送这画来的正是Jason，虽然不清楚Jason的身份背景，但只道是Wateston家的贵客，老板便心中有了数。尤其在看完这张画作之后，在和Jason的攀谈之中，老板才意识到，眼前的小伙子只当这是一张风景写实画，并不知道这幅画其中的深意。倒是Jason吐露了他和作者之间共历生死的故事，才让画廊老板渐渐明朗这幅画中的忧伤缘何而来。
　　——新生，是死而后生的新生。

　　但就在此刻，在眼前这位气度不凡的男人深情如水的眼中，画廊老板看出了他一直疑而不解的困惑——那分明是有着和作画之人一样的忧伤触动。
　　是了，是共情，是共鸣!
　　画廊老板虽然热衷于名利，不过说到底也是个真心对艺术狂热的人，一个人对于一幅作品的志在必得，是跟风是炫耀还是真心喜爱，他这眼睛是不会出错的。
　　价高者得没错，如果出价高的人正是懂画惜画之人，那真是完美之至。
　　……

　　太平洋高地的浪漫壮阔的海岸线边上，Jason替杨清瑶披上了一条深灰色的羊绒披肩。他告诉杨清瑶画作最后被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先生以一百万美金拍得。根据协议，杨清瑶获得了MONA画廊三年的合约。另外，今晚会有一场晚宴，按照画廊之前的计划，买家和画家之间会有一次见面，就安排在了这场晚宴上。
　　Jason弯着腰，从背后虚抱着杨清瑶。他说，恭喜你，Roxy。

　　远处是波澜壮阔的太平洋，脚下是绿意盈盈的细嫩小草。豪宅三楼的观景台观上，依偎在Frank怀里的Ann眼底有一丝动容。
　　因为爱情变得越来越有烟火气的Frank紧了紧怀中的Ann，说到：“两个人很配，唯一遗憾的是Roxy不能站起来。等她腿好了，一定帮帮他们办一场盛大的婚礼。”
　　Ann抬头望向Frank，嘴唇微张，试了好几次却发不出声音。是啊，要怎么说？她怎么会看不出，唯一的遗憾哪里是Roxy站不起来？明明就是她不爱Jason！
　　按道理她应该偏向自己的救命恩人，对Roxy这样的女孩子有偏见才对，可是Ann对Roxy一点也反感不起来，不是因为见证了两个人如何经历生死的不易，也不仅仅是她会让她想起周梓昂，更是因为自己曾经也和这个女孩面对一样的困局！

　　唯一不同的是，眼前的女孩比当时的自己果敢的多，起码，自己犹犹豫豫伤了三个人不说，还累及一个孩子。而眼前那个坐在轮椅上的姑娘，单单是一个背影就能看出她当断则断的决心，哪怕，心里痛到滴血，也决定安心接受当下。
　　……

　　杨清瑶手中的画笔应声而落，笔尖的油彩在她的裙摆上落下了一段白色的断线。
　　是他吗？见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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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YONG.INC.的发展流程参考了Twitter。不用怀疑，互联网发发展就是那么快（虚）。
*Santa Monic在洛杉矶，比旧金山热很多。
*开篇，最冷的冬天是旧金山的夏天~原句是马克吐温说的。
谢谢，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