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火燎春风》鱼缸儿

74、我后悔了

　　安达当然找不到杨清瑶。因为在他到达许敬恺给他的那个地址之前，杨清瑶和Jason已经被囚/禁在那个弥漫着污浊和无望的空气的地下室里……已经好几天了。

　　杨清瑶记得她来的那天是5月10号，国内刚好11号，是许敬恺和白玉璃传出“医院患难见真情”绯闻的日子，她，看到了。
　　如今过去了几天，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Jason发作的间隔变得长了一些，但只要瘾上来，Jason会做出一些不受控制的行为。
　　比如拿自己的头当成沙袋拼了命地去撞墙。每当这个时候，杨清瑶就抱着他的头，让他伏在自己的肩上，轻轻拍他的后背，给他唱摇篮曲。歌声软软的，不仅是因为心里疼……她把为数不多的食物都尽量都留给了Jason，她没什么力气了。

　　Jason还会咬自己的舌头，不是为了让自己清醒，而是像饿了几天的人捧着一顿大餐似的，往断了咬，往碎了嚼！幸好杨清瑶发现的及时，她没办法抠开他的嘴，只好把自己的手臂给他，让他咬……
　　于是，杨清瑶的肩膀上尽是牙印，一个叠着一个，黄褐色的，青紫的，暗红的，流着血的……那些伤疤太多太深，大概是一辈子都不会好了。

　　她甚至不敢睡觉，就那么盯着Jason的一举一动，生怕自己一个不留神，Jason就把自己弄死了。
　　Jason会一遍遍问她喜不喜欢他，心里有没有他……她大可以骗骗他，让他的情绪不那么激动，伺机而动的药性不那么加倍凶猛。
　　可比起说喜欢他，心里有他，杨清瑶情愿选择“血偿”。

　　林雪娇在监控里一直看着地下室的那两个人。最终，在她第三次偷偷跑来送食物的时候，还带了两张湿纸巾。多少天了，Jason会呕吐，会不停的出汗，那个外形随意却总是精心的男人成了垃圾场一般的破败，而杨清瑶的右肩几乎整个都溃烂了……
　　林雪娇说，TAN他们去了洛杉矶，守卫不是很严，但她不敢放走他们。
　　杨清瑶只是木然地接过林雪娇送来的东西，最终说了两个字——“谢谢”。

　　阴暗潮湿，空气中弥漫着异味的环境下，不知又过了多少天。杨清瑶已经学会用瓶盖在墙上写“正”字了，每当那个排气口透过一丝亮光的时候，她就在墙上划一道。
　　已经7天了啊，但他们被关在这里远不止7天，但TAN那伙人就像人间蒸发了似的，没有丝毫音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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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ason的情况好了很多，毒/瘾对他的牵制小了不少。大多数的情况下，他都够清醒地“正常”着。

　　“TAN那伙人也算误打误撞，帮你戒了毒。”这是他们之间这些天来的第一句对话。杨清瑶的身心都到了一个临界点，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她的一颗心一直紧绷着，害怕TAN等人来寻事儿，还要每日照顾Jason，承受他因为毒/瘾发作时的自残行为转嫁到自己身上的伤害。
　　但她同时也意识到一件事，她的“轻度”抑郁症状已经消失了很久了。
　　有人说，抑郁症都是太闲了，胡思乱想得的。杨清瑶也不知道对不对，但大概是对的，因为她已经很久没有时间和精力来思考自己了。

　　“疼吗？”Jason没有理会杨清瑶的调侃，他也不可能去震惊她为什么会知道TAN的名字。他的眼里只有她令人触目惊心的右肩。
　　“听实话？”杨清瑶勾了勾唇，把下巴埋进了膝盖里。她和Jason并排靠着沙发坐着，一束冷光从排气口投过来，打在两个人侧脸上——苍白，没有血色，用“奄奄一息”来形容也不为过。
　　杨清瑶叹了口气：“说实话，你刚咬我的时候，真疼，疼的我想揍你。”纤长的睫毛微微抖动着，杨清瑶侧过脸看向Jason。
　　“你就该打我，阻止我！” Jason的喉结酸涩地滚了滚，他狠狠地锤了一下地面。
　　“打你？你可是DK啊，我怎么敢？”杨清瑶笑了笑，很平静的笑容，没有丝毫的愤怒惊讶。

　　Jason的身子倏然一僵，他本就偏瘦的身材如今可以说是弱不禁风了，凹陷的脸颊，突出的腕骨无一不在证明这一点。
　　果然，藏得再深的东西总有一天会纸包不住火，“你……对不起，对不起清瑶，我……”他早就打好了千万腹稿，可到了这一刻，他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们说你是因为我，才会被关到这里……”杨清瑶的声音很小，她偏过脸去，不敢再看Jason的脸。
　　“和你无关，是……” Jason如鲠在喉，兵荒马乱。
　　“是什么，是心甘情愿吗？傻子……”
　　杨清瑶沉默了一会儿，再次开口道：“不管你为什么到这里，但是……我真的害怕你就这么死了。活着，比什么都重要。”杨清瑶转过头，那一刻，她的眼睛里是有光的，是的，那一瞬间的转变是那么的显而易见。
　　杨清瑶在努力让自己适应现在的境况，和过去再见，努力活下去的意愿很强烈——她说给他的话，也同时说给了自己。

　　活着，她不是没有活下去的理由的，她要亲手送他离开这里，送他回到他想要改变自己现状，他要脱离那个圈子的那一刻。她能做的很少，她已经不信自己有什么能力能够不信天不信命了。但，一个为自己付出那么多的人，是应该有一个善果的。
　　她的一片真心被人弄丢了，她没有理由再去伤害另一个人的真心。因为她比谁都清楚，那有多么的痛，多么的令人绝望。
　　她很脆弱，却又无比坚强。那个人人都说是温室之花的她，已经在命运一次次的磋磨之中，变得坚不可摧。
　　不，这是她骨子里天生带着的东西——百草成灰，春风又生。
　　她的“春风”，似乎就是眼前这个用真心无数次保护拯救自己的人。他要好好的，是她眼下唯一的目标，也是她想要活下去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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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杨清瑶画完第三个“正”字的时候，TAN依旧没有出现。
　　在第7个到第15个“正”字中间，Jason基本上已经度过了最痛苦的挣扎阶段。这段时间的，聊天成了最大的消遣和治愈恐惧的良药。

　　“每天都吃面包，要是给我一个榴莲我都能整个生吞了。”杨清瑶最怕榴莲，但8天的时间让她得到了一身灰扑扑的T恤之外，还回到了一点儿以前的模样。
　　“你呢？喜欢吃什么？你好像不怎么挑食，有什么吃什么。”杨清瑶看了看愣神的Jason问到。
　　Jason愣神是因为杨清瑶的变化，现在这样的聊天，就像是他们刚刚认识时那样。那个时候，杨清瑶对谁都是一副热心肠，活泼开朗，鲜活的很，走到哪里都是一片暖。然而他们的“婚后”生活，是那么的冰冷，混沌，忐忑……如今的这份自然相处，让Jason忍不住想要振臂高呼出心中的欢喜。

　　可是……他喜欢什么食物呢？Jason自己也不知道。
　　“我挑什么啊。我打有印象以来就住在……福利院，吃饱不饿肚子就是唯一的期盼。”
　　“为了吃饱，先是学会怎么哭，后是学会怎么打架。吃饱就再幸福不过了，哪里还有机会让我挑挑拣拣？”
　　“五岁的时候，我被领养到美国，到美国的第一顿，吃的是汉堡，当时觉得简直就是人间美味，可是吃了这么多年，早也没有任何感觉了。”
　　“不过，我第一次吃你做的饭的时候……不怕你笑话，那味道让我舍不得动筷子，我很少吃正经的中餐，没机会，后来也就不想了，但吃你做的饭，我觉得好亲切，很熟悉。”

　　“我一直以为自己从来不吃海鲜的，结果第一次吃你做的菜里有一道糖醋带鱼，我吃了不少。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味道，让我觉得很心安，就好像我以前经常吃过似的。我觉得可能是我打娘胎……”Jason的眸色突然暗了下去。
　　娘胎是什么？妈是谁？他，没人要。他，没人爱。

　　他是这个世界上多余的人，如果他不够狠，不够强，他连别人眼中的“工具”都算不上，那他靠什么活着？他以自己的方式野蛮生长，没人教过他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他只知道，如果自己能够赚钱，他的养父母就会对他笑一笑。
　　他早就不在意他们笑还是不笑了。很早的时候，那对老人看到他就是一副小心翼翼讨好的模样。
　　他恨他们吗？哪儿敢啊，也不应该。毕竟，在他能够独自生存之前，是他们给了他一间地下室，能够遮风避雨，能够听到与他无关却又热闹的家常，是他们给了他一口饱饭。
　　这是恨，也是恩啊。

　　“等我们回家以后，我再做给你吃。”杨清瑶揉了揉Jason黏成一缕一缕的头发。
　　糖醋带鱼……曾经，有那么一个男人，也总说最爱她做的糖醋带鱼，让她这辈子只许给他做，还说这等好手艺一定要藏起来捂起来，只能他独一份儿。那时，她心满意足的点头，他宠她，她也惯着他。
　　而今，那些算不得承诺的话语，只能到此为止了。
　　“好！”Jason笑的灿烂，满足的像个过节的小孩。

　　“好，好，好……真是感人至深！”随着铁门“当啷”一声响，那扇隔绝两个世界的大门终于彻彻底底的打开了！
　　TAN走了进来，居高临下地鼓掌，像是看了一出荒诞剧，讽刺的剧情，让他忍不住想要同情。
　　“我看你倒是精神不错啊！”TAN走进来，大大咧咧地坐在了茶几上，一只脚踩在Jason的肩膀上，轻蔑又满足地在Jason的肩上擦着鞋底。
　　“TAN，你要什么条件我都答应，让我们离开！”Jason咬着牙，死死瞪着混血男人的脸。
　　“条件？你哪配和我谈条件？嘶……不过如今，你倒是有了……”TAN慵懒地向后扬了扬头，慢悠悠的晃着脖子。
　　TAN慢悠悠地开口：“你这个女人，好像还是个名人呐！”倏然，TAN伏下身子，伸出一根手指狠狠地按在杨清瑶伤痕累累的右肩之上。
　　杨清瑶吃痛，却倔强地不肯出一点声音。Jason一把把人拉到自己怀里，用他的身子将她遮的严严实实。

　　“Sorry，我的失误。关了你们那么久，让你们培养感情，结果，一不小心吧你们培养的与世隔绝了。”TAN大笑不止，笑了很久才停下来，挥了挥手，“走吧，赶紧走，回去有惊喜，去感受一下这个美好的世界，我还真是……仁慈。哈哈哈哈……”
　　TAN的心情颇好，是真的发自肺腑的高兴。但Jason还是注意到他的小动作——TAN的手指一直在摩挲着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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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清瑶不清楚自己是怎么进家门的，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站在了浴室里。淋浴蓬头正哗哗的往外出水，一时之间，雾气氤氲。杨清瑶看着镜子中的自己，陌生的连自己都认不出来了。不过三五秒，镜子中的人像便消失在了水雾之中。
　　……如同接下来，她的命运。

　　TAN好心地“送”他们回来，车上的广播还是没能将TAN的“喜悦”和“惊喜”藏到最后一刻。
　　今天是5月31日，北京时间6月1日。原来那大门一关，就关了21天。
　　这21天，旧金山一直没有下过雨，这21天，让杨清瑶的世界都变了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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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是儿童节，一个很天真，应本该是充满了快乐和笑声的日子。
　　而这一天的新闻全部聚集在两件大事上。
　　第一件便是，白玉璃和许敬恺将于今年圣诞节订婚。
　　第二件，则是引发了海内外“海啸”般效果的“特大喜讯”！社会毒瘤杨志广和崔万晴的遗孀被曝行踪！从姓名到年龄身高，从小学同学，到大学同学都有人站出来“用事实说话”！
　　说，杨家用纳税人的血汗钱，用患者的救命钱为自己的女儿打造了一副“豪门闺女”的形象。那些字字“真实”的故事，堆砌出来一个骄奢淫逸，挥霍无度，坐拥旧金山山顶豪宅，华服珠宝不计其数的杨清瑶本来面目！
　　——死全家都不足以平民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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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点，北京。时间，6月1日晚。
　　许敬恺再一次拒绝胡天柔女士的提议，以及许廷瑞的“好意”。这直接导致白玉璃被狠狠打脸而怒不可解地做了一个决定——细水长流不可以，那就先斩后奏吧。
　　这是她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急了”。
　　是啊，如果再这样拖下去，她的的“真面目”就藏不住了，许敬恺迟早会发现她在整件事中并非是被人利用，她才是“下棋”的那一个！
　　甄美妮和戚梵突然爆出的“好事将近”将她的计划全盘大乱，而许敬恺一而再再而三的不妥协，是压垮她的最后稻草。
　　于是这天晚上，在白默宇去探访许敬恺之后，他的父亲母亲，也就是白良材和胡天柔，带着白玉璃和陈曼芳以及许敬程一起出现在W酒店的餐厅。

　　白玉璃的生父是白家的真正掌权者，但身体有疾，鲜少露面，相反白玉璃自幼养在大伯家，大伯一家对她视如己出，人人皆知。
　　众人更是知道陈曼芳是是什么身份，她是许家的女主人，是许家兄弟俩的继母，是一个把这个位置稳坐了十余年的人。
　　许敬恺还在“住院”修养，许廷瑞忙着飞荷兰处理公务。而作为传出绯闻的当事人之一，白玉璃却随着如同亲生父母的白家长辈一起见了许敬恺的继母和亲哥。还是在W酒店，许家自己的地盘上。
　　这，意味着什么？
　　不用意味了。因为胡天柔女士事后亲自在等候的媒体面前，端庄慈爱地牵着白玉璃笑道：“我们玉璃和小恺的订婚宴将在今年圣诞节，也就是我们玉璃19岁生日的时候举行。”
　　在那之后，胡天柔是挽着陈曼芳的胳膊在媒体镜头下说了好半天话才离开的。
　　许敬程全程微笑。
　　而白玉璃含羞带怯，一直乖巧地跟在白良材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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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订婚啊！在白玉璃的生日这天。
　　可这天，是许敬恺和她正式在一起的日子啊！

　　——“12月25日，余生请多指教，我的男朋友，世界上最好的许先生。”
　　她最好的许先生，许甜甜要和别人订婚了！她为什么要难过，她凭什么难过？
　　——“余生请多指教，我的女朋友，世界上最好的小丫头。”他的小丫头早在今年三月已经和别人结婚了。所以杨清瑶啊，你还难过什么？！

　　杨清瑶，是你的错，你不能哭！可是……你也没有必要再等了。
　　许敬恺，我爱过你，我后悔了。
　　我的人生，面目全非，从此，我们便是天涯两路人！

　　可杨清瑶的后悔，痛苦，甚至没来不及酝酿，关于她的人肉搜索的呼声和力量渐渐演变成了一场“全□□动”和狂欢！
　　人血馒头当真是好吃，恨不能见者有份！

　　当所有人都在“狂欢”的时候，被订婚的许敬恺大发雷霆，不顾还未痊愈的肋骨，几乎是一路打回了许家老宅。
　　而此时，白玉璃则在张振奇的公寓里，向大功臣张振奇“支付”她以为的最后一笔“酬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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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鞠躬。
许敬恺：听说老子被订婚了？
鱼缸儿：您呼叫的用户已关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