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火燎春风》鱼缸儿

7、怦然心动

　　北京时间8月27日，07：49am。
　　晨光明媚，夏末的潮热渐渐苏醒，如许敬恺的心情一般。
　　看着许敬程的手机因耗尽电量而自动关机，许敬恺盯着黑漆漆的屏幕发了会儿呆，适才露出一个颇为遗憾、意犹未尽的表情。

　　“发什么呆？”许敬程走进卧室，放下工作电话，瞥了一眼黑屏的手机。
　　“我在想，你和柳婷婷的爱情马拉松什么时候到头，你要喜欢人家姑娘倒是给人以名分啊，不喜欢也别吊着人家，异国他乡，心潮澎湃，夏去秋来，适合恋爱。”许敬恺起身，目光落在巴黎水绿色的玻璃瓶上，情不自禁地又笑了。
　　“嗯，这次出差，去看她，然后就这么定了吧。”

　　19年了，她从小女孩长成了大姑娘，从满眼希望到笑里带伤。时间改变了许多，唯一不变的是只要他回头，她就在身后，扬起笑脸，还像初见那样剥上一颗薄荷糖。
　　5年了，时间却似乎停滞未前，那预计中的改变也丝毫没有端倪，所以……放下吧。
　　“许敬程，放下吧，就这样吧。”他劝说着自己，从此以后，对那个始终如一的女孩再好一点，人生或许会走上另一种圆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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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敬程迈步走向衣帽间，抬手拉开白色的实木大门。
　　衣帽间内的灯光自动亮起。左手是满满上下两层的西装正装——黑色，各种色泽的黑色；灰色，深深浅浅的灰色；棕色，也是细节不同的棕色……每一种颜色又细细分出分出了春夏秋冬的不同材质。
　　正对面是两层琳琅满目的衬衣，上一层是黑白灰三色，下一层是从深到浅的蓝色，规规矩矩，分毫不差。
　　右侧是五六层的锃光皮鞋，百双有余。
　　中间是齐腰高的水晶玻璃柜，第一层是手表：爱彼，百达翡丽，宝珀，积家……竟是将品牌按照字母序列表的顺序整齐摆放，连不同系列也秉持了这可拍的秩序感。再下一层是领带，每一条领带对应三枚领带夹，无一例外。
　　整个衣帽间就围绕了两个字——金贵！贵到足以让人啐上一句“世道不公”。这价值不菲的空间同样如其主人一般，不染纤尘，一丝不苟。但这一切在许敬恺眼里只有一个字——“作”。

　　“我说你这是不是强迫症又严重了？”许敬恺单手将一把实木椅子一提一转摆在衣帽间正门口，像拎了个空纸箱似的轻巧。修长的双腿跨过座椅，大马金刀乖张桀骜，他一手随意地搭在腿上，一手撑着太阳穴，“不说你23，说你32都有人信。”
　　“……”许敬程微微偏头，唇角扬起一个和煦温暖的笑意，声音似夏日海风温柔舒展，“你迟早也有这一天的，如果，你不一直住在酒店不回家的话。”许敬程取下眼镜，抬手放在水晶玻璃柜子的正中央，仿佛丈量过一般精准，又像是刻在骨子里的习惯。而后径直向前取下一件月牙白色的衬衣。

　　“别别别，哥，算我求你了，千万别让我回家成吗？咱家有你这么一个天将降大任者就够了。我么，乐得逍遥。”许敬恺左手的食指一下下叩着太阳穴，浓眉不耐烦地拧在一起，眼底在暗处闪过一丝黯然，很快便被华丽灯光掩盖。
　　“你其实……”
　　“打住打住！”许敬恺双腿一收，打断了许敬程的话。他身子不自觉地后仰，是一个很明显很明显的抗拒状态，“唉，你去美国出差的时间定了吗？”
　　“嗯。30号下午18：30，洛杉矶。”明知许敬恺在故意岔开话题，许敬程不仅不拆穿，在选了一条黑色正装西裤之后还对他极有耐心的有问有答。
　　“怎么去洛杉矶？”许敬恺坐直了身子。
　　“许氏有意全资收购TH在旧金山的5家奢华型酒店，但对方坚持以保有TH10.8%的股份并获得许氏总部董事会的一个席位，甚至不惜搭进旗下在美西的全部中高端酒店作为交换。可你知道的，董事会席位……”许敬程意有所长地看了一眼许敬恺，刹那的认真严谨中透出一种很深的情绪，像是海底涌起浓烈的浑浊，藏于礁石和黑暗中的火山隐隐颤栗着，而那海面却依旧涛声徐徐……

　　“所以总部在洛杉矶的耀世集团成了你们的新伙伴？”许敬恺略微抬头将许敬程的情绪一一笑纳，华丽的灯光打在他冷峻俊朗俊朗的脸上，明暗立现，没有丝毫柔和的过渡地带。那是一张俊逸到让人窒息的脸，也是一张惯是冷静甚至冷漠的脸。

　　“你们？呵……你倒是把自己撇的干净。”许敬程捏了捏挺拔的鼻梁骨，忽而抬手将自己脑后扎着的皮筋一拽，弯弯曲曲的头发其实算不得长，但这一瞬间的“不斯文”非但没有影响他的柔和，反而让本就风度翩然的他多了一丝轻软之气。尤其是当他再次抬头，冲许敬恺温温和和扬唇一笑的时候，左颊上的梨涡格外深刻。
　　许敬程又道：“算你还知道关心公司的事，还没忘了自己姓许。”

　　许敬恺不置可否地向下撇了撇消薄的唇，带着剑锋的长眉一挑，示意许敬程继续。
　　“耀世集团同意我们全资收购，但开价高了……”许敬程伸出细长的手指在身前晃了晃，而后笑意仿佛转场淡出一般，转身给自己挑了一双高定的黑色手工小牛皮皮鞋，“这5个亿美金可以说是为了你，所以，30号的机票也有你的份。”

　　“行，走一趟。不过说好了，忙完公事就去旧金山，不然嫂子就跟人跑了……”许敬恺双脚一并，站起身来。他的声音里有明显的笑意，甚至是……雀跃。
　　许敬程有些意外——他竟然没有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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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清瑶的心情甚是复杂。过渡期即将结束，正式课业即将而来，一切都出乎意料的顺利。
　　之前几天和崔万晴女士的微信联系，难得对方没有以60秒语音矩阵暴击……虽然文字方阵一个没落下。然而，她给杨志广同志打了几个电话都没人接听，这很不正常！那个明着不敢违抗妻命，暗地里却是个十足的女儿奴的男人，就算再忙，也从来都是秒接她的电话的！可崔万晴女士将一切归结于男人养家糊口的艰辛上，杨清瑶在半信半疑中表示了隔空慰问。
　　人啊，最是经不起念叨，这天杨志广发来了信息。
　　——【瑶瑶，照顾好自己，爸爸最近忙的抽不开身，等有时间就去美国看你。切记一人在外一定照顾好自己，家中勿念。】
　　看到这里，杨清瑶那被周遭新奇事物塞得满当当的心冷不防地一沉，她心疼老杨了，这种心疼十分剧烈，是她在家的时候没有过的。

　　杨清瑶叹了口气，心想，身在故乡盼远方，身在远方思故乡。

　　好长一段时间以来，确切说，是足足有1年零10个月的时间，杨清瑶看到的世界和以前都不太一样了。
　　是了，连接她的围城和外界的地道在1年零10个月以前，在那个万家灯火，烟火通明的寒夜里坍塌了。从此她的世界里渗进了惨白的光，苍凉的景，呼啸的北风和冷凄凄的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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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我遇到那个人，我可不会像你这样，一拖就是几千个日夜。” 头等舱里，许敬恺侧头盯着一眼闭目养神的许敬程。“我啊，不会给她机会再看别人一眼。”
　　不容置喙的语气里是无法让人忽视的自信和气场，甚至有那么几分年少轻狂的恣意和无畏。

　　“……你先遇到那么个人再说。”许敬程脑子里一遍遍反复校对收购案的细节，似乎任何时候，任何事都不能左右他对工作的严谨态度。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这是他自上任许氏执行总裁以来第一次全权自主负责的案子，其结果不仅作为他是否能胜任未来许氏总裁和董事长的位置的考核，更是他近24年来所学所得的一次答辩。
　　斗转星移，时光的齿轮推着窗外的景色倒退，而许敬程就像是一匹疾驰的骏马朝着日出的山巅，朝着许廷瑞的认可和他所要追寻的荣耀不敢分神，竭力向前。
　　他是许家长子，也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从小被给予最高的期望。所以他把自己绷的很紧，片刻不歇。
　　他不得不这么做，也必须这么做。即便再倦乏，车撵也要越过顶峰，如阶梯一般的顶峰。
　　在他眼里，许敬恺是幸运的，至少不用如他这般殚精竭虑，所以他羡慕也宠溺呵护许敬恺那颗炙热的灵魂和自由的心。

　　然而，人人都说许敬恺“不务正业”，“躺在祖辈功劳簿上”……

　　许氏有巨轮前行不倾覆的资本底气和能力，以许家在全国甚至整个华人世界的地位，想要看热闹的人不在少数。那些看客活着蠢蠢欲动的人动不了许家外在的支持，那么内部的蚁穴就是他们最希望看到的——手足情深到血刃相见。
　　为权利，为钱财，为女色，为一口米一口粮……是人就会有欲，欲生爱，爱生贪，贪生恨——命运是如此的不同，却又殊途同归。
　　只是许敬恺早就将这条路看的清楚明白，情愿敛起锋芒，与世界都呈现一副生人勿近的冷漠之态，这样，他就不会出现在自己的能力和权力范围之内，更不会出现在那些居心叵测的人眼中。
　　这些，许敬程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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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时间的飞行特别无聊难熬，假寐的人到底还是无法真的睡去。
　　鬼使神差的，许敬恺点开了一部爱情片《怦然心动》。镜头一幕幕的闪过，忽明忽暗的荧光打在他淡薄冷峻的脸上，他的表情依旧没有起伏，甚至称不上有表情。可若细看，他那狭长的浓眉惬意舒展，墨色的瞳仁里有着生动的星辉，整个人竟然在这昏暗的环境里生出越来越浓的柔和。

　　电影里都是很平淡的小生活，陈词滥调的小细节。许敬恺的眉眼一挑，有些揶揄，也有些幸灾乐祸，腹诽道这怕不是按照他身这位为原型写的初恋那点儿事吧。
　　画面随之一转，女主在经历过一次次黯然神伤的失望之后，男主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心意，转而开始频频示好。许敬恺觉得自己看的是一部喜剧，他竟有些迫不及待想要看自己那衿贵的哥哥上演“追妻火葬场”的画面了。

　　然而，许敬恺唇角那一抹浅浅弧度还带着令人微醺的神采尚未消散，电影已到了尾声……
　　从童年到青春，从险些天涯各路到重归于好，男主带着一颗梧桐树苗出现在女主的窗前，两个人捧着土一起种下女主心里的遗憾，两只年轻青涩的手就这样触碰了……音乐随着最后带着暖黄的片段渐渐远去，电影结束在一曲《Let It Be Me》之中。

　　歌声渐渐淡去，尾音却像是带着钩子的银针，将那暖黄色的泡沫悄然挑破。许敬恺的瞳仁在黑白字幕中猝不及防的放大，本是有些调侃上扬的唇角倏而被拉的平直——男女主一起种下的那棵树苗，那无声却甜过蜜饯的的对一笑视，指尖触碰，影片自动退出后的海报封面……树，笑，对视，指尖，参天大树上两个离得很近的年轻背影……

　　“唰喇……”
　　脑海的深处像是起了一阵绵绵不绝的风，卷起尘土，将眼前的景色涂上泛着斑驳印记的黄，落叶簌簌变化着色彩，红了又绿，绿了又黄，可他的身体却在这交叠的四季里越变越小……眼前的景色像是耗尽电量的钟表，越走越慢。渐渐地，停在了一颗巨大的树前，他在树下看着书，书上是什么内容他记不清了，但是他好像在等什么……

　　忽然，一双清澈的如同碧海蓝天的眼睛看向了他！
　　——那双会说话的眼睛，湿漉漉地写着错愕惊慌，却也有最干净纯粹的坦荡荡。

　　是她啊。许敬恺有些自嘲地闭上眼睛摇了摇头。他啊，甚至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
　　他自认自己并不是一个浪漫的唯心主义者，甚至在很多的时候潜意识里拒绝用心去感受这个世界，但不知怎的，此时此刻有一种对命运对缘分无比的期待。
　　缘分，是超越时间和距离，超越了许许多多的不可能还能相遇的那一刻吗？
　　不，不是的，至少，不全是的。许敬恺扬唇——他信，缘分是刻意为之的数次巧合。
　　而他，正在制造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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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鱼缸儿：《Let It Be Me》这首歌很好听啊，歌词就不占字数了，后面还会出现。
许敬程：回来继承家业啊！
许敬恺：不要，不要，就不要……
谢谢，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