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火燎春风》鱼缸儿

57、海上迷雾

　　连续一个月的不眠不休，许敬恺命令江小河带着一组人马各方收集杨志广的无罪证据，另一组人马明察暗访打探杨志广的行踪，以及何时被送往公安收押。
　　期间，许廷瑞叫了他回家叫了两次，可是，许敬恺均置若罔闻。许廷瑞整个过年期间都在荷兰谈一个项目，许敬恺和杨家小丫头的事情他也听说了，杨家的事情他也略有耳闻。
　　许廷瑞是矛盾的。他和杨志广虽然算不得有多么的相熟，但也算是有一段渊源。论为人，他是信任杨志广的。可是在这个市场经济的大环境里，他也顶多能左右，甚至是操控那只“无形的手”。而那只“有形的手”才是真正的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他，只能与政为首，与权为伍，辅助，甚至是输血割肉送粮，却无法去撼动它，反抗它。
　　穷不与富斗，富不与官争。向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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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敬恺的态度让许廷瑞大为恼火，最后还是许敬程现身安抚了老爷子。他说许敬恺失恋了，杨家的事情到底还没有一个最终的定论，让老爷子给许敬恺一点自己的空间让他好好缓缓，平复下心情。
　　许家老爷子年轻的时候也是一个痴情种，回忆起年轻的时候，也是很理解这个小儿子，于是便由着他在W酒店住着不回家。只是让许敬程对盯着点儿他这个不省心，又倔的跟头牛似的的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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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谷雨，鸣鸠拂其羽，戴胜降于桑。
　　气温陡然上升，樱花败了，桃花谢了，就连杏花也所剩无几。第一次让人觉得，热闹的春结束的时候多少有些落寞惨淡了些。真真是应了那句，“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1】”。

　　4月30号这天天还未亮，久未露面的周梓昂出现在了W酒店的地下车库。一改往日的散漫态度，眼神透着一股森然之气。
　　“你来了？”许敬恺懒得抬眼，打开门后也不关门，径自走回客厅的沙发边上，高挺的身形缓缓落座。肌肉线条清晰的小臂搭在膝盖上，就那么怔怔地盯着面前的茶几——茶几上有两瓶巴黎水，中间是一个巴掌大的栗子蛋糕，蛋糕上还插着两根数字蜡烛“20”。
　　火光闪烁，在将亮不亮的黎明将男人冷硬的侧颜勾勒出一条柔和的轮廓，但却让男人的神色显得更加悲凉寂寞。
　　周梓昂的目光落在蛋糕旁边的深红色丝绒盒子上，打开的盒子里有两枚对戒静静地躺着，像是无人认领的小可怜儿。
　　小可怜儿……更可怜了啊。周梓昂嘴角一嗤，挑了挑眉，拣了个与许敬恺相对的位置坐了下来。
　　“瞧瞧你现在是个什么鬼样子？给你十分钟去收拾干净，不然……”周梓昂细长冷白的食指在手中攥着的文件上点了点，言下之意明显。
　　看着许敬恺倏然有了光彩的眸子和转身去往浴室的背影，周梓昂伸出冷白细长的手指，他的手指很漂亮，没有明显的骨节，像上等的瓷器细腻又冰冷。细长冷白的食指指尖挑起一点蛋糕上的栗子酱放进了温暖又水润的薄唇之间……这唇齿留香的味道，真甜啊。
　　周梓昂凤眸轻阖，舌尖一颗颗地舔过白牙的内侧，如同醉酒的人。
　　许敬恺再次出现的时候，蛋糕上的蜡烛已经和栗子酱融为了一体，蛋糕上的栗子酱也被人挖走了一块。
　　“谁让你动的！”许敬恺居高临下地看着周梓昂，神色冷然，很是不悦。
　　周梓昂掀了掀眼皮，懒洋洋地举起自己的食指轻轻地压在薄唇之上。“嘘……别吵。这蛋糕的滋味，啧，美的让我有点儿不开心了呀。”
　　“周、梓、昂……”许敬恺一字一顿道，“你今天来到底是做什么的！”许敬恺俯下身子，毫不客气地将蛋糕端走。
　　“嘁……别这么小气啊。你给她过生日，她知道吗？或者……”周梓昂顿了顿，挑起眉毛看向许敬恺僵硬的背影，“你把她扔下，她会原谅吗？”
　　“……你，还知道什么。”许敬恺闭上了眼睛，捏着蛋糕托盘的手指指节泛白。
　　周梓昂失笑并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手指在一众文件中滑过，选了一份往前推了推。“这份是杨志广案情的详细情况。用点手段，今明两天就可以将他保释出来。”
　　周梓昂摊开手，唇角向下撇了撇，“可惜啊，进去的人可以弄出来，丢掉的人，你还能找回来吗？”周梓昂的阴柔的笑意登时冷了下来，声音也是掷地有声的低沉冰凉，“杨志广死就死了，牺牲世界里的一个人和杀死一个人的全世界，有的比吗？”

　　——人生到底是一个苏醒的过程，还是一个沉睡的过程呢？
　　周梓昂是一个不受是非道德约束的人，所以很多让人两难的问题在他这里却会变得很简单——因为木已成舟，所以往事随风。某种意义来讲，他和许敬恺都是对这个世界抱着冷漠态度的人，但他们一个是沉睡的清醒人，一个是苏醒的沉睡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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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志广的贪腐案因为涉及国有企业改制时候的历史遗留问题，但要有问题的可不止他一个，所以这种事情处理起来，上面也要考虑牵扯面不能太广。因此，只要证明当年改制时候股份分配没有明显不合理，撤销案件很容易。
　　但假疫苗案因为波及了很多个省份，光检察机关批准逮捕的就有355人，起诉了其中299人，立案查处失职渎职等职务犯罪175人，社会影响极其恶劣，处理起来远远比贪腐案要棘手的多。
　　杨志广被举报近年来为了一己私欲，多次采购未提供疫苗“批签发”合格证以及未使用冷链运输的疫苗共计8000余支，涉案金额过百万。
　　但江小河揪出了举报人，正是康睦医院的副院长，而副院长在事发后突然辞职，海外账户上也莫名多了一大笔巨款。杨志广的冤情不攻自破。
　　“看出什么了吗？”周梓昂拿过两枚对戒对着灯光把玩。
　　许敬恺深邃的瞳仁闪过一丝冷冽的光，他夺过戒指，眯着眼睛看着周梓昂，声音如同冷铁寒冰：“两件漏洞百出的案子凑到一起，让杨志广被秘密审查的同时声名狼藉。翻案的证据如此‘轻而易举’……对方要的不是至他于死地，从一开始就不是！”
　　是了，就算假疫苗案被坐实，杨志广面临的只是3到7年有期徒刑，而不必被“失踪”，所以一出贪腐案不得不被提上日程，以至于所有人都不知道杨志广人在哪里。
　　而杨志广的失踪则恰恰可以左右许敬恺，让他选择为了保住杨志广的性命而步步陷入被动！事到如今杨志广可以被保释，这突入起来的希望却处处透着陷阱的味道。
　　“那你再看看这些又是什么？”周梓昂将一份档案用食指挑起一个角。“你和她，缘分挺深啊……”
　　周梓昂的话并非调侃，因为许敬恺打开档案袋的时候，里面赫然出现的竟然是自己的出生记录！他的手指倏然缩紧。
　　周梓昂起身，踱着悠闲的步子去了流理台，给自己到了一杯烈酒，晃了晃杯子，似笑非笑道：“没想到，你准岳父竟然还抱过光屁股的你啊……”
　　周梓昂的话虽然欠揍，但杨志广却是24年前亲自为赵素馨接生的妇产科主任！一张泛黄的黑白照片尤其惹眼——许廷瑞一手抱着一个婴儿，身后站着的便是婉婉的父亲杨志广！
　　杨志广早就知道自己摊上了麻烦，所以在许敬恺登门的时候一心想着“托孤”，并没有像其他家长一样对许敬恺进行查户口式的询问。
　　但许廷瑞必然是知道的，因为另一张照片上是杨志广第一家医院开业时，许廷瑞和他并肩剪彩的情形！许廷瑞和杨志广的交情算不得深，但对杨志广到底是心存感激的。如今杨志广蒙难，许廷瑞却想着撇清关系，虽然许廷瑞的做法无可厚非，但这多少还是让他心寒。
　　“啧，你说我怎么这么能耐呢，魏川巡的事情我也查到了有意思的线索。”周梓昂将杯中烈酒一饮而尽，“他在两年前因为一个交流项目曾经回国，巧的是，他在国内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病人就是萧北北。”
　　“从十月到十二月，两个多月的时间到底还是没有在世华佗的能力。而且魏川巡是把自己的履历做的很干净，除了他公布的信息，别的信息很难查到。”
　　“魏川巡因为一个没能救活的病人而迁怒我家清瑶妹妹，多牵强是不是？但更多的东西暂时查不到。”
　　“不过，萧家也很有意思。儿子死了，生意都无心顾及了，可每年还要去美国待上好几个月，他们又没有海外业务，就纯粹度假吗？那也不至于每年都去同一个地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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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非……萧北北没有死。”许敬恺将手中的资料扔在桌上。“萧北北，没死！”他的声音宛如死寂的夜海突然卷起了巨浪。“他没死，他在美国，但情况好不到哪里去，所以萧振华夫妇才会每年去看他。他没死，魏川巡却要把婉婉说成杀他的凶手，要么是他知道萧北北真正的死因在误导些什么，要么他和萧北北之间还有更深的利益关系！”
　　萧北北没死，婉婉就不用背负一条人命的愧疚。
　　萧北北没死，一切都说得通了。
　　“那封冒充我签名的实名检举信是我……是许敬程写的。他的理由是假疫苗案是杨家一辈子的污点，所以想让我和杨家彻底没有关系。”许敬恺控制着自己的呼吸，尽量让自己平静地陈述这件事。他需要冷静，突然涌现出如此之多的陈年往事，每一桩，每一件都看似毫无关系，却偏偏都在指向同一个方向！
　　往往需要一年半载来收集证据的重大案件，却在短短数月中爆发，曝光，自然漏洞百出。而对方的目的却仿佛并不在此，到底是为了什么？
　　到底是什么让海上升起一片迷雾，一阵风堪堪将浓雾吹散了些许，风又停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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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把杨志广弄出来再说吧，给你一个让她原谅你的筹码，就当是又给她一个生日礼物吧……”周梓昂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冲许敬恺晃了晃杯子，唇角微扬，“除了，你这个送不出去的戒指。”
　　“周梓昂！”周梓昂句句都是挑他心窝子里的软肉在戳，可旁观者的戏谑往往最能将心中的恐惧摊在你眼前，一目了然又鲜血淋漓。
　　许敬恺的声音如同惊蛰的春雷，闷闷的震的人心慌，也震的自己心慌，那是一种杂糅着希望却又带着沉闷的愤怒和悲凉。
　　雷始惊蛰，惊百虫四散，催万物长生。
　　——婉婉，生日快乐。
　　对不起，曾经说好共度余生，可我却弄丢了你，也弄丢了自己的心。
　　我想你，很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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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1】：出自《元曲选·儿女团圆》
鱼缸儿：哟，小昂昂又出来遛弯儿了啊
许敬恺：我看他这是想篡位！
鱼缸儿：不，不会的，小昂昂后面会有不少戏份，但是呢，我还在构思是不是让他game over……
周梓昂：给老子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