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火燎春风》鱼缸儿

53、希望

　　杨志广的案件吸引了全国的目光，许敬恺想要替其翻盘，无异于站在人海的对立面，螳臂当车、举步维艰。
　　更令他难以忍受的是内心上的折磨——杨清瑶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没了影踪。
　　他给他们位于旧金山的山顶别墅物业打电话，物业说屋里已经空了，没有人。屋里可见范围内没有财务损毁，车子也完好无损地停在车库。
　　他的银行卡一笔消费都没有，水电燃气的账单像是突然从某一天就静止了一样……
　　这些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的婉婉什么都没带走，除了她的人！是对他失望透顶了吧？活该啊，许敬恺！

　　他甚至不惜动用手段，潜入了杨清瑶学校内部网站，而她的学籍已经被注销！
　　“该生已被劝退”这几个字仿佛烧红的钢针反复扎着他的瞳孔。除了刺痛，他几乎丧失了所有的知觉！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命中注定的缘分就变了？总是在错过，是他先走的，但等他回头来看，她也离开了？

　　活该啊，许敬恺！你对不起她！她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离开的？还会为他哭吗？不仅仅是失望了吧，怨他恨他了吗？
　　婉婉一定知道了杨志广的消息了吧，那封检举信被人恶意曝光，虽然许敬恺第一时间进行了干预，但雁过留痕，纸包不住火的。
　　但是谁能告诉他，到底发生了什么！如果他的婉婉被学校劝退，那么她人在哪里？会立即转学延续I20吗？如果她非法滞留在美国会遭遇什么？他不敢想，他不配想！
　　是他太自负了，以为可以先一步救回杨志广，可杨志广这进展缓慢不说，他还弄丢了他最心爱的姑娘！
　　婉婉，你在哪里！

　　柳婷婷拉黑了他，他无法去联系一个刻意回避他的人。如今他只能想到一个人——闫骏驰。闫骏驰受不了许敬恺的威逼，最终不得不将柳婷婷出卖给了许敬恺。
　　然而，柳婷婷开口的第一句话却是：“你知不知道你哥也喜欢杨清瑶啊？你们还联系我做什么？”
　　柳婷婷这句话简直让许敬恺宛如雷击，仿佛灵魂被人抽走了一般。
　　……

　　兄弟俩的见面是在一家许敬程常去的私人会所。

　　许敬恺阴沉着脸，高大的身形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但目光却像是淬了寒霜一般，一瞬不瞬地盯着许敬程，那个在他生命力占据了太多的人。
　　许敬程慢条斯理地从冰箱里取出两大块冻好的冰块，又不疾不徐地给漂亮简洁的水晶洛克杯降温片刻，然后优雅从容地取出一张干净的纸巾，在上面放一块方塘。
　　接着，他神色自若地从橱柜里拿出一小瓶苦精，缓缓滴向方糖……直到方塘被苦精全部浸成棕褐色。冰好的洛克杯外壁起了一层淡淡的水雾，方塘落入杯中发出一声闷响。他不紧不慢地加入刚没过放糖的气泡水，再投入一片甜橙，一颗酒渍黑樱桃，和一些糖浆。
　　最后，许敬程气定神闲地拿起一根银色的捣棒，将浸入苦精的方塘还有甜橙和黑樱桃全部捣碎混合……他修长的手指在酒架上划过，最终停留在一瓶麦卡伦1939上。

　　优雅精致，力求完美，即便一杯鸡尾酒也要分毫不差，力求极致——酒如其人，人似这酒……传统、固执、冷漠却回味无穷。
　　许敬程将一杯精心调制的“Old Fashion”放在许敬恺面前的茶几上，向前推了推。
　　许敬恺端起手中的洛克杯，逆着光，眼里的阴沉和怀疑透过琥珀色的液体落在了许敬程的身上。
　　“尝尝看？”许敬程晃着酒杯坐在了许敬恺的对面。

　　许敬恺仰头一饮而尽，这酒是他喝过最正宗地道的“Old Fashion”，只是太过苦辣了……
　　“我这里有一份股份转让合约，我已经签过字了，只要盖章公证立即生效。”他将一叠文件推到许敬程面前。

　　许敬程笑着放下了酒杯，拿过文件慢慢地翻着。“从小到大，你给过我不少东西，我都知道。今天你这是……”说着，许敬程笑着抬头看向许敬恺，将文件又推送了回去。
　　“你连我的名字都签了啊，我差点以为是自己签的。”许敬程将自己的眼镜摘了下来，仔仔细细地擦着，垂下的眼睫如鸦翅将他那双柳叶眼遮的严严实实。
　　“是来兴师问罪的？”许敬程说的轻飘飘的，仿佛只是随口一提今日的天气一般。

　　“哥，为什么冒充我签名？检举杨志广的那封信是不是你！”许敬恺手背上的青筋凸起，他怎么也想不到会是自己的亲生哥哥在背地里摆了他一道！
　　柳婷婷的话让他突然意识到一件事，许敬程会喜欢杨清瑶那未必然，他对于一个守望了他十几年的女人都能如此薄情，又怎么会对一个未曾见过的女人动心？但，能模仿他笔迹的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能进入他房间拿走照片的人，这个世界上也只有一个人。
　　是的，他终于发现自己房间了少了什么，在柳婷婷一语惊醒梦中人之后。

　　——当你从来不会去怀疑一个人的时候，哪怕证据指向他，你都浑不在意。可一旦怀疑，那些证据便一个个地串联在一起，一针见血！他最信任的人，为何要让他和他最爱的人背道而驰？

　　许敬恺不是来调查，来质疑的。连司法机构都难以鉴定的笔迹他早该想到是谁的手笔，只是因为那份24年信任让他从来没有往这方面想过罢了！他，是来求一个答案的，求一个自己并不愿意却又不得不面对的答案。

　　“哦，都知道了啊。”许敬程仿佛早就料到了一般，嘴角依旧噙着温和的笑意。只是如今在许敬恺看来，那笑容很是刺眼。
　　“小恺啊，如果我不这样做，你们会分手吗？有什么会让你们分手，在这个世界上除了用这样的方式我还真的想不出来了呢。”

　　“为什么？为什么这样做！”许敬恺双目眦烈，幽深的瞳仁中迸发出灼热的火焰。
　　“因为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步入歧途啊。我的好弟弟，你还不明白吗？”许敬程伸出一只手，手心向下按了按，是在示意许敬恺稍安勿躁，平静下来。

　　“什么歧途？！她，我的婉婉，怎么会是歧途！”许敬恺将桌上的文件一手挥到了地上，如果不是因为心中还有所疑问，他怕是早就冲上去给自己曾经最敬爱的人狠狠来上一拳！

　　“杨志广的事情是迟早的，杨家洗不白的，尤其是假疫苗案，我早就收到了风声。那么杨家的女儿怎么能够站在你身边？嗯？你想过你身上到底背负的是什么吗？是许家，整个许氏。你以为这么多年以两手空空就可以真的置身事外了？你姓许，这件事从你出生开始就没得选。你要因为一个浑身污点的女人和她的家庭把自己，把整个许氏都弄脏了吗？小恺啊，你该长大了，这么简单的道理怎么不明白呢？”
　　“去他妈的明白！许敬程，我叫了你这么多年哥，自以为待你没有半点掺假，你怎么可以背着我做这样的事？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

　　“替你做决定？这么多年你替我做的决定还少吗？你把自己的那一份一点不留的给我的时候，有问过我是什么心情吗？是，我需要那些东西，它们能帮我追求更好的名利，能把我变成更优秀的自己，可是你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你以为我就能心安理得的接受？”
　　“我啊，总觉得比你矮半头呢，对你有愧呢……这笔人情，你说说怎么算？我当然是要对你补偿，选择一条对你最好，最有利的路啊。”

　　“谁他妈要你有愧？你把自己逼成什么样子，这些年你把自己逼成了什么样子了？你也姓许啊，那些本就是你该得的，你也足够优秀，你衬得起那些名声和财富以及关注，你到底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许敬程：“我只是希望你的人生不要走错路啊……”

　　“我的人生什么时候要你替我作安排了？你自己活明白了吗？许敬程，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警告你，不要再参与我和婉婉之间的事情，包括她的家人。我不想和你走到那一步！”
　　“为了一个女人和自己的哥哥反目，值得吗？你忘了……妈，说过的话了？”许敬程带上了眼镜，镜片反射的光掩去了他眉目间的神色。

　　许敬恺两腮的肉绷得又硬又紧，他能清晰地听到牙齿咯咯作响的声音透过血液传到鼓膜。
　　赵素馨的话他怎么能忘记？但，杨清瑶是他的底线，是他想要拥有也是唯一想要的人。

　　一场谈话，不欢而散。这似乎是24年的时光里兄弟俩第一次的争吵。
　　“小孩儿长大了啊……”许敬程看着那离去的高大背影，笑着呷了一口酒。“不经历磨难怎么能长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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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敬程说自己除了伪造了检举信上的签名，没有再做过其他的事情，对于那张全家福绝口不提。但是在第二天，酒店的经理便抓着一位保洁人员前来请罪。
　　保洁说他失手将清洗剂洒在了照片上，照片毁了他担心被追责，所以一不做二不休将照片丢掉了。
　　又是一场看似合理却有充满诡谲的巧合。

　　许敬恺从许敬程这里得不到更多有用的信息，但许敬程对于检举信毫不避讳地承认，也反过来给了他一个最大的机会。
　　由于字迹太过相似，签名就三个字，样本可参考的价值有限，所以笔迹鉴定迟迟没有突破口。
　　但如今许敬恺却有了关键的证据——当他模仿许敬程的字迹的时候突然意识到，许敬程平日里只要签名都会用到一支笔，看似是普通的墨迹，但在紫外线灯照射下会有蓝色的重影。
　　而许敬恺在签名的时候惯用的隐形笔却是水性墨水——荧光的颜色不一样！

　　杨志广的检举信涉嫌伪造有了实质性的证据，在其他证据不足的情况下，这就意味着许敬恺连日来的努力终于有了进展，尽管得来这个进展，让他付出24年的信任动摇了。

　　他能为许敬程所做的随后一件事，便是不公开直认这封信到底是谁造的假，反正这种墨水也不是许敬程一个人的专利。但，这是最后一次，如果许敬程再一次伸手，他不会放过他！不会！
　　有了关键的证据，安达动作很快，并且很快地查到了假疫苗案其实另有其人……由于证据链不完整且有了新的案件嫌疑人，杨志广的案子被退回了公安机关，听说不日将会送往看守所。

　　一切突然变得顺利起来，仿佛希望就在眼前。

　　可是，他的婉婉丢了，去了哪里至今杳无音信，宛如一滴水归于大海，消失的彻彻底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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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鱼缸儿：取保候审可以安排上了。
许敬恺：你少整幺蛾子！
鱼缸儿：我也不容易啊，公检法一窍不通，查了好几天才弄个大概，你让我写写嘚瑟下啊。
（司法流程有不合逻辑的欢迎指正，我好吸取经验教训）
谢谢，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