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火燎春风》鱼缸儿

36、“金屋藏娇”

　　杨清瑶醒来的时候，发现攥在手里的手机竟然没有回复。
　　打电话过去，机械的女声提示对方已关机。
　　……人呢？
　　他们恋爱的时间不长，两周而已，却几乎是天天见面。这样的情况还是头一次，电话关机，信息不回。
　　杨清瑶画画都提不起精神了。哎，“明知相思苦，偏要苦相思。”
　　……

　　许敬恺走的匆忙，到了机场才突然发现忘记带护照。他当即给许敬程打了个电话。
　　他的房间是指纹锁，密码只有许敬程知道。

　　W酒店顶层。
　　许敬程一般不去许敬恺的房间，因为他在家他就会回来。
　　当他进来的时候明显一怔，甚至怀疑自己进了健身房。
　　房间虽然大，但书桌就一张，还是很好找的。护照就摆在桌子上，许敬程勾了勾唇，心想，难得啊，恋爱果然降低智商和记忆力。
　　但他的手堪堪挨上护照，视线便被贴在台式电脑右上角的照片吸引了视线——一张拍立得，上面工工整整用苍劲的笔迹写着：“1月7日，全家”。
　　许敬程一把揭下照片，死死攥在手里。好像生怕自己看错了似的，柳叶眼眯成窄缝，甚至抬手取下了眼镜……
　　可无论怎么看……自己弟弟搂着的都是杨清瑶，他听过名字，也见过的人，南城墓园有过一面之缘的女孩儿。但女孩儿左侧的中年男人……
　　杨志广和杨清瑶竟真的是父女？！
　　许敬程胸口一闷，手不受控制的抖动，眼镜掉在地上，被他无意识地踩碎了都没有察觉。
　　怎么会这么巧？他们是父女！杨清瑶对许敬恺意味着什么？怕是命吧！可为什么事情会到了这一步？！
　　许敬程双手插进头发里，整个人跌坐在椅子上，这个惯是斯文儒雅，雍容华贵的男人此刻满脸尽是狼狈。
　　尽管他形容狼狈，动作迟缓，可他脑子里却在飞速的计算着。
　　——许家，他唯一在乎的只有许敬恺了。他最后的善意便是保全以及成全他这个弟弟，甚至是他想要的人和东西他许敬程都可以尽一切的去满足。
　　这是他过去三个月的思量，也是跨年夜那晚的决定。
　　可是，许敬恺的幸福如果是来自杨志广的女儿的话，这事怎么算？！这不可能，也不可以！
　　她既然是杨志广的女儿，那么，就注定绝对不能进许家！至少不能在他许敬程的眼前出现！
　　他要的是……杨家的家破人亡，血债血偿！

　　这段时间，他只是小小地动了动心思，杨志广就受尽了水煎火熬，整个年底到年初都在各种的审计和调查中疲于应付，而且……这件事很快就会尘埃落定了。
　　如今多出许敬恺和杨清瑶这么一层关系，虽然在意料之外，但也正好有了一个让他们绝对不可能在一起的绝佳机会！
　　“所以对不起了，我的好弟弟。”许敬程苦中带笑，谁让她偏偏是杨志广的女儿呢？这是我的脓疮啊，就算剔除了我的人生也不完美了，可你的人生还很长，换一个吧？留着毒血的人，留着干什么呢？
　　许敬程把这张刺眼的全家福放在自己的钱夹里。脸上的温润不再，眼深如海，一片阴云覆盖了昔日翩翩如玉的许家太子爷，好似暴风雨即将来临。
　　……

　　新学期第一堂课，洛冉没有来。
　　许敬恺提过，说洛冉会休学一段时间，看来是真的。
　　提起许敬恺，这个人已经消失96个小时了。杨清瑶的心里突然有些难过。

　　什么恋爱嘛，在一起的时候恨不得24小时都黏在一起，这一不见面，连人都找不到了。杨清瑶撅起小嘴儿心里暗暗画着圈圈。
　　午休时间，杨清瑶喝着巴黎水，恹恹地站在台阶上等柳婷婷来找自己。下午没课，也没心思做别的，和大柳吃顿饭就回去画画吧……哼，再也不画什么眼睛了，丑死了，桃花眼，勾谁去了呢！
　　就在这个时候，杨清瑶的手机响了。
　　杨清瑶以为是柳婷婷，看都没看来电显示，心不在焉地接了起来。
　　“喂……”
　　“喂……”
　　电话里传来了那朝思暮想的声音，清泉击石般，带着震动胸腔的回响。
　　杨清瑶的心脏“噗通”一声掉进了泉水里，被泉眼冲的上上下下乱滚。
　　“哼，我当你失踪了，4天啊，总裁很忙啊。”杨清瑶深吸了口气，撇着嘴有些不高兴，可心里却不争气的生出一股欢愉和激动。
　　“小丫头……”男人耐着性子哄着，还传来了低低的笑。
　　“走开，我不想和你说话，失踪人口不配说话。”嫣红的唇瓣撅起来，水润润的。
　　“婉婉……生气啦？”
　　一句婉婉，胜过所有。他还记得，已经足够。
　　杨清瑶只觉得鼻尖一酸，眼眶瞬间就红了，瓮声瓮气地说，“什么婉婉，你叫谁呢？”
　　“婉婉……丑猫婉婉……好看的婉婉……名字好听的婉婉？”
　　杨清瑶：“……”抬头，得绷住，不能哭，小性子还得耍一会儿！
　　那男人却铁了心似的非要逗弄她不可：“我亲爱的……婉婉？嗯……老婆婉婉？”男人总喜欢把“婉婉”两个字拖的又慢又长，尤其是第二个字，简直像是拐着弯儿的诱人。
　　杨清瑶：“！”男人的声音是真好听，酥酥的沉沉的，像带着小钩子的毛穗儿刷在心脏上。
　　刺疼一下，酥痒一下，酸胀一下——太让人受不了了！
　　“瞎喊什么呢！”杨清瑶眼睛红红的，这下连耳朵尖儿都红了。
　　“老婆”这个词，也太………难为情了吧！
　　“要……抱抱吗？”男人似乎听出了小丫头的恼羞成怒，一点儿也不收敛，反而更肆无忌惮了。
　　“抱什么抱，上哪儿抱去？”杨清瑶的声音已经哽咽了，嘴上耍着脾气，可语气已经很软很软了，几分委屈听的让人心疼。
　　“学校门口，喷泉，来抱抱？”许敬恺的声音里带着诱哄缱绻，柔的比那二月春风还要丝滑。
　　“你！”杨清瑶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看向远方，指尖颤抖着，“你……你来了？！不……不是……你怎么……我……”杨清瑶有些语无伦次，这也未免太不可思议了。
　　“嗯！”
　　“来了！”
　　“等不及要见你！”
　　“我来了！”
　　“我，想你了！特别想！”男人每个字都说的很重，也说的很慢，一句一顿，声音里带着温柔宠溺的笑意，但却极是认真，那声音一下下砸到杨清瑶的耳朵里和心底，在很深的地方扎了根，发了芽，开出了无比绚烂馥郁的花。
　　……

　　午休的时候很多学生在往门外走，潮水一般。只见潮水里突然冲出一只海燕，小脑袋仰着，眼里只有前方，带着思念狂奔而去。
　　许敬恺开了一辆崭新的浅银色R8，还没上车牌。身高体长的他生的极其出众，此刻脸上还挂着温柔的笑。
　　——空山无人踪，水流花始开【1】。是孤冷的他和冁然而笑的他之间的区别，是如此不同的二人又如此默契和谐地彼此呼应在同一卷轴里。
　　——万古皆长空，一朝风与月【2】。是从前的他和现在的他之间的不同，却又真真实实地存在于他的身上。

　　许敬恺穿了一件黑色带暗纹的薄休闲夹克，里面是黑色的高领毛衣，穿了一条黑色牛仔裤，显得身高腿长让人忍不住仰视的目光。
　　他向来不喜欢穿正装，平日里穿着也是简洁到冷清的样子。今天的风格与以往大相径庭，，高领毛衣也遮不住他修长的脖颈，潇洒中带着几分难以言说的风情。
　　黑色的碎发在海风里飘着，白净的脸上是一双笑起来波光潋滟的桃花眼，这样的男人往学校门口一站自然就吸引了不少目光。
　　但他的眼里只有那个向自己狂奔而来的小丫头，他倚着车身的身子立刻挺了起来，微微前倾，展开修长有力的双臂，唇角的笑意更深了几分，带着醉人的蜜酿。
　　杨清瑶几乎没有减速，从她看到他的那一刻开始。
　　她一口气冲到许敬恺面前扔掉书的同时直接跳起来，两只小白手勾住许敬恺的脖子双腿盘在男人劲窄有力的腰间。
　　许敬恺就手拖住了小丫头的匀称笔直的大腿，胸腔里的笑声震的杨清瑶心口发麻。而她奔跑后的喘息和温度悉数落在那人的颈侧，惹得男人偏头，用脸颊蹭了蹭小丫头的后脑，很怜爱，很知足。
　　男人唇峰明显的薄唇很性/感，凉凉地贴在杨清瑶滚烫的耳朵，似乎是故意的，他压着嗓子，话里带着潮热的气浪，他说：“婉婉今天怎么没穿裙子？”说着大手在杨清瑶的腿根上下滑动了几下。
　　杨清瑶：“！”猛地抬头，瞪着许敬恺的眼睛，“恶狠狠”地骂了一句，“臭流氓！”
　　“我的婉婉太热情，情难自禁。”男人单臂拖着杨清瑶，抬起一只手，伸出手指在小丫头红扑扑的脸颊上点了点。
　　“那……接个吻吗男朋友？我也情难自禁。”杨清瑶躲开男人的手指，搂着他的脖子往后仰了仰，目光直白认真地看着那双潋滟的桃花眼，那双眼睛，果然清澈的很，好看的很，让人喜欢的很！
　　许敬恺早就见识过小丫头的大胆和热情，分明每次主动撩拨的是他，但每次输得一塌糊涂，心甘情愿的也是他。
　　比如现在，刚刚还“耍流氓”的男人眉尾一挑，一抹红晕顺着黑色的衣领，一寸寸地爬上了耳根。
　　这个世界上人来人往，相爱的人何必在意旁人的眼光？
　　一个吻也不知道谁先主动，轻柔又热切，难舍难分。
　　入耳的是徐徐海风，是树叶沙沙作响，隐约还有路人的惊呼，赞叹，羡慕，以及口哨声和掌声。
　　这里的人很简单，很热情，对于身边美好的事物总不会吝啬几句赞美与祝福，哪怕只是路过。
　　……

　　这个吻很轰动，校园论坛和FB小组里几乎瞬间就炸了。赞美男才女貌的，感慨香车美人的，钦慕男人容貌身家的。当然，其中也有一些不同的声音……
　　Jason的手机里不断传来提示音，但他根本没有去看。本来就不屑于看，现在更是无暇顾及。
　　他亲眼看见自己喜欢的人奔向了另一个人的怀抱，那么的激动欣喜，那么的不顾一切。
　　——就……那么喜欢吗？
　　Jason站在十数米远的地方，眼睁睁地看着杨清瑶和另一个男人亲密的互动，甚至……亲吻。
　　他想要一个家——老天不给。
　　他想要一段平淡无奇的生活——老天不给。
　　想要一段感情和一个人——老天还是不给！
　　Jason看着眼前的那对人，实现不受控制的无法挪开，插在裤袋里的手指渐渐掐入掌心。心里将那些救苦救难的佛祖、耶和华里里外外骂了个痛快！

　　……
　　大概是他的目光太过炙热，和围观的人太过不同，太过格格不入。
　　抱着杨清瑶的那个高大男人微微偏过头，向他看了过来。
　　Jason架着一副宽大的墨镜，墨镜很好地阻隔了那道探究的，不悦的眼神，也很好的掩盖了自己眼中的不甘与愤怒。
　　Jason的身量和许敬恺差不多，只是略微单薄了一些，所以他们的视线在一个水平线上，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才将彼此眼里的东西能看的一清二楚。
　　不，是Jason看的一清二楚。
　　只是这看清楚之后，Jason掐紧的手倏然松开了。
　　他好像突然明白了，那个女孩儿曾问过他一句话，“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见过？见过。可见过的不是他，是他啊！
　　同样是一双桃花眼。一双似海，深却清澈，广阔，勇敢；一双如墨，深却沉重，压抑，悲哀。
　　一样，又完全不一样！

　　医生给自己做不了手术，画家也最难画好一张自画像——伦勃朗把自己画成了证件照，达芬奇把自己画成了保守派，梵高把自己画成了一本正经的人。
　　人，越照镜子越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样；但人，却可以从别人的眼里看到自己什么样！
　　——Jason从那个男人的眼里，看到了自己。这很荒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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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人是你朋友？”许敬恺放下杨清瑶，冲她身后的方向扬了扬下巴。
　　杨清瑶回过头，见是Jason，便冲他挥了挥手，然后自然而然地挽起许敬恺的胳膊，冲他喊到，“我男朋友来啦，改天一起吃饭啊。Bye。”然后她转过身看着许敬恺，“那是Jason，一个很热心的学长。”
　　“离他远点，学长的外皮下都是勾引学妹的心思，尤其是那种热情的。”说着，许敬恺把杨清瑶拦进怀里，另一只手抬起很是散漫地冲Jason食指向上比了一个“一”的手势，而后不动声色地迅速伸开其他手指，向外一挥。
　　——这是一个带着警告的招呼。
　　Jason抬起食指勾下墨镜，笑着看向许敬恺，拇指缓缓地滑过鼻尖。
　　——这是一个不屑的，带着挑衅的手势。

　　杨清瑶的眼里只有许敬恺，对这些男人之间的小动作全然未察。她踮起脚，在男人的下巴上亲了一口，然后又狠狠地咬了一下。她道：“你还没告诉我，你怎么来了？”
　　显然，杨清瑶的亲昵让许敬恺心里很是受用，于是他绕到杨清瑶的身后，将她半抱半推地送上了副驾，然后俯身把小丫头压在座位上狠狠地亲了一口，唇角上扬道，“我来，‘金屋藏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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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子一路开上了山，沿路便可俯瞰整个旧金山，最终车子在进入一片别墅区的时候挺了下来。
　　“闭上眼睛，收礼物。” 许敬恺回眸，深深地望着杨清瑶，他的小太阳……婉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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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1】：原句：“空山无人，水流花开”，出自《□□阿罗汉颂》·苏轼·宋
【2】：原句：“万古长空，一朝风月”，出自《五灯会元》·卷二
谢谢，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