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火燎春风》鱼缸儿

34、不解之缘

　　还是那班UA889，同样的航线，不同的心情。
　　上次是兴奋紧张，这次是不舍牵挂——浑浑噩噩的11个小时变得更加漫长。

　　——“下了飞机给我信息，手机里是国内的手机卡，国际漫游给你开通了，下飞机不换卡也有信号。”
　　——“你美国的电话卡我放在了你护照夹的内侧，拿护照的时候小心，别把卡弄丢了。”
　　——“记得去考驾照，这样出门就不用带护照，护照丢了很麻烦。”
　　——“你行李太多了，13个箱子，机场有工作人员你找人帮你拿，别自己动手。”
　　——“今年过年和情人节挨着，到时候我去找你。”
　　——“想你了。”
　　……

　　飞机还在滑行，杨清瑶就忍不住开机了。
　　开机就被着连环微信轰炸的眼睛酸胀……唉，恋爱中的女人都是哭包啊，杨清瑶自嘲道，心里却满满当当的幸福与知足。
　　许敬恺的微信头像也换了。
　　之前是一片空白，现在成了交握的两只手——对于他这样的人而言，这着实是太高调了。
　　许敬恺的朋友圈只有一条状态，圣诞节那晚发的那条。
　　但杨清瑶刚刚翻开的时候，发现许敬恺的朋友圈更新了：
　　“……”一个省略号配了一张空荡荡的机场大厅。
　　看着莫名让人心酸。
　　杨清瑶回复了一排红色爱心，然后一个越洋电话打了过去。只是没说两句就要下飞机了，于是她不得不先挂了电话。
　　挂了电话才发现有几条新的未读信息。
　　大柳：【瑶宝儿啊，你到了没有啊？我们在机场大厅等了好久了啊。】
　　刘雅言：【我昨天才回来，时差起不来，在家里等你啊。】
　　刘雅言：【瑶儿啊，你可算回来了，你这一走，我们这家不成家了。家里见。】
　　叶菲：【欢迎回来。】
　　闫骏驰：【今晚开趴？】
　　Alex：【厨神，饿！】
　　Jason：【3号门。】
　　杨清瑶：“……”很热闹啊。
　　……

　　杨清瑶从机场里出来的时候那叫一个声势浩大！自己推了一个登机箱，身后跟着四个彪形大汉，要不是穿着工作服，还以为是私人保镖呢，只见每个人推车上都摞着三个箱子。
　　杨清瑶很头疼这13个箱子。崔万晴女士还真是搬家。
　　说起出发那天，还有那么一段儿趣事。
　　一大早江小河收到了Boss的消息，那可真是春风得意啊。终于被心心念念的Boss召唤了，江小河一身黑色棉衣，想了想将里面的T恤换成了一件正装衬衣，兴高采烈的跑到许敬恺那里报到了。
　　结果……结果……结果就是让他去搬行李！
　　杨清瑶到现在都记得那肌肉块撑得衬衣都快炸了的男人用委屈幽怨的眼神看她。

　　今天接机的是Jason和柳婷婷。
　　但看着这么多的行李，于是叫了有车一族闫骏驰前来支援。闫骏驰这回倒是没有掉链子，不过得等四十分钟。
　　等待的过程中柳婷婷抓紧时间和杨清瑶八卦。之所以在这里就八卦柳婷婷是存着一层心思的。
　　事情要从这个这个假期说。
　　如刘雅言所说，杨清瑶走后，就颇有些“家不成家”的感觉了。
　　平日里有事没事就扎在一块儿的人，各忙各的，见面都很少，更不用提聚会什么的了。好像杨清瑶就是那个把大家拴在一起的绳子，绳子没了，就都散了。
　　但就在圣诞节那天一大早，Jason难得的给柳婷婷打了个电话，电话里他们一共就三句话。
　　——“杨清瑶谈恋爱了？”
　　——“对。”
　　——“知道了。”
　　这三句话并不能说明什么，却也恰恰说明了什么。
　　柳婷婷也不是多事的人，看着Jason并没有什么其他想法的样子，这件事就算是过了。有些苗头还没萌芽就死了，那么还有什么必要说它曾来过呢？
　　Jason握着行李箱的手紧了紧，抿着唇，想说什么，可是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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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恺对你好吗？”
　　“好！特别好！早知道恋爱这么美好，我就该早恋了……不不不……早恋对象那也得是他才行。”这一刻，杨清瑶的头发丝都是笑的，本就是人群里极其夺目的存在，因着这层颜色，更是引人目光。
　　柳婷婷嗔怒地拍了拍杨清瑶的胳膊：“行了。我就不该嘴欠问你！”
　　对于杨清瑶高调“炫富”，柳婷婷心里是开心的，但说不受刺激也确实是不可能——同样都是姓许的啊，那个风度翩翩温柔和润的人十几年了，十几年了啊！反倒是那个从小到大冷的让人害怕的，这一燃烧起来，不得了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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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上，Jason很沉默，听着后排两个女孩说个不停的谈话，他的思绪飞到了天际。握着方向盘的手，大力捏着，指尖由红变成青白色。突然，手指就松开了，Jason看着眼前的红灯笑了笑。
　　——果然啊，我想要的从来都不属于我。果然啊，这个世界还是一如既往的“善待”我！凭什么啊，为什么啊！
　　衣衫下，腹部后腰那些淤青的痕迹突然就开始疼了起来，疼的五脏六腑都在搅动。
　　……

　　杨清瑶的时差因为恋爱的躁动和思念的失落变得格外没有存在感。整个人像神经病似的在兴奋和惆怅间无缝切换。
　　明明身体很累了，可却无法停下来，于是放下行李就开始准备晚餐，准备把自己无处安放的精力都用在“饲养”小伙伴身上。
　　Jason拒绝了邀请，杨清瑶到不以为然，谁还没有个事儿啊，Jason今天能来接她已经是很感激了，于是赶紧翻出带来的特产，满满一大袋塞给了Jason。
　　Jason接过口袋，里面有北京糖葫芦，有天津麻花，有武汉鸭脖，有海南的苦丁茶，有四川牛肉干……
　　杨清瑶说，这些虽然不能代表中华美食的博大精深，但总归能尝尝各地的味道。
　　Jason对中国的印象停留在5岁以前，还留下的那么点儿印象哪里值得这酸甜苦辣咸的味道？
　　但他还是笑着接了过来。
　　那是她专门带给他的。这个世界上还有个人记得她他，可是这个人……竟然也不是自己的了。
　　Jason抬手在杨清瑶头上轻轻揉了揉，说了声谢谢，便离开了。
　　杨清瑶赶紧在自己头上蹭了蹭，暗道一句：“头可断，头发不能揉。”她心里想的却是，许甜甜爱揉她的头，也就只能许甜甜才能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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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饭桌上是难得的和谐温馨，“和谐之家”四个人，三菜一汤，聊着这个假期的见闻。
　　叶菲说她在假期找了家奶茶店做兼职。
　　留学生做兼职这事儿听起来容易，其实并不见得。第一条你鉴证上的身份就把你卡死了，所以只能偷偷找一些小店做兼职，拿最低的时薪，还得防着被人举报。不过好在是现金结算，还有小费拿。
　　这些对于叶菲而言，在奖学金没有下来之前也算是有进账了。
　　刘雅言说她早就回来了，去了一趟东部玩儿，昨天回来的飞机上遇到一个超级有型的男人，还留了电话，说不定下一个恋爱的就是她。于是伸手摸了摸杨清瑶的脑袋，说传传好运。
　　被摸头的杨清瑶：“！”为什么都要揉她脑袋！从今天起谁都不给揉了！
　　柳婷婷吃着，像个相声里捧哏的演员。
　　她的假期么？乏善可陈，除了图书馆就是宿舍，没什么可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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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这是在挑衅我？还是在打击我？”柳婷婷一脸不满的看着杨清瑶，眼底倒是没有丝毫的不满。“好端端的提他干嘛，你以为是你们家那位外冷内热啊。”柳婷婷声音越来越小，眼底的失落却是越来越浓。
　　躺在床上的时候，杨清瑶问她最近和男神进展如何。
　　如何？和以前一样，她都是自说自话的发着信息。也不一样，他的回复更少了，总共就一条。
　　她说： “新年快乐！希望你新的一年一切顺利安好，万事胜意。”
　　她还想说：“我想你了，你会来看我吗？”可是她知道他不会，也不再做白日梦了，所以也就不用说了。
　　他回：“你也是。”
　　看看，连标点符号都工工整整的……没感情的。

　　“你说，他们兄弟俩就没一点儿像的吗？”杨清瑶没见过许敬程，但通过柳婷婷的话来看，那应该是一个很温柔的人，可内心似乎……这两个人一个外冷心热，一个面热心冷。
　　许甜甜的哥哥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她那么好的男朋友身上的那些看不见的，沉沉的东西和他的哥哥有关吗？杨清瑶神游天外。
　　“不像，长得就一点点像。许敬程是那种一看就让人很舒服，觉得很好相处的人，和他说什么都是好脾气的应着你。”
　　“许敬恺小时候就是出了名的刺头，小小年纪也不知道知道怎么回事，冷眉冷眼的，成天到晚的能不说一句话，力气都用来打架了。只是上初中以后吧，许敬恺就不怎么出现了，可以说完全不出现了。后来，我也搬家了。”
　　杨清瑶：“！”打架的小甜甜……应该……很帅吧？
　　柳婷婷枕着手臂，未察有人已经开花儿了的脸，她看着天花板继续回忆。
　　“每次我爸回来闹的时候，我会躲在公园的观景台后面，一个人，一直等到太阳落山，有那么几次，他路过，会笑着坐在我身边，给我一块奶糖，什么也不说，坐坐就走。后来我问他为什么给我奶糖，他说还我的薄荷糖。呵……那会儿多好啊。”
　　“他就那样不远不近的站着，我总够不到他。不给我靠近的机会，又给我靠近的希望，给了我离开的机会，我又舍不得离开。”
　　“我倒是不一定要求一个结果，反正我生来八字里就可能缺少这些东西，觉得婚姻啦，家庭啦，都是强求的过眼云烟。”
　　柳婷婷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撑起手臂转了个身看向杨清瑶。
　　“唉，刚说许敬恺小时候打架，我倒是见过一次。你知道吗？他竟然因为一只流浪猫把七八个小男孩打的哭爹喊娘的跑回家告状呢！”
　　杨清瑶立刻端坐起身子，一副要听柳婷婷“传道受业解惑”的架势。
　　柳婷婷晃了晃脑袋，继续道：“我印象特别深。他们住那片附近有个公园，我也常去。那天我上前劝阻那群孩子不要再打那流浪猫了，那只狸花猫被打的都不动了，可没人听我的，急的我直哭。后来许家那两兄弟过来了，那群孩子赶紧跑了。”
　　“那时候小猫已经不行了，许敬程多温柔的一人啊，蹲下来把小猫抱在怀里问我要不要送它最后一程。但，你知道许敬恺做什么了吗？”
　　杨清瑶摆手示意柳婷婷别卖关子，有话快讲。
　　柳婷婷笑道：“他追上那群孩子，里面还有比他大的呢，二话不说，抬脚就踹，拳头抡的特别狠。”
　　“后来的事情更诡异，许敬恺竟然把那只小猫带去医院，后来自己养了起来，还给那只猫取了一个……取了一个特别……哈哈哈……”说到这里，柳婷婷眼里染上一层过去的时光带来的欢喜，笑的上气不接下气。
　　“那只狸花猫，公的唉，竟然叫婉婉！我问他是不是饭碗的碗，他瞪了我一眼说，婉约的婉！你说这不是逗吗！他唉，许敬恺唉，那会儿多大了？十来岁吧，已经个头很高了，脸一沉能吓得小孩到处跑的一人，竟然给一公猫起那么个名字，人家还倍儿有理，说丑猫就得配这么个名字！”
　　“你是不知道他当时那表情，我真的一辈子忘不了，干什么呢这是？演一出‘铁汉柔情’？这就是他的黑历史有没……”柳婷婷话没说完，看向杨清瑶的时候竟然发现她非但没有笑，反而是整个人愣住了。
　　不好笑么？她家瑶宝儿明明是个笑点那么低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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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哭什么？哭你的猫太丑？”
　　——“我才没哭呢。我的猫也不丑，它名字很好听啊。叫婉婉！”
　　——“什么？”
　　——“它，猫婉婉；我，人婉婉。我们的名字很好听吧？”
　　——“呵……还行吧。”少年嘴上冷，唇角却勾起一抹笑意，融在了午后的阳光里，金灿灿的。
　　8岁那年夏天，外婆家，洛宏村。
　　方塘边上有一棵很大的香樟树，树下有块石头，一个很好看的少年坐在那里，手里捏着一本书，一看就是一个下午。
　　那是他们之间唯一的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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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她被父母送去外婆家的一年，她第一次离开父母，她不开心却也没办法反对。
　　那一年，外婆叫她“婉婉”。
　　那一年，崔万晴说的最多的是，“你别老想着回来，爸爸妈妈实在太忙了，你多理解理解。”
　　还有，“你要再哭就别回来了！”
　　母亲无心的气话，让她害怕了一整个夏天。
　　不知道什么时候，树下多了个少年。
　　那个少年在她最无助害怕的时候，问她，“哭什么？”，还说，“还行吧。”
　　那个少年的眼睛很漂亮，比方塘里的水还要清澈；那个少年浅浅的笑很漂亮，比午后的太阳还要亮。

　　那年夏天，他看他的书，她画她的画。他看到她在看他，画他，只是笑着摇摇头，单手托腮，食指点在眉心上。
　　于是那个少年成了她画里的风景，和一整个夏天。
　　那时笔画稚嫩，画的却是最深刻的模样，这一画便是好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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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清瑶的心突然一窒，一种疯狂的猜测在脑海里蔓延。
　　——是他吗？应该是他！
　　杨清瑶几乎是跳下床的，心跳都快冲出喉咙了，她慌慌张张的手都抖了，一个个的打开自己的行李箱。崔万晴女士说，她画室里的“珍藏”也给装了过来了。
　　它们在哪里？！
　　终于，在打开第9只行李箱的时候，她一眼便看到了那一摞厚厚的速写本。突然她就有些不敢翻开了。
　　杨清瑶狠狠地吸了几口气，最后一口气几乎是憋着。
　　她，翻开了第一页。
　　香樟树的叶子还是一片一片的硬生生的立在枝头，明暗关系还不明显，树下的人占据了画幅的四分之一，眉眼糊成一片。
　　画纸的右上角专门花了几对眼睛，是刻意的练习。
　　一页页的翻下去，树画的越来越逼真，简直可以媲美照片，树下的人却化成了一抹剪影。唯一不变的是画纸右上角空白处总会特意再去画一双眼睛。
　　其实这双眼睛看起来和许敬恺的是有些许区别的，但两双眼睛给她的感觉是一模一样的。
　　——那似曾相识的感觉，原来在这里！

　　从记忆深刻，再到模糊，反复画这张画成了杨清瑶的一种习惯。但她从来没有想过，那个惴惴不安的夏天遇见的少年，兜兜转转，竟然会再次遇见，竟然还是让她欢喜的喜欢！
　　——不解之缘！
　　他们的缘分不是从今年的秋天才开始的，而是在她的8岁，他的13岁。
　　杨清瑶拿起手机，对着画纸的第一页拍了一张照片，发给了许敬恺。
　　她说：“你还记得我吗？我是婉婉。猫婉婉，人婉婉。”

　　今夜的旧金山，月色很美，太平洋西岸的你也能看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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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