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火燎春风》鱼缸儿

189、张耀奇，终

　　西河嘉苑，张耀奇一处极为隐蔽的住址，他不知道自己在里面不见天日了多久，脑子里一直在回放自己的过往。
　　当张耀奇得知魏川巡被救护车拉走的时候，他脑中的一根弦断了。魏川巡自残把自己捅的只剩半口气，就算是救回来也只有彻彻底底关在精神病院里了……魏川巡是一颗废棋，是他算计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出了纰漏。
　　张耀奇总是在算计，算计这个算计那个，他最擅长的算计就是如何明明掺和了一脚却能让自己置身事外。
　　有人借刀杀人，有人暗度陈仓，有人瞒天过海偷梁换柱。可他张耀奇却什么都做，却每一样都只掐着分毫做呢么一点点，神不知鬼不觉地“捡漏”。他不在乎这其中会费多大力气绕多少弯子，他只在乎最终的结果。
　　……

　　门锁传来响动，张振奇一惊立刻回头。西河嘉苑是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的地方，是谁会来？是谁在开门？
　　就在他晃神的时候，一抹清瘦的身影已经踏着夜色向他走来！
　　窗外憋闷了一天的低气压终于在这个春日的夜晚炸响了第一声春雷，一道闪电劈下，张振奇看清了那张脸……他太熟悉了，即便不看那张脸，他也知道那是谁。
　　……

　　时间回到当天中午，黑云压城，风静树止。
　　泥土的腥潮之气在有人眼中是新生之意，在有人眼中是腐朽之味。
　　天恒娱乐所在写字楼对面的茶餐厅里，张振奇收起脸上一贯的轻慢，他双目紧锁坐在他对面那副比他还要瘦，几乎可以用羸弱来形容的人——萧北北。

　　张振奇本是悠哉地半躺在卡座里的，他从不认为这个“玻璃人”能对自己造成什么威胁。直到萧北北敛去一脸灿若朝阳的笑意将一份资料推到他手边。张振奇只是打开看了几行字，登时坐直了身子。
　　资料里张振奇做过的“勾当”从他十几岁开始一直罗列到现在，那白纸黑字格外刺眼。有些混账事情他已经记不清了，可看到那些文字的时候他又想了起来。他知道萧北北和谁是一队的，这就意味着这几张纸只是一种“警告”，比周梓昂的电话更为实质的警告，他否认不了也逃不掉了！
　　“你想做什么？”张振奇压低了声音。
　　“这些资料里有一件事情没有提……”萧北北端端正正地坐着，他又笑了，他笑起来特别有感染力，那眯起的眉眼和一口白牙衬得他少年感十足。可他说的话却让张振奇最后的“坚持”也松动了。他说：“当年我的车祸……这上头还没提呢。”
　　萧北北喝了一口橙汁，满足地眯起了眼睛。他越是这般漫不经心满面笑容，张振奇就越是如坐针毡。这都是从他那好“妹夫”那学来的套路，别说还挺好用。萧北北想。
　　“你到底想干什么！”张振奇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他现在日子过得并不是如同表面那般顺畅，他心里还有一个倒计时的沙漏，偏偏这个时候萧北北找上门来说要和他做“生意”。
　　“唉，别急啊，天恒离了你照样转，你在那儿能有多少事儿做？陪我坐坐说不定就谈成了大……生意，能做回翻身农奴了也不一定呢。”萧北北慢条斯理地放下了橙汁，双手交叠在桌子上，身子向张振奇的方向倾了过去，像说悄悄话似的一手虚掩着脸。他说：“你这罪名太多了，不说民事案件，就是刑事方面也都三天两夜讲不完。”
　　“可我琢磨着你哪儿来那么大能耐啊，除了白玉璃给你“献计献策”，你就没怀疑过还有谁给你画线引着你往歪路上走？”
　　“你看啊，你多少年前害过周梓昂去扳他亲爹，那会儿白玉璃还没跟你沆瀣一气呢，可周梓昂是怎么就非要和你和张家玉石俱焚了？”
　　“还有啊，你对周梓昂的车做手脚差点害死他和我妹夫，你真以为是许敬程洞察先机啊？要是没人告诉他，他怎么会意识到许敬恺的车也被人动了手脚？唉，说到这里，他还算有良心，都是做‘哥’的，至少他不会把自己兄弟往死里构陷。”
　　“还有狼焱A组的事情，甄美妮只是转发了你给她的链接，可你收到的那些资料……你以为是他咬钩了？”
　　“我说的还不够明白？”
　　见张振奇跟个石头块子似的愣在那儿没半点反应，萧北北叹到：“哎哎哎，朋友，你脑子倒是动起来啊，不然我和你交流会很累的。你再仔细品品，在你和那个人明争暗斗到今天这个地步之前，在很早很早之前，是谁在助你一臂之力？助你往崖底跳出那一步？”
　　“你拿什么和他斗啊？嗯？到了今天，人家还在天恒第一把交椅上坐的安安稳稳，御丰苑没啦，张家一家指着天恒指着他吃饭呢，你斗什么了？”
　　看着张振奇眸色森幽的样子，看着他的颈子青紫色的血管凸起，剧烈跳动的样子，萧北北不忘再加最后一把火：“三个月之期快到了呢……”

　　“你要我……他？”张振奇倏然收紧瞳孔，死死盯着萧北北。
　　“不不不，我这样的阳光美少年和稀有人才，才不稀罕沾染那些脏污之事，我只想……从你这儿要点儿医药费而已。”
　　半晌，张振奇抬了抬下巴，示意萧北北接下去说。他不得不听，因为他再一次没得选了！
　　“识时务这点你要是早学会了……唉，罢了罢了。我呢，只要你做一件事，要是你的态度令我满意，我还可以考虑教教你怎么管理一家企业。”
　　张振奇磨牙，但他不得不承认萧北北在短期内就做出的一番成就是他用很多年也未必达的到的，他，荒废了太多的时间。
　　萧北北坐直了身子，开了口：“把你和白玉璃之间的勾当一五一十地发送到这个地址，”萧北北拿过张振奇的手机直接输入了一个邮箱，他头也不抬地说着，“重点不是你，是白玉璃的那一部分，你，一定会留些什么防身的，那些……事无巨细，我都要。”
　　张振奇垂下头，最终还是微不可查地点了点。
　　“唉，孺子可教，可教啊……那我就教教你怎么把那些艺人笼络到自己身边，唉我没别的意思，就是冤有头债有主，你虽然有给人当刀子的癖好，但我讨债还是挑债主的。”
　　“简言之呢，如果你能做天恒的主，就在第一时间给最有经济价值的明星艺人成立工作室……”萧北北一手撑着下巴，看着张振奇道。
　　“不，这和天恒一贯的模式完全……”可张振奇要拒绝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天恒一贯的商业运作模式那不是他的，是张耀奇的，要推翻要改变要彻底拥有属于自己的一方天地，萧北北的提议其实是不错的。但他不信萧北北会这么好心，张振奇眼底的戒备和疑惑一丝不落地被萧北北收进眼底。
　　萧北北说：“我当然不是来给你做老师的，只是给你提供一个思路而已。而且，我想要你我签订对赌协议……华威是甲方，天恒作为乙方。”
　　“甲方通过‘可换股文据’向乙方提供，我算了算未来换股价以0.7人民币每股来计算的话，不多不少……”萧北北举起一两根手指，“九位数。”萧北北端坐起来，脸上的少年爽朗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严肃之色，他把一份草拟文件摊在桌子上，继续说道：“乙方在今年底盈利要比同期增长50%。如果做不到，乙方输给甲方其7000万股上市公司。”
　　“怎么样？敢赌一把么？你先上位我再给你资本让你自由发挥……成败看你本事，看我的……命。看我到底能在你张家手上栽几次跟头？”
　　这就很符合萧北北意气用事的模样了，张振奇心下微动。萧北北不可能帮助他，但萧北北却能正巧拿捏住他的软肋。他要彻底成为天恒娱乐的主人，凭借他那几招皮毛功夫的管理是不成的，但是用钱就能买来人，就有翻盘的可能。
　　但在此之前，他要找一个人。
　　……

　　这场憋闷了一天的雨终于落了下来，几声震耳欲聋的春雷过后，仿佛京城一下就穿上了新绿锦绣。
　　次日天空大清朗，天气回温的厉害，空气却是难得的清冽。整个世界瞬间被各式各样的鲜花所淹没似的，不比夏日里富丽堂皇的大朵娇艳花儿朵朵尽显艳丽之姿，这春日的花儿啊，是以量取胜的，绒毯似的铺在路边，阳台上或是旷野……容杂着清新与热闹的双重感受，令人通体舒畅。
　　张家一家三口就在这样一派花团锦簇中享受着天伦之乐，口中说的都是两个月后与薛家长女的联姻事宜。张振奇从头至尾都是附和的态度，虽然不至于敷衍，但并不能叫人看出有几分认真的态度。对于张振奇的态度，张父略有微词，他还是担心张振奇不能收心，虽然父子俩都不是什么好鸟，但是望子成龙是不分人群的。张母倒是看得开，大概是张振奇的现状比之前好了太多，听话又懂事，让她倍感欣慰，于是三言两语将丈夫哄得个服服帖帖，疑虑尽散。
　　就在这个时候，张父收到了警方和医院的电话——张耀奇坠楼身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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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遗书和现场勘查痕迹来看不排除自杀可能，还是畏罪自杀。
　　张父愣了。就算不喜欢又怎么样？就算为了张振奇步步紧逼了张耀奇又怎么样？那毕竟是自己的孩子！可一听到“畏罪自杀”四个字，他心里的那几份沉重与哀伤顷刻间荡然无存，他当即和警方表示将全力配合调查，只是父子之间长久生分，他对这个长子并不了解，但他一定会言之毕尽！

　　张耀奇若是泉下有知定会狠狠嘲笑自己，再嘲讽一遍自己的母亲。
　　可他没有机会了。一场大雨结束了张耀奇的一生，也冲散了他死亡的轨迹。
　　张耀奇一生精于算计，也死于算计。他一生殚精竭虑步步为营，可是他每一步走的太难了，因为连本该是他后盾的家人都在时刻惦记着吃他的肉喝他的血。
　　他才三十出头便有了不少白发，他这一路来着实艰难，没有帮手还不得不处处防备。他不再和张家有牵扯是该轻松的，可当冰冷的雨水砸进他的眼睛里，他看到的依旧是一片黑暗的苍穹。电闪如白昼照不亮他的心，炸雷在耳侧震不醒他的执念——他最终还是没有实现自己的愿望，属于母亲和他的天恒娱乐终于还是落在了张家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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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父到底是哭了，还是逢人便哭。哭什么呢？他哭的是自己养不熟的儿子多么的愚钝，犯了错认罚就好为什么想不开呢？哭的是亲情淡漠下张耀奇对张家的字字血恨的怨念。哭的是他尽然不知道张耀奇竟然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丑恶之事！
　　他不认这个儿子了，遗体怎么查后续怎么处理他都交给了旁人代劳，他忧思过重，他悲痛难平，他悔不当初生了这么个张家的祸害……
　　张耀奇的死亡最终被认定为自杀。张振奇在内心苦涩和惊惧中第一次做了噩梦。
　　西河嘉苑是他一个人去的，但他有“帮手”，不，那不仅仅是帮手……否则他断然不能这般片叶不沾身地全身而退，他也第一次对过去的七年的执念产生了怀疑和恐惧。

　　但张振奇最终还是得偿所愿。他一跃成为天恒娱乐主事人，在入驻的当天当便对天恒开始了一番大刀阔斧的改革——
　　首先便是宣布以金曲歌王沈耀黎，歌后崔心仪，视帝黄莱升，视后乔露为代表的17名艺人成立个人工作室。这就意味着艺人要自负盈亏，可以拍戏，商务，投资也可以自由签约艺人。
　　近年来，艺人纷纷成立个人工作室已然成为一种潮流，再加上许诺艺人部分公司股份，也是公司试图绑定艺人，双方共赢的一种手段。除此之外，张振奇更是允诺了一部分高管公司的股权，美其名曰，他与大家同天恒共进退。最重要的是，他签署了和华威传媒的对赌协议。
　　天恒娱乐的股价因为张耀奇的畏罪自杀暴跌几日却又因为张耀奇的一系列决策直冲云霄。
　　至此，于张振奇而言，天恒是他的，天恒的人心，也是他的。短时间内坐稳了天恒第一把交椅，曾经对张耀奇的能力毋庸置疑而鞍前马后的“忠臣”也都纷纷投靠自己，为自己卖命，他似乎“心想事成”可以高枕无忧了。
　　可他却越来越觉得不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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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