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火燎春风》鱼缸儿

177、腊月二十八

　　许敬恺说，“明天，我们领证好吗？”
　　杨清瑶弯着眼睛捧起许敬恺的脸，小手还不忘在那颗扎手的脑袋上摸了一把，她使劲地点了点头回道：“好，明天一开门就去！”
　　她还说：“许敬恺，我的梦想又实现了一个，我很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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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家老宅，奢华雕花铁门里喜气正浓，就连门外的树枝上也挂满了红红的中国结和小灯笼。与以往年节的隆重正式相比，今年倒是多了几分俏皮和人情味儿，这都是许廷瑞吩咐管家老陈准备的，说是一定要热闹，要符合小女孩儿的喜好。陈叔根本不擅长这个，好在陈曼芳负责了屋内的装饰，他一个老头子只用操心门外这一块就够了。
　　今天是个大日子，许敬恺说要领证可没让许廷瑞少激动，激动到他感觉自己扔下拐杖也能走两步。能不激动么？他原本的计划是等他80岁能当上爷爷就不错了。
　　如今许廷瑞也看开了，许敬程愿意在外面晃荡就晃吧，好歹这个时候还记得往家送上一整套Wedwood的收藏家系列的餐具，还有一个十分厚实的红包，也算是给家里这对准新人的祝福了。
　　夜幕初降，当许敬恺到家的时候看着这门外花哨的一切，不禁觉得眼睛有些胀痛，心里也颇为怅然——
　　这都是什么？那五颜六色的小彩灯一闪一闪的忒俗！玫红色宝蓝色还不忘夹着翠绿，可别闪了，招摇不起！
　　摆了一地的……这花叫一串红也叫爆仗红是吧，是很喜庆没错，可有人在家里摆这个么？这是逛公园呢？
　　这大红绸可要了命了，这是过年呢还是要剪彩呢？
　　还有，这是谁弄得红毯？自己家里要什么红毯？就着这小彩灯和爆仗红走红毯？这确定不是庙会？
　　“哇！爷爷！爷爷！”一阵凄厉的叫声吸引了许敬恺的视线——绿毛毛很好，一绿鸟硬是被人套了一身红纱裙，鸟笼子用大红绸扎了朵花挂在树上，这蠢鸟要是不吱声他都当那是团树上挂着的红绣球呢！
　　许敬恺面容上的冷峻不复，他很尴尬。婉婉是一个对审美要求多高的人，他许家好歹也是有头有脸的，就这么在自家准媳妇面前砸招牌的吗？土财主都不带这么造自己的！
　　杨清瑶倒是看得热闹。
　　“这灯……挺活泼的哈，看着都让人不觉得冷了。”
　　“这花儿好啊，”说着杨清瑶弯腰掐了一枚花芯递到许敬恺僵直的唇边，“你尝尝，这种花儿的蜜可甜了。”
　　“绸子的料子挺好，别看被团在了一起，打开以后都不会有褶皱的……”
　　“婉婉，你别说了……”许敬恺只觉得脑子发烧，头一次因为自己的家世而丢人！
　　“就是这绿毛毛……”杨清瑶牵着许敬恺凑近了看了一眼那鸟。“哇！爷爷！”绿毛毛见人来了很是兴奋，扑腾着翅膀叫的欢，“它为什么叫爷爷？”杨清瑶回头看着许敬恺问。
　　还能为什么？问你那公公去！
　　许敬恺摸了摸鼻子道：“也不知是什么让爸起了那么大误会，总觉得自己明天就能当爷爷似的，于是强行扣押了阿七的蠢鸟，有事没事教鸟叫‘爷爷’。”
　　杨清瑶：“！”是什么引起的误会你不知道吗？可这质问还没到嘴边她又心虚地偏过头去……她也“功不可没”啊。
　　通宵灯火影如织，一派喜气精神爽。

　　见二人一进屋，陈曼芳便起身迎了上去。陈曼芳今天穿的很正式，头发盘的一丝不苟，她拉着杨清瑶的手热络又亲切，眼底的欢喜是藏不住的，她偷偷瞄了一眼许敬恺，见他看着自己，陈曼芳的心尖登时晃了晃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跳动，正当她局促地想要错开对视的时候，许敬恺竟然淡淡地冲她点了点头。
　　陈曼芳心底的那口气登时顺畅了不少，她握着杨清瑶的手像是寻找支撑一般下意识地用了用力。
　　许敬恺走到许廷瑞的身边，父子二人心照不宣地一个起身，一个上前扶了一把，而后许廷瑞下巴指了指桌上的一摞红纸道：“等你回来贴呢。”
　　桌上的是一摞“福”字。
　　“腊月二十八，打糕蒸馍贴花花”。许家很是讲究这些年俗，因为赵素馨从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调动全家一起参与同一件事的机会。
　　只是以往，贴对联和“福”字都是他和许敬程一起做的。
　　“留一张给那臭小子，什么时候回来自己去贴。”许廷瑞神色平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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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清瑶本是计划明天去萧家的，没想到萧家一家三口竟然会这个时候登了门，杨清瑶隐隐觉得有什么要发生。
　　萧北北进门便是一声“许伯父好”，一声“陈阿姨好”的叫着，那叫一个嘴甜，叫的许廷瑞了的眼角的褶子都深了几分。每个人脸上都堆满了笑，许家是前所未有的热闹。
　　饭桌上菜肴精致丰盛，许廷瑞在主位端起手中的酒杯，开口道：“今天是个好日子，该庆祝，”说着他看向杨清瑶满脸慈爱道：“谢谢你啊，小丫头……辛苦了。”
　　许廷瑞抬了抬酒杯先干为敬。这杯酒是许廷瑞有生之年第一次敬一个晚辈，对他而言这是一杯酒又不仅仅是一杯酒。
　　许廷瑞放下酒杯看着杨清瑶，“小恺是我们看着长大的，性子冷脾气大……其实他很小的时候不是这样，是像遇见你之后的这般。以后，就不是他一个人疼你，还有整个许家，都在你身后。”
　　杨清瑶眉眼弯成月牙，月牙的尖尖上有几寸柔润的星光。
　　“还有我们萧家。”萧振华笑道，“瑶瑶也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如今……很好，很好。”
　　陈曼芳紧随其后，她给三个年轻人一人一个红包，杨清瑶的那个格外厚，她说：“瑶瑶，很感谢你来这个家里……”
　　“唉，以后娘家也要多回啊。”齐艳梅一个激动猛灌了两口酒，眼泪比话还要先出来。
　　“啧，梅姐，好端端的你这是做什么……”萧北北顺手塞给齐艳梅一张纸巾，眉头皱着却动作温柔。他抬头眼睛看向杨清瑶顿了两秒后咧开一口白牙又看向许敬恺道：“你啊……”你他妈太幸运了！
　　许敬恺牵过杨清瑶的手，他看向萧北北以及对面萧家的每一个人，“我呀，很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幸福。”说这端起面前的酒杯起身向萧家的人说道：“谢谢你们把婉婉交给我，请你们放心，我一定会待她好。”
　　许敬恺仰头喝了杯子里的红酒，那酒像是浇灌进了他的眼睛，那双桃花眼漆黑纯粹不染纤尘，他转身面向杨清瑶并时拉开身后的椅子。许敬恺身量高大，他站起来挡住了杨清瑶眼前所有的光，她的眼里只能看到他。
　　“婉婉，我想过无数种场景，但这是我能想到最正式，最能代表我想给你的承诺的……”她的家人一个都不剩了，他想给她一个再无遗憾的家，所以他选择今天，选择在两家人面前……
　　许敬恺握着杨清瑶的手，缓缓屈膝单腿跪在杨清瑶面前，“婉婉，嫁给我。”许敬恺从怀里掏出一枚戒指，不同于杨清瑶手指上的那枚，许敬恺手中的这枚戒指十分耀眼，两颗沉甸甸的钻石镶嵌在戒圈的上下两端，一颗剔透火彩熠熠，一颗湛蓝如苍穹，两颗钻石紧密地连在一起像极了水天相应的梦境。
　　“今天，换我向你求婚，嫁给我，好吗？”许敬恺的眼睛太漂亮了，漂亮到看认真看你一眼便像是在蛊惑人心。
　　杨清瑶哪里还会犹豫？20岁那年就想嫁给他了……她把自己的手指往他跟前递了递，眼睛却落在他的眉宇之间，他那双盛满美酒的眼睛里。喝酒的是他，醉的却是她。

　　他因她自由无畏，也因她而小心忐忑。许敬恺的手指有些微微颤抖，他替杨清瑶戴上戒指的动作很缓慢，像把自己一辈子都一点点放在她的指尖一般。戒指套住她的时候，许敬恺猛地抓着杨清瑶的手，他因为紧张而发凉的手抓的很用力，如同要从她那里寻求一点温度一般。两手交握，一大一小，一粗一细，两种人生至此亲密无间。
　　许敬恺觉得不够，还不够。他起身兜住杨清瑶的后脑，狠狠地吻住了她的唇。
　　萧北北吹了声口哨，不住地拍手，他是在起哄，却也是在祝福，真心实意地祝福。但他依旧忍不住在心里骂一句许敬恺“卑鄙无耻”。许敬恺给她的求婚戒指太出名了，以至于连他都知道那枚戒指的设计灵感是来自——罗马。
　　罗马啊……他到底是没有去成，萧北北舔了舔牙尖，大喝一声：“好，祝你们百年好合！”一定要百年好合，不然我都替自己遗憾……

　　许廷瑞低头笑着摇了摇头，像是看到了年轻时候的爱情，冲动和炙热，谁不曾有过？任是谁，动了情动了心怎么又能藏得住呢？那是恨不得昭告天下的激动！许廷瑞抬头，却撞上了陈曼芳看着他灼灼的泪眼，陈曼芳慌乱的别过头去。
　　陈曼芳再偷偷回头看向许廷瑞的时候，发现那沧桑了许多却依旧如她心中一成不变的那个潇洒俊朗的男人正看向自己，平静的，认真的，少了疏离客气，是从来没有过的眼神，是淡如水却又无比真实的生活。他缓缓地举杯，声音轻浅带着岁月的浓重道：“谢谢。”
　　谢谢？许廷瑞，原来你也有糊涂的时候啊。陈曼芳心中苦涩道。
　　——风雪里迷路的人最想要的就是一垄篝火，而我最怕的也是那一垄篝火。让我期待，让我温暖，让我的贪恋渐渐放大，大到想要索取更多！可是我这迷路的人，该去往何处？死在荒郊野岭里怨你一声“太迟了”可好？就让我私心里怨你一次可好？我的罪孽实在太深重，想要道歉的资格都没有。
　　你是我这一生的幸运，而我，是你一家的不幸。
　　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陈曼芳冲着许廷瑞挽唇一笑。只是人生没有回头路，哪里能如杯中酒这杯说满就满，说空就空的呢？那便醉了吧，糊涂吧……

　　“婉婉，还有一件事……”许敬恺紧张地看着杨清瑶，“我们……”
　　“明天领证么？好呀……”杨清瑶歪着头一瞬不瞬地看向许敬恺，她说的认真，说的就好像是他问的是她早就想要做的事情一般。
　　“今天可不可以？”
　　“瞧把这狼崽子急色的……”齐艳梅撇过头去小声地和萧振华抱怨着，萧振华无视齐艳梅，绕过她看向萧北北说，“小北啊，你妈当时比这还着急呢。”
　　齐艳梅：“！”你个糟老头子！
　　萧北北：“！”老萧家的人都是这么喜欢自己揭短给别人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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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择周堂之合，择地支之生之旺，择十八星宿之吉星，择黄道日，择六壬时，择除所忌。合二人之姓，腊月二十八，宜嫁娶。”管家老陈终于有机会说出背了一晚上的台词，只见老陈穿了一身十分周正的长袍——就差一把这扇就能原地说相声似的。许敬恺莫名觉得这身颜色十分迷惑的长袍和那一院子的张灯结彩莫名和谐。
　　“是个好日子。”许廷瑞也笑的连连点头。“瑶瑶，你说呢？”
　　“这莫说米了，我家闺女都让你家儿子熬成一锅浆糊了，你说呢？许老爷子？”齐艳梅再次端起手中的酒杯，“来啊，亲家，趁小的考虑着，咱先走一个热络热烈感情啊！”
　　许廷瑞：“！”我是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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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瑶儿，愣什么呢。小心你这一犹豫有人该好些日子过不去这坎儿了啊，这一瞎琢磨起来可不要殃及我们这些池鱼……”萧北北笑着往嘴里放了一根芹菜嚼的脆响。
　　“哎呀，瑶瑶觉得突然了是吧，这事儿是我们不够周全，可是……”陈曼芳赶紧打着圆场。
　　“好啊，就现在。”杨清瑶说着就要起身，却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现在民政局关门了吧？”
　　饭桌上响起好几声闷笑，这俩孩子啊……真的是绝配。还有一声叹息，“女大不中留咯，瑶瑶，都说了让你矜持些了……”齐艳梅声音极小，有种力不从心的无奈苦恼绵延其中。
　　“婉婉……”许敬恺笑着握紧杨清瑶的手捏了捏，把人拉回来抱在了怀里。他转头对着老陈点了点头，只见老陈目光躲闪，面色比那暗红的长袍还要娇艳。
　　这时从里面走出两名身着制服的工作人员，一男一女。“您好，许敬恺先生，杨清瑶女士，我们是本区婚姻登记处工作人员，这是我们的工作证件。”二人亮出证件，然后从随身携带的文件夹中取出一摞资料。“这是婚姻登记申请，请二位填写一下。”说着，男性工作人员一板一眼的将两份资料放在许敬恺和杨清瑶面前。
　　就是这一份资料让杨清瑶的满心欢喜的神色突然僵住。这不是她第一次见……
　　许敬恺自然是看出了她眼里忽然弱下去的火苗，他伏在她耳边用只有两个人才听得见的声音道：“婉婉，只是属于你我的婚姻登记，你不必有任何负担和顾虑，未来的日子有很多的不确定，但唯一确定的是，我希望，并且需要你在我身边，我的确是迫不及待了，但你，随心而至就好。”说罢他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发顶。
　　风波何时平息？未知。
　　什么才是更好的时机？当下。
　　变故、危机、险象都是忽然而至。
　　唯有眼前这一人，也正是她希望并且需要在她身边的，迫不及待。
　　杨清瑶拿起放在申请书上的签字笔，一笔一划的开始填写。许敬恺抿唇一笑，挥笔疾书起来。这一刻过后，他和她便是一条红绳的两端，牢牢的上了结！

　　“哎哎哎，你们是不是忘了点儿什么？”萧北北手中拿出杨清瑶的身份证和户口簿轻轻放在长桌中央，“妹妹，不是我说你，这么重要的东西以后就别放工作室了，就你那丢三落四的性子，跟了许敬恺以后只会越来越严重，以后……这些就放在这儿了。”
　　放在许家，放在许敬恺的手里。
　　“来吧，我这大舅哥好歹得做点儿什么。”说着，萧北北站起身来，走到管家老陈事先准备好的红色绒布跟前，帮着老陈把有些皱褶的绒布拉紧了绷的平平整整——那是他们结婚证件照的背景。
　　他做到了。萧北北心想，他看着她求婚，被求婚，他看着她领证，他还差看她的婚礼了。他不会找借口故意要替她拿花去看她向他求婚的心有旁骛了，他不会用她的幸福来刺激自己了，他今天就做的很好，他还在红布侧面在镜头之外对他们说“一定要幸福”呢，他没有不甘了，他甚至还期望在她的婚礼上喝一杯她和许敬恺一起敬他的酒……
　　你一定要幸福呀，杨清瑶。
　　——他是你树下的少年，你是我的树上的枝条。我们一起成长了十七年，我以为这棵树能同根声息，繁茂冬夏。可树长大了是会分枝的，我们彼此陪伴的十七年过后，你向西我向东，在共同的回忆上走向渐行渐远的前路。至此，岁月每增加一分，我们的距离就远离一寸。
　　尽管如此，我还是希望我能够长成最繁盛的那一枝，那样我便能向雨、向风而岿然不动，你就向阳安安稳稳地看树下的那个人。

　　腊月二十八，宜嫁娶，家人见证，生死契阔，与子同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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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求婚戒指的原型是宝格丽蓝戒指，中间那颗蓝钻是世界上最大的三角形蓝钻（10.95克拉），另一颗白钻（9.87克拉）这里拿来给许浪浪当求婚戒指啦，因为鱼缸儿喜欢啊。成交价150万美金，鱼缸儿只能看图片~~~以及幻想。哈哈。
写到这里，心疼萧北北（安慰自己看看文案，萧北北会出其不意的，好像也不那么心疼了）。感情真的没有先来后到一说。
谢谢，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