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火燎春风》鱼缸儿

154、较量

　　还有两天就是圣诞节，就是她白玉璃20岁的生日了。可白玉璃一点也不期待。
　　自从胡天柔在许氏集团门口当着记者面喊话许敬恺，白玉璃可谓是深深体会了一把焦头烂额。一面是她在众人面前白家小姐的身份变了味，成了众矢之的。另一方面是来自罗馨儿的处处打压。更另她寒心的是他的父亲，非但没有半句安慰话，只落了一句：“丢人现眼。”
　　只四个字，却如千斤重。以往骄傲任性全都成了泡影。不得不承认，虽然是胡天柔好心办坏事，但罗馨儿绝非善茬不，而且，罗馨儿当时在现场的一句话点醒了白玉璃——她白玉璃自以为粉饰的很好的面具，罗馨儿是知道的。是了，是她大意了，低估一个对你嫉妒且仇恨的女人。如今这一切，反而成了罗馨儿肆意作践她的筹码。
　　白玉璃从来不是个被人拿捏却听之任之的性子。很好，既然罗馨儿堵了她的路，那就把事情放在台面上往开了说，既然许敬恺一颗心是她怎么都捂不热的，那就开诚布公的好好“谈判”，只要他这个人，就够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比豁的出去，她白玉璃没在怕的，倒是那罗馨儿，软肋太过明显，一招制敌不够过瘾，不如养肥了，一刀一刀的片了去过瘾。
　　白玉璃拿着修眉刀在纸上划着，她想，她手上还有两枚棋可以让自己翻身，白默宇和张振奇。一枚是自己让自己有绝地反击机会的，另一枚嘛，马前卒罢了。于是，她毫不犹豫的拨通了张振奇的电话。她之所以还笃定张振奇可以利用，是她已经想明白了那句“大嫂”，张振奇是在针对谁，而她不过是张耀奇打压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的工具。呵……

　　电话是到了第二遍才被接起来的，与以往不过三声对方就接听不同，不过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白玉璃声音冷冷道：“我需要你帮忙。”
　　“怎么许家二少没瞧上你，你还死缠烂打呢？”张振奇说话也不客气，带着一丝懒洋洋沙哑，像是没睡醒的样子，此时已是日上三竿，不过对于张振奇来说，实属正常。
　　“关你什么事？一句话，帮不帮？”
　　“……”电话那头是一阵沉默，而后男人略哑的声音说了三个字：“老规矩。”
　　白玉璃几乎没有犹豫，应了下来。
　　挂了电话的张振奇，从床头柜上的烟盒里摸出一支烟，一连三支，烟雾浓到呛的他直咳嗽，他烦躁地碾灭烟头，低眸垂目，看着手里的相框。良久，他自言自语的声音里带着些许悲凉和自嘲：“只有这样，你才愿意靠近我么……”
　　说罢，他把相框扔向了垃圾桶，白玉璃的照片很快被烟灰和废纸淹没。
　　张振奇闭着眼睛重重地倒在床上……
　　……

　　会计师事务所对许氏进行了审计，其中有一名特别认真的姑娘，便是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叶菲了。她机械麻木的工作着，任何进展都会在当晚的九点左右向大洋彼岸那个男人汇报。她算了许敬程在位期间的账目，把可疑的资金往来都汇报给了Jason，她也算了许氏目前正在清理的资产。
　　Jason，是叶菲的噩梦也是妄想。
　　叶菲是被周梓昂以Jason的名义“送”回国的，她在卓杰会计事务所任职，和许氏合作多年的事务所。但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在为Jason卖力。她工作的认真，对自己的要求甚至苛刻，她想用这样的方式让那个轻贱自己，厌恶自己的男人能放下一点点成见，就一点点都很好。

　　周梓昂对Jason说，叶菲的事情让他自己看着办。许氏重组前后有许多财务问题要清算，尤其是目前各种地产项目的出手，每一笔都是巨额资金的往来，叶菲若是有心使坏，那周梓昂会把最后的总账算在Jason头上，Jason是知道周梓昂的用意的。
　　周梓昂真的是用了各种方式禁锢他，杨清瑶和许敬恺是他精神上的铁链，那么周梓昂给他的桎梏都是实物。前有K6的前朝遗老，后有叶菲……他啊，Jason啊，就是只有一条路可以走。那便是给许敬恺铺路，给杨清瑶垫脚！
　　周梓昂算的真准，他Jason只会走这一条。以至于Jason连消沉的时间都没有。Jason不懂生意的门道，但却懂黑吃黑是什么意思，是以他告诉许敬恺，杜阪公司和白家关系不浅。

　　叶菲有些想要笑话自己。能不笑么？她回到中国，孑然一身，她终于自由了，也终于只剩下工作了，她在工作里找到了那微不足道却能让自己活下去的价值。但她居然没有逃走，回自己家乡。
　　叶菲不甘愿回去。她出生在一个小镇，最高的建筑是5层的招待所。而她被父母带去了海城生活，那里最黑的午夜也比镇上星光璀璨的时候要亮眼许多。她在海城长大，她认定自己就是海城人，她看着入海的江水，看着破云的高楼一次次对自己说，自己要出人头地，要比江水更远，要比大厦更高。
　　从她嫉妒杨清瑶开始，就不再是全力以赴地去为梦想而奋斗了。那么大的一个梦，少了一分力气都是不行的。她把自己的生活过得一团糟，直到Jason再次出现。就算是那个人不过是把自己从泥沼中拖入到黑暗之中，可他，是她二十多年的生命中，好多的第一次。
　　她为了生存陪酒，接客的时候被为难，第一次有人为她出手，还带她走的，是Jason；第一次发现意外怀孕，不知道是谁的孩子的时候，给她医生联系方式的，还是Jason。原本以为自己这样一辈子荒唐下去，又是Jason，让她重拾自己所擅长的，做了一份体面的工作……虽然知道他一开始的接近，是有目的的，不过就因为她是杨清瑶的室友，就因为这个，只因为这个。可是她还是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她竟然贪恋这种感觉，并甘之如饴。
　　可怕吧，是将死之人的依赖吗？也不全是吧……可笑的是，他深爱的人，也给了好多她人生中难得的温暖呢，杨清瑶。第一次有人为她做饭；第一次回家的时候有人为她留灯还有一杯酸甜可口的蜂蜜柠檬水；她日常拮据，可那个女人从来都是囫囵着一笔带过，常常是一个人买了一个宿舍食材和用品，不分你我；她第一次从那个女人身上体会到了没有同情怜悯的关心。人际关系受挫的时候，也是她陪着自己彻夜谈心排解了恐慌和孤独……
　　可是，是斗米恩，升米仇这句话道破了人性，她叶菲也不例外。
　　杨清瑶的男朋友那么爱她，还给她买房子了呢，那杨清瑶在他那儿肯定是委屈不了的。所以，她看出Jason手里的那个盒子肯定有问题，但Jason犹豫了……她打翻了盒子，她发出惊叫引来了人……可他们竟然就分手了……
　　杨清瑶那个女人从外表到家世什么都好，得知杨清瑶被退学之后她心里也是有遗憾的，只是那个时候自己还觉得，对杨清瑶那样的人来说这不算是什么问题，动动手指，和家里撒个娇，说不定更好的offer就呈在她眼前了，是天塌下来都有一群人抢着给她顶着的那种命。所以她即便是遗憾惋惜，也只是很浅的。
　　她甚至不懂刘雅言为何义愤填膺要找校领导理论，刘雅言连男朋友都看不住，家世又不能同杨清瑶相提并论，轮的到她着急么？她也不懂一向不愿多事的柳婷婷为何满面愁容，四处打听寻求各方关系像热锅上的蚂蚁。当时的她呢？当时的叶菲口头上说两句“吉人自有天相”，就又一门心思地把注意力放在学业上了……直到杨清瑶退学的事情板上钉钉引来了移民局的处理连累到自己的时候，那一点浅浅的遗憾也没了，取而代之的是埋怨，是怨恨。说到底，是心底早就埋下嫉妒的种子终于有了个名正言顺的借口冲破泥土见了天日吧。
　　她从来都不相信杨清瑶会被逼到绝路，这天底下的路都是供有钱人选的，而像她这样什么都没有的人拼了命才会走上除了绝路以外的第二条路。

　　——“我们砸锅卖铁的钱都给你了啊，你可要出人头地才能对得起我们的期望。”
　　——“你是我们全家的希望啊，可要争气，以后我们就指望你养活了。”
　　——“不要讲究吃吃穿穿，我们和别人家情况不一样，只要好好读书才能出人头地。”
　　——“爸妈舍不得吃，舍不得穿，你要读不出个名堂来怎么对得起我们啊！你一定要留在美国听见没？你站稳了爸妈就跟着过去，以后我们也就扬眉吐气了，这辈子啊，就到头咯，能瞑目啦！”
　　——“打电话做什么？浪费钱！多的钱我们家实在没有了，打黑工怕什么？不被人发现就行了啊，你好歹挣的是美金，金贵着呢！你记住啊，无论如何都给我站稳了，委屈也憋着，我们这样的人家不受点儿委屈怎么翻身？爸妈这辈子没少受委屈，你爸五年没买过一件新衣服，我鞋子还是夜市上20块钱买来的修修补补穿的呢，身家都给你了，你还委屈什么？”
　　——“你室友有钱吧？出国的都有钱吧？都是中国人，出门在外帮一把不该么？人家不提你就吃着，拿着。怎么了？你还能跟你室友过一辈子？那些有钱人的孩子都是不学好的，你以后比他们有出息，那些人不还得指着在你屁股后头捡剩的？”
　　……
　　叶菲苦笑，指甲狠狠掐着掌心。
　　她怎么回去？无论小镇还是海城她都不能回去！她的父母现在还以为她在学校勤工俭学呢！还等着扬眉吐气呢！还等着别人在她身后捡剩的呢！
　　叶菲攥紧手里的资料，垂着眸子苦笑着。在不开灯的房间里，可以不用隐藏自己的悲喜，只是那让人窒息的荒凉铺天盖地而来，让她无处遁形。
　　杨清瑶长的好看，差点残了。杨清瑶家世好，被毁没了。可她站起来，比以前更漂亮，那种漂亮带着锋芒，更可怕的是，她自己挣回了“家世”。而自己呢？
　　她欠杨清瑶一句对不起，但她绝对不会说。叶菲心想，在杨清瑶面前，自己永远会自惭形秽，这种感觉很糟糕。尤其，她和她之间还隔了一个Jason，那个看不起她羞辱她，她却依旧对他生出了一丝安全感的人。
　　……

　　圣诞节这天，许敬恺和杨清瑶过了二人世界。为了以防万一，阿七和那只蠢鸟被扔在自己的公寓由少坤看着。少坤头疼地看着阿七和绿毛毛上演久别重逢的大戏，心里开始自我检讨最近有没有做过惹Boss和老板娘不满的地方，不然怎么会如此惩罚他。

　　许敬恺没有问周梓昂为什么那么做，他太了解周梓昂了，他要做的不止是这些，而他拉不回那个长大了的人了。
　　那年许敬恺带周梓昂回家的时候，他6岁，周梓昂5岁。5岁的周梓昂住在他家不说话，永远缩在墙角，面对这墙壁不停抠着墙皮。后来的周梓昂啊，挺爱笑的，只是那抠墙皮的手指抠起了血肉。周梓昂嘴里没几句真话，没人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但许敬恺知道，他喜欢杨清瑶这件事，是真的。人人都道他不是个好人，但他却没有做一件越矩之事。
　　他一直在还债。许敬恺的心脏狠狠一顿，他想，周梓昂在还债，还给每一个在他身边驻足过的人。无论是感情债还是血债，祭了他一颗赤红的心，凉了他一腔温热的血，给人清茶也给人毒酒。就像是还清了所有，他就真的了无牵挂，就会……
　　螣蛇乘雾，终为土灰。他活在云雾的混沌中，不沾地不挨天，最终化作灰烬无根无念。
　　就好像周梓昂早就计划好了自己的结局。他或许在阴暗的房间里活过，或许被扒光了扔在大街上时已死去。他或许在许敬恺伸手的时候活过，或许在张家的“算计”的畅快里再次死去。
　　……

　　白玉璃和张振奇有了一个完美的计划，事情能不能成功的关键就在于甄美妮。但他们缺少一个契机。
　　然而这个契机很快就被他们找到了。
　　许敬恺不是想要断了她的左膀右臂么？那她也断他的。“而且啊，这一招还能一举两得将张耀奇也好好打压一番。”白玉璃在最后和张振奇如是说。二人一拍即合，那看似岌岌可危的羁绊又拴在了一起。
　　但白玉璃没有告诉张振奇她的全部计划，张振奇只知道白玉璃想要借用甄美妮放出魏川巡来膈应那对男女，顺带还能把张耀奇宰上一刀，而白玉璃的目的根本不在魏川巡，她要用张振奇，是因为这把刀蠢的好用——张家两兄弟的内斗不择手段，出了人命的话，怎么会有人想到她白玉璃才是那个布局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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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啰嗦时间，Jason并没有对叶菲做什么啊。
谢谢，鞠躬。
白玉璃要开始玩儿大的了，没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