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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5、晚了 ...

  •   许敬恺手边的碗盆里飘满了烟头。
      周家的糊涂账就像是攀附在许家骨血里的蛆虫,蛀了二十多年,要拔除那就是伤筋动骨,许廷瑞经不起的。
      许敬恺出奇的平静,他在心里默默念着杨清瑶的名字,念一次,自己的心脏跳一次,他还有知觉,还有呼吸,还不会发狂,不会当场就拿这两条附骨之疽血祭赵素馨,血祭杨家父母!
      屋里没人住,自然也没有通暖气。这样的冬夜冷的刺骨,可许敬恺只是穿了一件薄薄的白色衬衣,他坐在飘窗上,一腿曲起,一腿点地。他浑身燥热,血液翻滚,他领口敞着,衣襟上还沾染着几滴血迹。许敬恺偏头看向窗外,大掌一下下狠狠地搓着自己的头皮,唇角的香烟缭绕浓雾,迷了他的眼睛。
      半晌,许敬恺靠在玻璃窗上,放下曲起的腿,转身看向坐在地上狼狈的两团腐肉。屋内落针可闻,香烟燃烧的声音噼啪在耳边炸响,他冷声道:“逼陈曼芳掉包孩子的是一个被人称作‘华哥’和‘八仁先生’的人。你知道了Jason的真实身份,和白玉璃一起把Jason塞到了婉婉身边。你帮白玉璃,是因为白玉璃给了你想要的东西。那些让你复仇的‘决心’。”
      “婉婉父母的毒,是华哥下的,为了让你实现报仇的第一步。你利用媒体为我洗白,让杨家猛兽不白之冤为的就是为了让我和婉婉分道扬镳……但这是那些人为了让婉婉恨我,而我,恨你。”
      “杨志广夫妇死了,你也不想继续动手了。可这件事没有完,是你开的局,你走不走这局棋都会下完!”
      “把婉婉逼到坠海的是白玉璃,我在美国遇到暗杀是华哥安排的……我和Jason为了婉婉反目,恨不得互相置对方于死地,而你则腾出手来报复许氏,报复把你养大成人的许廷瑞。你有无数次可以挽回的机会,可你只是停下来,换了一个方向继续犯蠢!但凡你停下来的时候仔细想想,但凡你伸出一只手、说上一句话提醒我一句,阻止他们一下,我和婉婉何至于此!所有人的命运何止如此糟乱!”
      “他们,谋的是许家!”
      “杨家和这件事唯一的关系就是能同时让我恨你,恨被你们毁掉的Jason!”、
      “你一点也不无辜,如果不是你身上留着偷来的血,如果不是许廷瑞把你养在身边25年,你以为你还能在这儿喘气?!”
      “人犯蠢不可怕,可怕的是自以为是还身处高位而犯蠢!”
      “你祸害了杨家,祸害了许氏……康睦的颓势损失的是谁?仅仅是杨家吗!许氏倒了仅仅就是许廷瑞一无所有了吗!你……愚不可及,自私狭隘!”
      “你和白家的合作开发就是为了掏空许氏。”
      “要谋许家的,是白家的华哥还是……”那个“八仁”?
      ……

      许敬程的血液仿佛成了干涸龟裂的灰土,俊朗丰神的面容也垮塌成沙。25年的人生,以为知道自己身世的时候天塌了,可却不知道那只是流淌着肮脏粗鄙的血液第一次在提醒他——他的高不可攀,他的皎洁如月都是一层遮羞的画皮。
      这一刻才是天塌了。

      他毁了所有,如杨清瑶所言,他伤害了每一个人的善意和关心。
      他把自己逼成了孤家寡人,还觉得自己可怜无比。
      笑话,笑话!他就是个天大的笑话!他身体里粗鄙疯癫的血液怎么都洗不干净,他做的一切都是在印证自己骨血里的带着愚蠢和恶毒的基因……他真的是个可怜人,自以为是25年可悲的可怜人!
      他长得很像许廷瑞,比许敬恺和Jason都要像,所以从来没有人怀疑过他的身世。但他没有许廷瑞的威势,都说他是一副清风朗月温润如玉的模样,但如今……许敬程摸着自己的脸,他心里清楚,他身上的那是带着小山屯的青山绿水,窄路密田的归真质朴——是规言矩步的诚惶诚恐!25年的紧张追赶,他怕自己不完美不够优秀,原来,他的优柔寡断、举棋不定来自小山屯的周芹!
      他没有许敬恺健阔的体格,眉宇间的傲然不羁,更没有他的“聪明”,哪怕许敬恺放逐了自己在荒野里沉睡,他也是一头沉睡的狼,他有血性,他永远的坦坦荡荡,想要的写在脸上,厌恨的捏碎在利爪下。
      就连被彻底毁了的Jason也比他强。那双被忧郁阴霾浸染出的眸子带着潋滟的水波,Jason和许敬恺有一双和赵素馨如出一辙的桃花眼,他清瘦,他颓然,但就是只得了身高和眼眸轮廓的Jason,就是这么一个从出生就被命运愚弄的人……即便在黑暗中挣扎,野蛮生长,靠的都是自己的双手自食其力!
      他们才是亲兄弟,才是许家的儿子!骨子里都有不撞南墙不停步的韧,向阳而生的变成了太阳,临渊而立的纵身而下……他占据了他们的一切,可登高知天远,临渊晓地厚的却不是他。
      他有无数次回头的机会。现在却一败涂地,一贫如洗!
      ……

      “我和那个华哥一直有接触,石油项目一直是他代白家和我谈的。”许敬程掐着眉心,终于出了声。他身上有一种渐渐消失的安静,像是枝叶无声腐败在土壤里。
      “姓蒋,晋城人,48岁,我只见过两面。他右手没有拇指,说是当年救人的时候断的,他说断的值,不然也没有他的今天。他似乎很骄傲这件事,说的有点多。”许敬程皱着眉头回忆着,他不喜欢那个被人称为“华哥”的人。“他还提了一句,他救的那个人吓得他做了好几年噩梦,那已经不是人,宛如吊着一口气的恶鬼,半张脸都没了皮,眼珠子凸出来,鼻子凹的没了踪影,腰椎往下都是肉泥……不过那是个能点石成金的恶鬼。他说的太兴奋,但我没注意听,我觉得很恶心。”
      “但白直木很信任那个华哥,不然不可能会让那样一个……”许敬程苦涩地闭了闭眼睛,继续说道:“不然也不会让那么一个人全权代表他。”明明粗鄙不堪却又要把自己包装成一个侠义之士,虚伪的……如同他自己一样。
      “八仁先生我没有听说过。”许敬程站起身来,看向那身材健阔挺拔的男人,他一根根掐过自己的指节,看着窗外让人无望的漆黑夜浓。
      许敬程扬起了头,深深地吸了一口带着潮冷憋闷的空气,他缓缓开口,声音和窗外苦苦挣扎的枯草一般,“许敬恺,我就算知道错了,就算现在认错也来不及了……太晚了。”
      “许氏,救不回来了!”
      “不是白家做的局,是我……是我掏空了许氏送给了那个华哥,就是这几天了,许氏无力回天。”

      许氏是否有救,早就不是许敬恺要考虑的了。他敢给许敬程机会,赌他会不会回头,许敬恺就是做了完全的准备的,许敬程造成的许氏危机,也是许氏的机会,是他的机会,是他等了很久为杨志广翻案的机会……也是许敬程最后的机会。
      被许敬程亲手扼杀的机会将他彻底摁进了泥淖里,他从高处跌落成了无数人的垫脚石,此后即便他还能看到高天远云,也不过是泥水里的倒影。
      杨志广的案件有了定论,但这样说出去的效果无异于碎石投海,一个浪花之后便不见了踪迹。名誉受损就好比白布上的墨迹,你用一切办法洗净也不复当初的崭新,唯一能让那块不自在的白变得浑然天成的办法,就是一刀戳破了去,那缺失掉的总是让人遗憾,而遗憾是人性里的画笔,它能画出你所希望的任何色彩……
      但这些是没必要和许敬程说的。
      ……

      许敬恺从许敬程的话里捕捉到了更重要的东西——“华哥救的人成就了他的今天。”
      而大福说华哥早年间发迹就是跟着一位京城来的大哥,八仁先生……
      陈曼芳口中的 “八仁先生”不良于行——华哥救了“八仁”,“八仁”是个残疾人。
      许敬恺突然想起一件事,之前枪击案里那把QSZ92G-9自动手枪有扩容设备,国内只有两家公司会生产这中“加号底座”,弹夹容弹量会从原本的15颗的基础上再增加5颗,为的就是出现意外的时候还有机会补射。他查过两家公司,一家在华北,法人是项东华,而另一家在华南,法人叫……蒋华新!48岁。他查错了方向!
      许敬恺立刻让江小河去重新调查那个蒋华新。
      ……

      萧北北陪着杨清瑶,可他发现自己准备了一大通安慰之词一点也用不上。
      杨清瑶一句“骂人真他妈爽。”把萧北北噎的半天找不到话。但他也知道,她只要许敬恺的安慰。她的坚强给了所有人,她的柔软只留给那个人。
      她不可能不痛的,但她却没有半点的黯然。萧北北看着杨清瑶笑了,“长大了,变的真多啊。”他心里想着,手里却随着杨清瑶的话头翻开了企划案。

      “浅渊”名起海外,却要扎根国内,正是因为杨清瑶还被她的“身世”压着。她的境遇在真相大白的那天会因为坎坷受到同情,但却会因为某些情怀把她的这些努力和感情牌消耗大半,所以她以退为进,她的人和“浅渊”都要扎根国内。而她也确实想要在自己的家,自己熟悉的土地上在,自己生活过热爱过的故里做出一番成就以慰藉她的父母,告诉他们,没有他们的保护,她也很厉害。
      ——和她离开这片土地时候怀揣着一样的信念,不曾改变。
      ……

      许廷瑞睡了,许家老宅一片安静,唯有画室里是一片让人心静的暖黄。
      阿七看着楼上的灯光,冲一动不动却虎目圆睁的少坤小声道:“要是杨……少奶奶不开心怎么办啊。”
      “轮不到你管。”少坤难得地搭话,虽然没有分给阿七一个眼神。
      “你个寡男人懂个屁!我给绿毛毛买鸟食的那家店老板说过一句话,那绝对是至理名言,‘Happy wife,happy liife’你懂么,啊?媳妇儿不开心,这个家就不太平……啧,boss本来就惧内,这下更难做了。我们这些拿钱做事的人也是有感情的,boss难做就是我难做,知道吗?”阿七用胳膊肘顶了顶少坤,少坤往外跨了一步和他保持距离。阿七又跟了过去半步,继续道:“那是我见过最刚的女人,不是硬刚,是柔里带刚。这种女人最可怕啦,你说竹子和松枝哪个容易断?玻璃和水哪个容易碎?boss这辈子就被压得死死的咯……”
      “我跟你说啊坤儿,我前有撮合二位贵人的功劳,后有少奶奶的信任,你以后见着我别觉得比我矮半头,你啊,在我心里永远是这个……”阿七冲少坤竖了根大拇指,憨笑着说,“是我哥。”
      少坤冷睨了一眼阿七,转眼看向远处。
      风停了,又是一地的落叶,再过几日,落叶也不会有了,下过雪就是新的一年了。
      ……

      江小河动作很快,江特助的名声不是白得的。蒋华新和华南的那家公司的资料很快就到了许敬恺手里。
      许敬恺没有再在丽湖翠园呆着,他要回家陪婉婉。而那屋子里的两个人,他与他们之间没有什么好说的了。没有蠢到底的人知道现在该做什么,而一路蠢到黑的人也不必再有交集。

      蒋华新,48岁,京城人,原名蒋华鑫,籍贯晋城。华南的“南阳工业总公司”的代表法人正是蒋华新,同时他也是公司的最大股东。这就意味着蒋华新有“南阳”的经供应管理和决策权,而“南阳”的好坏都将由蒋华新一力承担。这样看起来,蒋华新确实有威胁白直木的资本,白直木对他的“信任”很大程度可能是妥协。
      可江小河的资料十分详尽。蒋华新之前的最大股东是白直木,但白直木很多年以前便把股份转让给了蒋华新。所有流程都没有纰漏可寻,但唯独这么多年来,“南阳”还在接受白氏提供的原材料、机床设备……种种迹象表明蒋华新作为“南阳”的受让股东和原股东之间并没有彻底划清界限——“南阳”的好,白直木会分,“南阳”的坏蒋华新一人之责!
      所以,“华哥”威胁不到白直木,不仅如此,华哥的身家都系在了白直木的裤腰带上——内鬼的话,果然是白玉璃编出的谎言!
      许敬程说的“信任”,其实是蒋华新要指着白直木吃饭。
      指着白直木吃饭……“八仁”成就了蒋华新……
      蒋华新是白家的人,而白家确确实实有一个“不良于行”的残废,就是白直木本人!
      可白直木一直鲜少露面,但就是这几乎没有存在过似的露面是有证可寻的——几年前的新闻图片里,白直木的脸是好的,虽然生的难看了些看着比实际年龄大许多,但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不是华哥口中的“恶鬼”模样。
      但怀疑就要不遗余力的查证。
      白家以药材起家,到了白直木这里才从煤矿起家做到了现在的位置。白直木和许家唯一的联系大概就是白玉璃和他许敬恺那场闹剧绯闻,而后便是南海石油的项目,他谋算许氏或许是为了利,可许氏都被许敬程拱手送人了,而他谋算许家又到底是为了什么?
      最重要的是,白直木到底是不是那个“八仁先生?!

  •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恺哥脑子果然好使,不好使也没办法,鱼缸儿仅剩的脑细胞都给他推理去了。
    谢谢,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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