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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3、两清 ...

  •   许廷瑞在许氏的总裁办公室晕厥,是谁都始料未及的。
      最终是陈曼芳亲自带着家庭医生前来处理的。所有人的关注力都在许廷瑞身上,只有张秘书偷偷扫了一眼许敬程脸上稍纵即逝的担忧后留下一脸的不咸不淡。于此同时,张秘书坚定地选择了自己的路——她要站在许敬恺那一边。
      她本就是被许廷瑞一手提拔起来的,在金钱和道义面前她有自己的标准,更何况……那金钱来的是快,是多,但搭进去的是良心,是彻底黑掉的无路未来!她不会连这个都看不清。
      ……

      陈曼芳一贯是胆小怕事的性子,但在许家历练了这么些年,好在也算是落了个做事周全的本事。许家太子爷把老子气的背过气去,这件事再怎么说也是一件丑闻,传出去被有心人当做利刃,被无关的人则当做笑料。
      所以许廷瑞是被陈曼芳从专用通道秘密带回家的,也没有直接就从集团总部去医院。离开前,陈曼芳深深看了许敬程一眼,她上前对着许敬程说,忍着心里的起起伏伏,咬着牙压着声音,声音哽咽道:“小程,你爸爸要是有个好歹,你要后悔一辈子的!”她深吸一口气从齿缝中挤出声音道:“你不是要听你母亲的事吗?我说给你听,我都说给你!你不要做错事,事情真的和你想的不一样!”
      可许敬程只是侧对着陈曼芳道:“做错?到底谁错了?你有脸跟我说对错?!早不说,现在来说……我还会信吗?!”

      早不说,在他得知一切以后又来和盘托出,这怎么听都像是借口说辞,他怎么能信呢?要他怎么信一个心机如此深沉的女人?陈曼芳,呵……抢了自己亲姐姐的男人,耗死了许廷瑞“最爱”的女人,自己得了所有好处,鸠占鹊巢,一个秘密一藏就是24年之久,如今还来当好人,当说客?他怎么能信!
      这个世界上,他最不信的就是陈曼芳!
      如果说许廷瑞是个杀人不见血的凶手,毁了自己生母的一生,是不可饶恕的罪孽,那么陈曼芳这个女人就是吃腐肉长大的贱骨头!
      ……

      张秘书支出去了秘书办的几个秘书,后来找了一套说辞连提点带敲打的算是平息了一门之隔的隐忧。但事后往总裁办公室公室送咖啡这样的活儿,却你推我我推你,没人敢进那扇门。
      张艾还是得亲力亲为,虽然因为许敬程的低气压而心里打鼓,但她还是事事做的滴水不漏——将散着醇香的咖啡放在办公桌上,再把行程表放在办公桌最显眼的位置,整理归类了桌上凌乱的文件,将席卡上的烟灰擦拭干净……最后轻轻合上了办公室的大门。
      落锁的一声脆响,让许敬程回过神来,凉薄的唇紧绷着,如同他这个人,活了二十多年,每一天都紧绷着,以前是为了做继承人压抑自我而紧绷,现在是为了复仇。他的眼神落在冒着袅袅热气的咖啡杯上,毫无征兆的苦笑,从喉咙里发出沉闷的声音。

      许敬程拿出自己的手机,打开相册,私人相册里只有两张照片。
      一张是六岁那年许廷瑞与兄弟俩在市一小入学仪式上的合影。许廷瑞忙于工作,即使再忙,也尽量不缺席兄弟二人的重要成长时刻。
      那天是他和许敬恺升入小学的日子,许廷瑞连续50多个钟头连轴转,忙完工作后马不停蹄地赶回京城,亲自送兄弟二人入学,尽管,迟到了半个小时。
      事事要求完美的许敬程因为这迟到的半小时是觉得不满的,谈不上生气,就是觉得和自己作业本上开篇就写了一个错字一样不痛快。但早就习惯“迟到”、习惯等待,习惯被晾着的许敬恺却对他说,知足吧,你看有几个能赚钱的爹会亲自送儿子上学的?小学六年呢,他总不会次次迟到。当时想着连家长会都没人去的许敬恺,许敬程也觉得自己是该知足的。
      许敬程抚着照片里那个一脸严肃却不乏慈爱的英俊男人的脸,一遍又一遍,恍惚之间,他仿佛从那光洁冷硬的屏幕中摸出了一道道深刻的烫手的皱纹。
      许廷瑞左手揽着一个一身正装,脸色比照片里的成人还要严肃的小男孩,右手揽着的另一个男孩穿着随意,眼神更是随意到不知飞往何处……许敬程的手指怎么也动不了了。
      他指尖僵冷,半晌,凉薄的唇喃喃道:“伪善。”
      多么伪善的男人,伪善到他觉得理所应当的报复竟然会有一丝负罪感。一想到自己的生母因这样一个男人一生痛苦不堪,他的心门瞬间关闭,点开删除界面,手指却像被施了咒法似的怎么也点不下去。最终,他狠狠地将那张不管换几次手机都存在他相册里的照片划过。

      下一张照片,只一眼,便让他空荡的心瞬间浸泡在了薄荷糖化做的冰水里。
      柳婷婷18岁生日,生日派对结束的时候,他都没有出现。于是柳婷婷跑到许家花开灿烂的花园里,在繁密的樱花树下自拍,浅浅淡淡的笑,眸子晶亮。她连同照片一起发给他说:“我在你家花园里等你,你什么时候回来呀?”他第一时间就看到了信息,却关了机。
      3月16,她的生日。
      双鱼座的姑娘大多敏感多情,柳婷婷又是个对感情怯懦被动的人,这么多年唯一主动的事情就是追着他表白,做他身后的牛皮糖。当时的他不是很明白,现在想来,要做他的牛皮糖,许是用了那个女孩一生的勇气吧。
      ——“许敬程,你不喜欢我是吗?一点点,就一点点都没有吗?”在他家花园里,柳婷婷蹲了快两个钟头,被蚊子咬的满脸包,好不容易拦住了回家的许敬程,她哭的梨花带雨,颤颤巍巍的伸出葱白的手指指着他问。
      而那天,他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世了,他无法从中走出来,以至于他无法让自己的心去接受柳婷婷的爱意。他早就动心了吧?如果柳婷婷不问他,他还会自欺欺人地过着,但从那天开始,他那颗对柳婷婷动了的心,渐渐又冷硬了起来。他连自己的母亲是谁又在哪里都不知道,还谈什么儿女情长?
      后来,他想,就这么算了吧。就这么糊里糊涂地过着大家都挺好。他去了美国,在柳婷婷离开京城,他身后突然就少了一个跟着他十几年的身影的时候,他是想要去追的。
      可就在那年9月,在许敬恺因为阑尾炎住院的时候,一直查不到自己生母消息的私家侦探突然打电话来说,查到了他的生母生前受过白家恩惠。白家,谁啊?白家的当权者就是白玉璃的父亲,可白直木是一个鲜少露面的人,行踪很神秘。他毫无头绪,却心乱如麻。
      回国后他暗中跟踪白玉璃一段时间,终于在一次早茶中偷听到了隔壁房间的谈话,他得知自己母亲死于许廷瑞的“忘恩负义”,也得知了自己生母有一本日记在白直木那里。于是,他在白玉璃生日那天找到了白玉璃。
      那天,他逼问白玉璃还知道什么。可白玉璃一问三不知,只说了一句,她听说当时给许家双生子接生的医生是妇产科主任姓杨,后来下海经商成立了全国最大的私人连锁医院,那个人是收了钱办事的……白玉璃还告诉了他周婕妤的骨灰在哪里。
      根据白玉璃的线索,他查到了杨志广的一切,他也找到了周婕妤的骨灰,把她安葬在了最有“人气”的南城墓园。那里墓碑很多,想来孤单而死的周婕妤不会再孤单。那天是跨年夜,他意外地碰到一个女孩,很特别,也很眼熟。那个女孩是杨清瑶,是杨志广的女儿,是许敬恺的挚爱。那个时候,他是犹豫的。
      再到元旦假期,在青玉山庄那次。他从白玉璃那里拿到了周婕妤的日记,而白玉璃开诚布公地用条件交换——她喜欢许敬恺,她要许敬恺。许敬程同意了。
      但从他翻开日记本的第一页起,一切都变了。事情的真相比他想象的更不堪,更血淋淋,他无法无动于衷!他下定决心要复仇!尤其是在许敬恺房间里看到那张刺眼的“全家福”之后!他决心第一个血祭他生母的就是杨志广全家!收钱办事枉顾人命,杨志广今天的一切都是偷来的,抢来的,是用别人的性命筑建起来的!让杨志广身败名裂,不得善终,让他的家人一起陪葬。是这个背着悬壶济世,妙手仁心画皮的恶人该付出的代价!
      杨志广的功成名就,家庭和美,是他许敬程生母的鲜血和他的命运换来的,他和他的家人凭什么好过?!他们的命,用来祭奠可怜的母亲,真真的……不足惜!
      所以,他才会让人在萧北北的遗物里做手脚,他很了解许敬恺,知道他这个弟弟性子里暴戾的一面,尤其是在面对“冷遇”的时候——只要让许敬恺觉得他的一腔热情在杨清瑶面前什么都不是,他就会冲动,就会发狂,就会……犯错。这是许敬恺的心病,一个一直被忽视的人一旦交付自己的满心欢喜,还怎么受得住再次被“忽视”?用做拙劣的伎俩就会有很好的效果的……
      所以,他才会在明知柳婷婷又遇到渣父的欺负的时候,在她哽咽着问自己,“许敬程,我喜欢了你那么多年,你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吗?”的时候,他掐着自己的手心,笑着对她说:“我要你那挺可爱的室友杨清瑶的联系方式。”甚至还故意误导柳婷婷说他和许敬恺看上了同一个人……

      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他给了那个爱他那么多年的女孩子的,不是一句安慰,不是一个怀抱,而是一把杀人不见血却足以致命的尖刀,刺痛了她,也斩断了她对他最后的执着。
      那个在他心里可怜又可悲母亲,她的死亡真相改变他以及他的未来。他要复仇,要复仇就不能有牵绊。他从未明确拒绝过柳婷婷,因为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的内心是有多么的不舍,但他做到了。他终于斩断了柳婷婷的“纠缠”,但也再不会有人给他电话信息了,再也不会有人追着他身后跑了。
      如己所愿,他是真正的孤家寡人了,他可以毫无牵挂地走在复仇的路上,可他……并不痛快。
      杨志广和崔万晴背着一身污名死了,他却因为许敬恺放过了杨清瑶。他不痛快,但他做不到更狠的了。
      许氏生死就在他手中,许廷瑞也被他气得怕是……他却又狠不下心要了许廷瑞的命去复仇。他连删除这些照片他都做不到更遑论那些过往和记忆?他真的很不痛快,他以为自己果敢决绝,可为什么还会心慈手软呢?他为什么要自己不痛快呢?
      ——因为许敬恺,他这个“弟弟”真的很好。

      好在许敬恺有了自己的一番事业与成就,好在他所爱之人又失而复得。
      他许敬程也是可悲,兜兜转转走了那么大一圈的路,似乎除了杨志广夫妇的死讯,气病了许廷瑞什么都没得到……可是,他真的不想继续了,太累了。
      毁掉许氏,是给自己一个了解,也是那定音的一锤落下之时。
      许敬恺,对不起。
      许廷瑞,我们这就算两清了……
      ……

      许敬程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以极大的力道。搓红的皮肤所感之疼不及他头疼的万分之一。
      香烟一支接着一支,直到装满的烟盒里倒不出一根香烟,许敬程烦躁的将空掉的烟盒狠狠捏扁,再重重的砸向地面!
      ……

      许廷瑞的状况很不好,这一头栽下去就是睡了好几日。这期间陈曼芳是彻底慌了,她无数次想要给许敬恺打电话,但是她不敢,如果让许敬恺知道许廷瑞倒下了,她和许敬程都逃不了被撕碎了的命。
      她不得不又去找许敬程,可人家压根儿不理她!只给了她一句,等老爷子醒了再说。江河就是个哑巴一样的存在,江小河那个唯一敢和她较真的“家兵”也不在。
      管家老陈除了火急火燎的求医问药就是叹气。
      许廷瑞曾经的大秘书张艾她也不熟悉。
      她到底该问谁,谁给她指一条路?她就像一只鸵鸟似的,蒙着头,能躲一天是一天!在逃避的这些日子里,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心尽力,废寝忘食地照顾许廷瑞。
      ……

      当许廷瑞彻底清醒过来的时候,用了几乎一刻钟的时间来细细查看四周,一切像是电影慢镜头一般——卧室里的每一个角落如同老照片一张张地从他眼前滑过……直到许廷瑞的目光落在阳台外冒出头的苹果树树梢,他才从紧张茫然中舒了一口气,沧桑狼狈的唇角沉沉地勾起。
      ——家啊,他和素馨的家,他想,他叹。
      这是许家老宅。外是青瓦白墙的古色古香,内是奢华现代的装潢。许家这处宅子之所以叫做老宅,只是因为这一处他一直住着。

      以地产发家的许廷瑞这些年来名下有不少的产业,可只有这一处是赵素馨亲自参与设计的,从赵素馨怀孕后他们就一直住在这里了。一别经年,当年种下的苹果树,已经很高了,小巧的果子红彤彤的,一看就是个大年,秋天了。
      摘完了果子,就该孩子们的生日了。
      许廷瑞一直看着那棵果树,却不知今年没有人去摘一个果子,除了掉在地上的,一个苹果都没少——已经立冬了。

      许廷瑞的余光扫到面前的人影,他没回头依旧看着窗外,只是拉起放在他手背上的那双保养得意的素手,露出从未有过的温情,断断续续道:
      “馨儿……”
      “今年的……苹果……你尝了没有,甜吗?”
      “让老陈他们……慢慢摘,摘完了……孩子们……的生日就该到了。”
      “小程……和小恺……今年一起过生日吧?”
      ……
      陈曼芳因着许廷瑞清醒而舒展开来的眉头和微扬起来的唇角霎时有了明显的裂缝,一个屋檐下二十一年的朝夕相处,十几年的婚姻生活,到头来比不过一个早就归尘的影子,是么?不是么!
      陈曼芳素手紧握,最终,却没有舍得挣脱那只温暖又遒劲有力的大掌。对于一个情绪过于大起大落的人,自己深爱的人却从未爱过自己的人,她早就怨过了!怨,过了……也就谈不上怨了。而如今,被许敬恺揭开的脓疮在她心里肆意横流,她哪里还敢有一个怨字?
      只是,心脏还是猝不及防的被狠狠蛰了一下,不仅仅是许廷瑞认错了人,更是因为许廷瑞如今的身体状况!

      脑血栓……往轻了说,过几个月自己就会好。往重了就是脑梗……脑溢血……会是个什么光景谁也不敢说!
      ……

      立冬这天,旧金山有一件万众瞩目的大事——MONA画廊15周年庆。
      杨清瑶以Roxy·Wateston·Yang的名字和新锐画家R.Y.的身份第一次公开露面,站着,接受众人的目光……这其中定然会有不怀好意的眼睛,就等着揭穿杨清瑶的真实身份呢。
      正好,他们也等着。

  •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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