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火燎春风》鱼缸儿

120、乱

　　“梓昂，你身上的血哪儿来的……你……是不是又……你……你……你听妈妈……”刘乔安触及到猛然回视过来的视线，像刀子一般，她顿时一哆嗦，赶紧改口：“你听我说，你不能身上带着污点，你以后的路还有很长，你要活在阳光下，你若是今天染了血，甚至背了命，往后的人生可怎么办？梓昂，停手好不好？”

　　周梓昂下了车，沿着路边在午夜的冷雨中缓缓向酒店走去，他还得回去睡觉呢……明明夏天了，这鬼天气真他妈的冷。
　　周梓昂嘴里叼着香烟，双手插在裤袋里，脚步向前可心里却在想别的事——“加号底座。”脑子里刚有什么东西闪过让他冷冰冰的血液刚有苏醒的苗头，就被一把黑色的雨伞挡住了视线以及……想事情的时候被打断，很不爽啊。
　　尤其是被刘乔安打断……于是便有了刚刚的一段话。

　　刘乔安双眼满是谨慎又惊恐的样子让周梓昂觉得颇为好笑。
　　“我又？你想说我又怎么了？我又发疯了吗？”周梓昂取下叼在嘴里的香烟，微微偏了偏头，垂着被雨水打湿的眼睫，把手中的香烟直接扔进了刘乔安手中挎着的鳄鱼皮爱马仕里。
　　“啧……妈妈？”周梓昂掏了掏耳朵，身子欠了欠，“这位女士，您是不是给别人当妈当上瘾了？哦，对了……你那个‘儿子’呢？怎么让您在大半夜出来淋雨啊……”
　　“梓昂！”
　　“污点？”周梓昂打断了刘乔安，一脸不屑的提了提唇，冷笑道：“我的出生不就是你的污点么？哦……你一定不是这个意思。”
　　刘乔安脸色白的发灰，她不自觉地用手捏紧自己的衣领，生怕再灌进去一点儿冷风自己都会受不住哆嗦起来。
　　“让我想想，我身上的污点你是怎么处理的呢？是我打翻了果汁，弄脏了衣服的那一次吗？”周梓昂向刘乔安逼近，抬手把被雨水打湿粘腻在一起的长发一把捋到脑后，仰着头看向惨白的路灯，他本就白的发冷的皮肤几乎融进了光里，“你把我扒光，让我站在门外，被人‘围观？哈……’”周梓昂拍着手冲着刘乔安鼓掌，“真绝啊，你是怎么想到的呢？我可是真长记性了，我不仅不会再弄脏衣服，我啊……果汁都不喝了。”
　　“还是说……我被人打了，胳膊上的淤青是污点的那回？啧啧……你那眼神可是好生的厌恶嫌弃呢，说我什么来着？窝囊，没用，娘娘腔……我多大来着？四岁半……不不不，是四岁三个月零两天，你又做什么了？捆着我，堵着我的嘴，拿保姆刷锅的钢丝球在我胳膊上使劲擦啊，还不止，你当时一边擦一边骂还一边往我胳膊上倒漂白水呢，那他妈是洗抹布的漂白水啊！”
　　“刘乔安，我可是被你硬生生脱了一层皮，换了一层骨，你怎么有脸跟我这儿谈论污点，在我跟前……认妈！”周梓昂从头到尾只有最后两个字加重了声音。他一直在笑，笑的像是黑夜里的鬼魅却又生的格外妖冶绝伦，让人看到了一朵活生生的死亡之花疯狂又孤独地绽放在黑色的冷雨之中。
　　刘乔安捂着嘴，泪如雨下。
　　她知道错了，但真的来不及了。
　　“梓昂，是我对不起你……”
　　“别说苦衷……我从耳朵能听见声音以来就开始听那些陈词滥调了。你对我好过，是，在你不犯病的时候教我那些你眼里的高雅品味，兴趣爱好，但你一百天里就几个钟头不犯病，那些好我不需要，但那些东西又是我的救命稻草。我们之间有血缘，但是不会有亲情，我不恨你，但不会原谅你。”
　　“所以，你说完了吗？说完了就g……走吧。”那个“滚”字，他到底还是无法在这个女人面前说出口。他是恨极了刘乔安，但是还是有了“无安居”，洛杉矶的公寓里还是有一个小香炉。
　　自己可能真是个变态吧。他笑着绕过刘乔安，口中吹着调子阴森凄凉诡异的《欢乐颂》离开了。
　　“梓昂！”刘乔安今天是下定了决心来的，她不被原谅甚至是被憎恨都是她的报应，她该受的，但有些话必须要说！
　　“梓昂，你听我说，Roxy，她是Jason的妻子，就算他们感情不好到了末路，就算Jason现在……在你们手上，但是，你不可以……不可以和她有什么牵扯，你知道吗！如果可以……留下Jason一条命，他毕竟救过我和Frank的命……”
　　周梓昂顿住了脚步没有回头，他伸出手接着雨滴，“Roxy是谁啊？Jason的妻子又是谁啊？和我有什么关系？”
　　“刘乔安，别说是Roxy，就算是来上一百个一千个我在……青玉山庄遇到的那个女孩儿，又能怎么样？你凭什么觉得我还有那个心思？连自己心脏在哪儿都不知道的人，拿什么动心呢？活着就是在等死，最好还是意外突然降临的那一种，谈个屁感情！”
　　“至于Jason，留不留他的命不是我说了算的……”

　　“梓昂，我只是想补偿你，不管你需不需要，只要你开口……”
　　“唉，打住，这可是你说的啊。”周梓昂转过身，看着刘乔安，“回去告诉你家那个老头儿，说我很想要K6.。”
　　“梓昂你……”
　　可惜，周梓昂的目的达到了便再也不会给刘乔安说话的机会了。他要K6不仅是打落水狗而已 ，还是报复一直不想让他走这条路的刘乔安。还有……他的陈年往事就是周正豪身边的一颗雷，那个不是好父亲的男人确实是个好“政客”，他亏欠过那个男人，起码要在走之前都还上……
　　又还了一个呢……周梓昂心想。
　　——人生所逢的那些二选一的难题中，有多少被选择的是因为“天命不可违”而做出了选择？更多的时候，只是因为自身实力差强人意，无法兼顾，于是硬生生的把放弃的选项归咎于“形势所逼”。
　　如同一个手拿50万可自由支配金钱的中年父亲，配得上“父亲”二字的父亲，是绝不会用这50万去环游世界而放弃一套学区房的首付。他会遗憾却不会后悔，因为那是不得已的“责任”。他周梓昂也许是一个没有道德底线的人，但他知道欠了人的东西迟早要还，就算不得已，不愿意，也得还上那些“责任”。
　　因为他活在地狱，但若是死了，他想去天堂看看。
　　……

　　江小河在枪击案发生后的第一时间便从国内赶了回来。荣升为“江特助”的江小河一直在国内盯着许敬程的动向，除此之外，他还有一个重要的任务——查许敬程的身份。
　　竟然有人想要暗杀许敬恺，自家大boss？江小河下了飞机第一件事便是“整顿纪律”，无奈的是他打了一堆腹稿却被现实无情的击碎了。除了阿七，其余人都被许敬恺安排去了医院！
　　于是阿七成了江小河重点也是唯一可以发挥“口才”的目标。
　　阿七：“……”
　　江小河：“说，老大出事的时候你在干什么？”
　　阿七：“……出事的是杨小姐，是我们大嫂……”
　　江小河：“！谁他妈给你讨论这个！还有，注意措辞，大哥大嫂那都是什么组织才会有的称谓？！你当时人呢？眼皮子底下还能出事你这碗饭白吃了？！”
　　阿七：“……我在训鸟呢……”
　　江小河：“！训嘛玩意儿？”
　　阿七：“鸟儿……带毛的，尖嘴巴的……”
　　江小河：“！”这他妈是个傻子呢吧，怎么选上来的！快要气结的江小河忍着性子道：“那你今天呢，老大去医院了，其余人都跟着你怎么不去？”
　　阿七：“训鸟儿……唉唉，江哥，江哥有话好好说，别动手！是boss让我训的，boss说这鸟儿一天背不出来《论语》我就一天不能回岗！”
　　江小河：“……”谁能告诉他他不在的时候，团队纪律怎么会成了这幅鬼样子？他那“天神”一样的男子，他的顶头上司怎么有了养鸟这般爱好？！
　　江小河最终放弃说服和感化教育，对阿七一番血肉关怀之后便先按照许敬恺的要求去酒店套房查看Jason的状况。Jason在酒店套房里“养伤”，只是除了许敬恺和周梓昂之外没有人知道他在哪里。看了一眼在沙发上“挺尸”的人，江小河叹了口气去往了医院。
　　……

　　枪击案的消息因为事发地点太过敏感，这关乎政府和警方的脸面，以及公众对政府的信心，综合社会稳定等各方面因素，所以消息经过层层封锁，到最后小范围被披露的只是——《我市发生一起恶性枪击案，嫌犯二人被当场击毙》，这样一条消息在每天都会发生数起枪击案的土地上，甚至是警匪交战都十分平常的土地上，很快便被淹没了。
　　杨清瑶从出事以来，三天内已经做了两次手术了。手术状况良好，只是人还没有醒来。许敬恺就像是住在了医院里了一样，哪怕进不了病房也要在门口守着，隔着厚重的大门和玻璃，明知道里面的人什么也听不见，他还是拿着一本《摆渡人》一篇一篇地读给她听。那是他作为【河上一周】和她聊天时候提到的书，她喜欢的书。
　　每个晚上他都守在医院，因为这几天下雨，晚上格外冷，医院又是个向来不缺冰冷的地方，婉婉怕黑，如今也怕冷，他得寸步不离地陪着她。
　　白天的时候他大多时间也会在医院，但许敬恺估计“华哥”还会有几许的行动，所以他在扮演“望夫石”角色的间隙回了几次公司，和公司的高层商议并安排了接下来YOUNG.INC的规划，同时和白默宇关门长谈了几次，但他至始至终没有提白玉璃的事情，原因无他，不想让白默宇心里别扭罢了。
　　就在这个时候YOUNG.INC迎来了重大利好消息——IPO融资申请通过了！抛开资本市场和行业领域的重大意义，对许敬恺个人而言，他手中有了足够的现金，而YOUNG.INC的核心成员也将“瞬间暴富”从而增强凝聚力，如果他一时半会不会出现在YOUNG.INC主持大局，这些中高层也不会像猢狲散沙一样。

　　江小河带了了重要的消息，许敬恺不得不离开医院，带江小河回自己的公寓，在绝对“安全”、“安静”的地方来听这一个即将打开的谜团。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这个谜团看似解开了，却滚向了浓雾之中！
　　江小河将几份报告双手呈上，首先是一份许敬程和许廷瑞的《亲子鉴定报告》，和一份许敬程和许敬恺之间的《亲缘鉴定报告》。
　　《亲子鉴定报告》许敬恺反复看了三次，追问江小河取样的所有细节无数次，最终他不得不接受了这样的结果——许敬程是许廷瑞的亲生子！许家双生子，竟然会有三个人？！
　　而那份《亲缘鉴定报告》更是和Jason与他的关系一样——许敬程和许敬恺竟然也是有同样的Y-STR基因序列！甚至他与许敬程的DNA相似度还要高于他与Jason的一些！
　　同父同母的异卵双胞胎，DNA相似度不同于同卵双胞胎的——异卵双胞胎在某种程度上等同于先后出生的亲兄弟……
　　他们三个人是亲兄弟？！

　　因为事先根本没有想到有这种可能，除了许敬恺交代的用赵素馨的头发和Jason的血样做DNA比对，江小河不敢再动赵素馨的遗物，但……
　　许敬恺和许敬程的DNA报告中还有一项重要的参数——来自母系的线粒体DNA比对结果，二人是完全不同的！
　　许敬程是他们的亲兄弟，却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许敬程是许廷瑞的“私生子”！许廷瑞自己都不知道的“私生子”！
　　许敬恺压着扑面而来的狂风骤雨，他把自己置身事外以一个旁观者角度再来看整件事——突然，他想到了一个人……准确来说是一个“死人”。他忍着内心的惊涛骇浪问江小河：“周婕妤是不是许敬程的亲妈？我爸……和这个女人到底什么关系？”他的问句字字笃定。
　　江小河摇了摇头，只说了三个字：“查不到。”不是查不到他们之间什么关系，而是根本查不到周婕妤这个人！
　　这个意外让许敬恺措手不及，但恰好解释了许敬程所有的异常——他知道自己不是许家名正言顺的“双生子”，知道自己的生母叫周婕妤，甚至知道自己是顶替了Jason的身份……
　　那么他是怎么知道的……是谁告诉他的？许敬程所有的反常到底是自己的意愿还是有人可以引导，引导他走向……“报复”？！
　　他报复杨家，难道就仅仅是因为杨志广是当年他们的接生医生？可杨家数年来和许家几乎没有交集，有交集的只是杨志广和许廷瑞之间的数面之缘。
　　不，不会那么简单，如果只是为了掩盖自己的身世，为何要狠毒到报复整个杨家？从他对杨家动手开始往前推，许敬恺知道自己全部身世不过只是这两年，如果非要明确一个时间点……去年年初在青玉山庄他的突然出现却刻意隐瞒，前年年末缺席晚宴却出现在南城墓园……就是那个时候他才知道的！
　　——是白玉璃给他的档案有问题！他对杨家起的心思必然和周婕妤有关！杨家唯一能和周婕妤产生交集的便是杨志广，莫非是杨志广也曾替周婕妤接生？不会是杨志广掉包的孩子，因为那样的结果不足以让许敬程会起了让杨家家破人亡的心思——除非……白玉璃的档案里有东西证明周婕妤的死和杨志广有关！或许，还不止！许敬程没有停手，他只是调转了方向，他的真正目的是要……许氏！
　　许敬程认为周婕妤的死和杨志广和许廷瑞都有关系！
　　这个推测顿时让许敬恺心惊肉跳，一团麻绳还没解开竟然又绕到24年前旧事之上！越来越乱！
　　可这个迷雾重重的真相还没来得及让他消化，少坤的电话便打了过来。
　　少坤一向谨言慎行，电话里是难得的慌乱紧张——“boss，杨小姐……失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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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又开始烧脑啦~~我们男主大脑在线是个理智的好孩子！但……接下来要不要脸啦！
谢谢，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