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火燎春风》鱼缸儿

121、二选一

　　再没有比这个让许敬恺更无措的意外了。面对自家那团滚雪球似的旱地惊雷般的旧账，他在震惊哑然之中尚且还能够用理智推断佐证个一二三来，可婉婉的事情面前他从来做不到“从容不迫”四个字。
　　见她，他“兵荒马乱”。
　　她不见他，他“溃不成军”。
　　她哭，他“缴械投降”。
　　她笑，他“金鼓齐鸣”。
　　可是她不见了……失踪了……这是第二次，他彻骨体会到什么是六神无主、风声鹤唳、冲冠眦目、摧心剖肝……七情里唯独没有喜，六欲中悉数皆是对“生”的痴心贪念！

　　许敬恺为了钓出“华哥”计划好了一切，却唯独漏算了人能在自己眼皮下失踪了！
　　不得不说对方这步棋真真的是走的“快、准、狠”！他知道自己最在意最害怕的是什么，他许敬恺当真会束手就擒！
　　不同于上一次坠海失踪，这一次的“失踪”是在他眼皮下堂而皇之的“绑架”！杨清瑶的病床上赫然放着一张A4纸，打印出来的黑色字体上竟然是中英双语——“报警，死！”
　　江小河到底是跟在许敬恺身边久了，于是立刻给白默宇去了个电话，请求他务必在最短时间内将医院所有监控记录整理出来。
　　直到这个时候许敬恺才突然回过神来。为什么绑匪留下的是纸面威胁，而不是打电话？
　　——“他”知道自己一定有手段可以追踪信号来源。
　　“戒指……她身上有定位，让白默宇追踪她的戒指！”许敬恺夺过江小河的手机对白默宇低声吼道。
　　杨清瑶在中枪后许敬恺为她戴的戒指并不仅仅是象征一生一世的承诺，更是他在无论如何都找不到她的那些日子里的害怕和反省！铂金素圈上嵌着一小枚钻石，钻石下方是他亲自参与研发的超级智能追踪系统，是目前世界上唯一一个将尖端军用智能技术用于城市公共安全的专业系统，综合了人脸识别、人像结构化、卡扣轨迹追踪、车牌识电子围栏技术的综合性精准定位追踪系统。
　　传统GPS定位信号受建筑物影响较大，在特殊场合比如航控区、医院……海底，是会使定位精准度降低甚至是无法定位的，所以许敬恺研发的超级智能追踪系统在GPS定位基础上结合了光电雷达前端感知节点、视频监控及超材料技术——可以远距离连续精准跟踪。
　　除了参与研发的人员，没有任何人知道——主动权还在他手中！
　　……

　　夏季的天黑的格外晚，这天是7月13日，日落时间是20：29：52，旧金山的日落永远是充满神秘却又激情浪漫的，但今日的日落却是雾气缭绕的阴沉。
　　距离发现杨清瑶失踪已经过去了30分钟，而这30分钟内，明明还如同白昼的天竟然突然就黑了下来——许敬恺已经掌握了整条时间轴，不仅得知杨清瑶所在地点，还通过“无意”经过的无人机，从300米远的地方一清二楚的得知了现场情况——最坏的情况！
　　许敬恺不得不退而求其次在房间内按兵不动避免打草惊蛇，而同时警方行动暗中秘密展开。
　　白默宇叠加医院监控加上超级追踪定位系统描图，将整个过程跃入眼前：
　　17：20许敬恺离开医院。
　　18：00护士给杨清瑶测了体温，换了吊瓶。
　　19：25一个护工模样的人推着推车进入了病房，衣着打扮和收医疗垃圾的保洁人员不无二致。然而，画面偏偏一帧不漏地显示了这个护工是如何粗鲁地拔掉杨清瑶手背上的输液管，如何把人抱起来像扔货物一样扔进随推车带进来印有“回收”字样的蓝色大塑料桶，再如何将换洗床单等等扔在蜷在桶里的杨清瑶身上将人盖住，然后将连人带桶塞回推车下方。
　　许敬恺看到了因为粗暴的搬动，原本打了针陷入昏睡中的女子有了复苏的迹象，无力的从被单里伸出一只手，却被那护工粗暴地硬塞回桶里……盖上了盖子！护工明目张胆地将人从病房正门带走。而许敬恺安排在门外守护的保镖竟然无一人阻拦！
　　直到19：50少坤定时巡楼才发现杨清瑶失踪。
　　这是旧金山当地最好的私人医院，每个住院的病人尤其是重症病人都会佩戴一枚带有定位的手环，如果手环遭受暴力损坏或是离开医院范围是会警报通知的！
　　但整个过程中都没有……绑匪身上有干扰GPS的信号器！许敬恺的额角登时被冷汗浸透，他不敢想，如果不是自己还未“官宣”的追踪设备，他根本无从知晓婉婉的去向！
　　为了效果逼真，许敬恺在十分钟之前，在得知婉婉“失踪”之后的第一时间，便吩咐江小河和阿七将Jason带去医院——这家私人医院Wateston家族是大股东之一，Jason作为“养子”必然有权限去调动手环的GPS定位权限。
　　他要让绑匪看到自己的慌不择路，才能让他不至于狗急跳墙！

　　此时，许敬恺电脑下方的时间显示为20：40——系统人脸识别、人像结构别对结果出来，那名护工竟然就是他的保镖之一！
　　20：55，根据许敬恺的提示，少坤带领警方在楼梯间找到保镖尸体——一具。
　　21：00，在医院楼下的许敬恺终于等到了绑匪的电话！
　　机械的声音传来——“一个小时之内，找到人，就还来得及救。”在他知道绑匪是谁，在哪里，正在做什么的时候！
　　此时，Jason在震惊杨清瑶还活着的同时告诉许敬恺杨清瑶的定位手环没有任何信号。
　　而许敬恺手中电脑画面已经切换到了现场，他之所以在半个小时之前就肯定了这是最坏的局面而没有立即行动，就是因为绑匪当时身上绑着炸药，但那已经不是最坏的了……
　　许敬恺不得不赌一把，赌绑匪因枪杀失败而临时起意的计划不够周全，至少不会发现自己早是他的瓮中之鳖。许敬恺也是赌自己仓促而行的计划足够稳妥，赌自己的身体足够强健……
　　他唯一不敢赌的就是婉婉的性命安危！

　　婉婉被放置的地点是在一个十分偏僻的废旧仓库，开车过去最快也要五十分钟，现在是绑匪在明，他在暗，所有的行动在不被绑匪察觉的情况下，一个小时的限期是不够的！
　　他不得不与Jason“合作”，借用Jason这“地头蛇”对当地环境的熟悉程度。
　　……

　　窗外透进来的昏黄灯光，印在蓝宝石的表面上发出莹莹微光——21：39，车厢内静的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呼吸声宛如倒计时的秒表，只剩下21分钟，仓库一共五层，婉婉在最顶层……
　　车刚停下还不是很稳，一只骨节分明的有力大手推门而出，长腿一伸站在废弃工厂门前。长身挺立的身后是暗黑的倒影，被方圆数米唯一的一盏路灯拉成一根紧绷的羽箭！许敬恺紧绷的唇角没有一丝血色，甚至，带着微不可查的轻颤。
　　并时，另一个身影也倾身而出。相似的身高，相似的身形，相似的背影……只是Jason身上笼罩着的气息让他仿佛与这废弃的旧址合二为一——他就是生长在这里的残砖断瓦，布满灰尘脏污，与那个和他极其相似却和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男人完全找不到一丝一毫的共同点！
　　江小河和阿七也要跟着下车，被许敬恺一个眼神制止了。
　　看着两个人一前一后急奔卷起的沙土，江小河咬咬牙，让阿七在原地待命，一会儿不管谁先下来，让他立马送去医院，如果不能做主的时候，就去找昂少。
　　江小河交代完立马消失在夜色里，留下一身雾水和鸡血反复刺激大脑的阿七。
　　……

　　往常静谧的夜幕苍穹，像是食人巨兽的咽喉，嗒嗒的脚步像是巨兽对猎物垂涎的唾液。连下了几天的小雨今日倒是停了，獠牙般的残垣断壁地混着泥泞的水渍，萧索、阴森、死寂……连平日里聒噪的蛙虫都像是匿了起来似的。

　　五楼有一半是破败到露天的平台，没有任何护栏……
　　“吱呀，吱呀……”废铁在风中晃悠，发出刺耳又阴森的声音。杂乱无章的端墙和砖块挡住了人们的视线，但许敬恺凭借着记忆中的画面硬是在黑暗里确认出具体方向。
　　“在那！”Jason低吼一声。
　　仓库太大了，以至于时间都变得焦躁急促，21：52，只剩下8分钟！
　　许敬恺一步步走近铁架上被吊起的婉婉，脚下凌乱的砖块发出石块碰撞的响声，闷闷的，把人的心跳能生生砸穿！许敬恺借着手机上的亮光看到眼前的一幕，他连呼吸都稀碎一地！婉婉背对着他，修长纤细地悬在空中，被吊起的姿势导致她伤口裂开，血水将她浅蓝色的病号服染红了大片！
　　杨清瑶被悬吊在铁架之上，而铁架的一端绑着一个装满泥土的蛇皮袋，伸向了天台之外！五层楼高，每一层层高五米，楼下还是一片钢筋砖块林立的废弃之地！这就意味着，掉下去，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但……必须有一个人过去！
　　这个铁架就像是一个抬高的跷跷板，现在保持着两边平衡的状态，一旦有一边倾斜，就会触动链接在……许敬恺弯腰伸手掀开搭在中间固定铁架下的一卷蓝色塑料布——炸弹。
　　06：02，06：01，06：00……
　　许敬恺闭上眼睛，这就是绑匪的目的，他要救婉婉，他就必须得死……
　　“炸弹！”Jason瞳仁放大，呼吸一滞。他甚至顾不得再见她时心中到底是喜惊喜是痛悔！
　　Jason突然抬手，单手拽过许敬恺的臂膀，自己猛然向前，抬脚站在露台边缘。他转身看向许敬恺，眼里是死水一样的阴郁腐朽，“这是我欠她的，欠你们的……” 如果这是一命换一命的救赎，那便用他的。
　　一个是自己深爱却爱而不得的人，一个突如其来却有着不可否认的一脉血亲。他所有的不甘，所有的遗憾，所有的对这个世界不公的愤怒，都没了意义。他的命，才是最低贱的那个。没有价值，没有人牵绊，没有家人，甚至连自己执念了如此之久的爱人，不过都是泡影，好在，她还活着，好在他也找到了“家”……
　　没有意义，也没有遗憾了。

　　“你回来！Jason，就算你跳过去能抓住那个蛇皮袋，我也不可能在同时就把人救下还安全离开！炸弹……除了重力感应还有远程遥控！“
　　“你一死倒是解脱了，但我凭什么给你这样的机会？你还想用她的愧疚和心软换些什么？”
　　“一命换一命是大过于生死的情分，而不是买卖。她的生死、今后，又与你何干？！”
　　“机会只有一次，我不管你是赎罪也好还是想当英雄也好，把你所有的心思都放在腿上！滚回来，退到两米远的地方，我把人抛过去，你接稳了，敢把她磕着碰着我饶不了你！”说罢，许敬恺脱下自己灰色的夹克扔到Jason手中，“没人能跑过爆炸，往那边拐角跑，”许敬恺侧身用下巴指了指，“用这衣服把人给我遮好，用你自己血肉也可以！”
　　Jason的手指紧紧攥在一起，余光扫到炸弹倒计时已经只剩下4分钟了。他咬着牙从天台上退了回来，许敬恺一句“她的生死、今后与你何干”当真是让他清醒了。
　　Jason捏着手中的衣服，心下了然……他有准备的，最顶级的“龙鳞甲”防弹衣……他永远不可能赢许敬恺，他的……弟弟。至始至终，都是他在偷他的“幸福”，他毁了两个人的人生……

　　许敬恺没功夫去理会Jason，他脑子里在飞速的算计着——
　　果绑匪已经被控制，他尚能依照自己反复训练的肌肉记忆来“模拟”婉婉的体重，但那只能顶一会儿，炸弹是死的，却也是会做判断的。
　　如果绑匪没有被控制，他只能寄希望于自己自己手机里发射的射频能来干扰传入的射频信号，让眼前的炸弹无法正……及时接受到绑匪的射频能量传输。
　　但……都是理论数据，他只能亲身验证了！
　　许敬恺深吸一口气，左手虚虚握住绳索，他俯身在杨清瑶的眼睛上亲了一下，然后抬头咬住她手腕上的绳子，并时，右手拔出一把匕首猛地割断绳索，在隔断绳索的同时，他的左手用预想过的力度将绳子握紧微微下拉，他的右手与左手同时行动，匕首落地的瞬间，他已经拦住杨清瑶的腰将人猛地抛了出去！
　　Jason凌空接住人转身就跑，如他一直以来的疲于奔命，只是这一次的“奔命”格外倾其所有！他的亲情爱情都在在这双腿上，只要他跑的够快，就不会错的太多！

　　“好不容易再见，又要分离了。”许敬恺好似自言自语，眼睛怔怔地看着炸弹上的计时器，时间纵然从4分钟直接进入了倒计时十秒。
　　他的信誓旦旦不过是欺骗Jason安慰自己的借口。力是一种很微妙的东西，无坚不摧的石头水却可以将它滴穿，就算他能精准地控制自己的力道模拟婉婉的体重，但他要把她抛出去就不可能像是春风拂面那般的不动声色……
　　还好，有十秒钟……再坚持一会儿吧，让他们跑的更远……等最后一秒，他所能给的最安全的距离和时间。
　　许敬恺默默地转身，心里倒计时最后三个数。
　　3……
　　一阵冷风吹来，许敬恺看着两米开外的露台边缘……“跑远了吗？还是躲好了？”
　　2……
　　许敬恺的左手又酸又僵，腿也麻了……“婉婉，等我啊，我怎么会把你交给别人呢？别怕……”
　　1！
　　许敬恺最后十秒的倒计时是从8开始的，不管有没有用，他为自己尽力争取了两秒钟，他不敢多要，直到余光确认她的安全……当许敬恺数到1的时候，他右腿猛地向前一伸，像是跳远一般足尖在地上一蹬，借助这点推动力，整个人纵身像一望无际的夜色里腾空而起……
　　“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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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解释一下（我又来了啰嗦了，抱歉抱歉。）
1.超级智能追踪系统是真实存在的。文中对其的解释也是科普文里借鉴而来的。
2.“龙鳞甲”防弹衣也是真实的。目前最结实的防弹衣，是可以抗一抗炸药的。（可是这个名字太中二了吧~哈哈哈。）
谢谢，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