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火燎春风》鱼缸儿

103、所愿

　　五楼的电梯门刚开了条缝萧北北便急着往里钻，可迎面而来的人却低着头往外挤，一个不小心，把本就虚弱不堪的萧北北撞到在地。
　　“艹！滚开！”萧北北一秒中都不敢耽搁，他打不过魏川巡，但道德绑架一下拖延时间的可能还是有的，他耽误不起！
　　站在萧北北眼前的人不但没有让开，也没有说一声对不起，就像个木头桩子似的定在原地。萧北北没工夫和这人扯皮，自顾自地撑着墙面想要起身。
　　对面的人这才反映过来急忙用两只手抓住萧北北的胳膊，那剧烈颤抖的手指掐着他的皮肉，这才让萧北北将注意力转到那人身上——个子不高，带个口罩墨镜，是个女的。萧北北瘪了瘪嘴，甩开女人的胳膊，连续不断地按着电梯按键。
　　“萧北北！”女人的声音带着呜咽。
　　萧北北皱着眉头回头，他眼睛红红的，他并不关心是谁在叫他，他只是拼命地按着电梯下行按键——电梯停在了2楼，半天不上来。
　　“萧北北，你不记得我了？甄美妮，我是，我是甄美妮！”女人近乎歇斯底里地惊呼着，摘下了口罩和墨镜。
　　“甄美妮？”萧北北显然是思索了一下才想起来这是谁。
　　前18年的萧北北生命太热闹，车水马龙，人来人往。他人缘很好，更何况甄美妮在他出事前只是一个小小的练习生，他每年会见上百个，若不是因为那次他输血，他可能根本不记得这么个人，更不记得他曾经给过这个很不容易又很努力的练习生“小姐姐”多少帮助。
　　有些人，不是唯一的，很容易忘。

　　“是我啊，是我。你……你……你原来真的还活着！”甄美妮有一种灵魂冲上云霄的不真实感，这是这个世界上原来真的有心诚则灵的幸运。
　　“哦。”萧北北并没有任何“他乡遇故知”的激动和欣喜，他一心一意地咒骂这和他作对的电梯！他想起了甄美妮，也想起了萧振华说的这些年甄美妮的“报恩”之举，更想起了甄美妮今天结婚。
　　但他对她一点儿疑问也没有，他现在恨毒了“报恩”这两个字，这两个字就像是淬了毒液的荆棘。
　　萧北北的反应让甄美妮不失落是不可能的。她抿了抿干涩的唇，向萧北北靠近两步，小心地问到：“你……这是要去哪儿？”
　　去哪儿？他要去找杨清瑶！甄美妮的话像是倒计时的沙漏，让他惶恐不安的心脏砸得胸腔生疼！“瑶瑶……找瑶瑶……”他像是失了魂魄似的，机械又焦躁地狠狠地不断地按着电梯的下行键！终于，卡在数字2上的电梯有了变化。
　　瑶瑶？又是瑶瑶？！
　　那一年，抽了800cc血，人都快站不稳的萧北北，急急忙忙离开的原因就是找那个小青梅——瑶瑶。
　　多年后，躺了三年半才醒来，瘦骨嶙峋行动迟缓的萧北北，急急忙忙离开的原因，还是找那个瑶瑶！
　　找瑶瑶！又是怎么了？！还是要陪她吃一顿饭吗！
　　兜兜转转那么多年，他爱的人早已心有所属，他还是那么念念不忘吗？还是那么……不顾自己吗！

　　许敬恺当年高调认爱的时候，甄美妮就知道了那个人正是杨清瑶。她替萧北北不值过，但仅此而已。
　　后来戚梵也和她提过许敬恺和杨清瑶的事情，所以对于杨清瑶还活着这件事，她并不意外。只是戚梵并没有和她讲过太多，别人的事情，她也不想操心。她自己的破事儿都一大堆，哪有那个闲心？
　　只是今天……

　　电梯门在这个时候打开了，萧北北踉踉跄跄地就往里钻，甄美妮上前扶住了他。
　　只是今天，萧北北不就是找人吗？她帮着找就是了！甄美妮心想，是了，都过去了。感情上的事情她没有什么遗憾，萧北北只是她的恩人，他的心愿她若能出一份力，也就够了。
　　看着萧北北的慌乱，甄美妮倒觉得心底一片平静。而然到了急诊室，并没有他们要找的人！
　　萧北北一着急，话也说不利索了，最后还是甄美妮问了一大圈人，才得知杨清瑶和一个男人去了天台。
　　天台！去魏川巡带着瑶瑶去了天台！瞬间，萧北北像是在寒冬腊月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冰水的一般，骨头都冻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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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分钟前杨清瑶就被魏川巡带到了天台。说什么包扎伤口，杨清瑶压根就没当真。自然，魏川巡也不可能给这个女人包扎伤口的，就算是碰到她的轮椅，他都觉得恶心反胃。
　　“上次，你室友跑来医院闹事，其实就是帮你瞒天过海来见萧北北吧？”魏川巡先开了口。语气里带着三分笑，若不是因为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疯子，大概这场景是像朋友闲谈一般。
　　室友，他对刘雅言的名字都避而不谈，只有一个“室友”还是“你的室友”来一言概之，还真的是……
　　“是。”杨清瑶很紧张，但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和。
　　“怎么，和她哭诉我怎么欺负你，博取同情了？呵……你们女人就会这点儿伎俩吧？”魏川巡又从鼻翼里发出一声轻笑，眼神里是满满地厌恶轻蔑，宛若看的不是一个人，是一团破布，是一滩污水，避之不及却又忍不住上去唾骂两句。
　　杨清瑶看着魏川巡的每一个表情，咀嚼着他每一个字。

　　“你们女人……嗯？你的母亲呢？你有姐妹吗？你也把她们概括在其中吗？！”杨清瑶指尖掐着轮椅的扶手，一字一句逼问魏川巡。她目光坚韧，细看便会发现太阳落在她的眼睛里，很亮。但她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却像是一把刀子，精准又突然地划开了魏川巡的恐惧！
　　魏川巡怎么也没想到杨清瑶会把话说到这里！他恼羞成怒，眸子里是噼啪作响的愤怒之火，他恨不得杀死眼前这个女人！立刻！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扇在杨清瑶脸上，杨清瑶有一瞬间耳边只剩尖锐的嗡鸣。
　　魏川巡胸口剧烈起伏，连他的发丝都在颤抖！“你闭嘴！你闭嘴！”魏川巡的情绪来的汹涌激烈，他快要控制不住了。
　　一个耳光算什么？她里子面子在这个男人面前还剩什么？在这个世界上她还怕什么？！
　　杨清瑶几乎不给魏川巡喘息的机会，她听不见魏川巡在说什么，可她却从翁明声中听到自己的声音，“你扶了我，又是一个耳光碰了我……你不难受吗？不恶心吗？胸闷气短吗？会……害怕吗！”杨清瑶一连串的逼问让魏川巡浑身如针扎般地刺痛，汗水不自觉地粘腻住他每一寸肌肤！
　　粘腻的感觉……粘腻！魏川巡像是被掐住脖子似的，大口喘着气，脸上是不正常的红，而他的眼珠子更是凸的可怕！
　　因为魏川巡的一记耳光，杨清瑶除了面颊红肿之外，在家被女佣编的精致的发辫也松散了不少。今天的风不算大，可在天台这样的地方，还是把杨清瑶的发丝吹得凌乱，有几缕甚至都盖在了她的脸上。
　　但她并不狼狈，反而是一身孤勇，像临海悬崖上的花。面海而生的波澜不惊，迎风而活的不卑不亢！
　　她周身被太阳镀上了一层光，魏川巡看不清眼前的人，只觉得像是在看一面镜子——一面让他的灵魂无处遁形的镜子，一面看透了他，将他内心的恐惧反射到他眼前的镜子！

　　魏川巡很健壮，但他此刻却颓败不堪。
　　杨清瑶的头向后仰了仰，她放松了不少，她赌对了。

　　“你讨厌女人，你……喜欢男人。”杨清瑶用的陈述句，她赌的就是这个！“你喜欢萧北北！”
　　喜欢萧北北是秘密，讨厌女人是他不堪的秘密，无法面对的秘密！”
　　杨清瑶的身子向前倾了倾，右手手肘撑着轮椅扶手，手掌拖着自己右侧下颌，修长白皙的食指刚好落在自己太阳穴的位置，女人轻轻地有节奏地叩击着自己的太阳穴，就像是读秒器一般在记录魏川巡每一秒的心态变化——她不再赌了，而是在等，等魏川巡心态崩了的那一刻。“你那么喜欢萧北北，他的话你应该会听吧？”
　　“闭嘴！闭嘴！”魏川巡的意识还在漩涡之中泅水挣扎，他只能机械地重复着嘴里的话，他只要这个女人闭嘴，不要再说下去了！

　　“胡说？呵……”
　　“你从不让刘雅言碰你。”
　　“和你那些狐朋狗友寻欢作乐的时候你离女人都很远。”
　　“你叫他小北，这个世界上只有5个人会这么叫，而这个称呼他是不允许这5个人以外的人在他面前叫的，你却在和我争执的时候叫了，不止一次。在我刻意提到过几次‘北北’之后，你还是习惯使然地叫着他‘小北’！”
　　“爱慕一个人的时候，眼睛里的光是藏不住的。你看他的时候有，藏得很深，别人不一定会注意，但不幸，我是经历过爱情的人，我看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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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川巡的脸色越来越差，他的噩梦从未结束过，他也从未走出来过，所以他想要报复！可他该报复谁呢？他不能报复尽所有人，而杨清瑶却是恰到好处出现的目标！她是开端，但却在不知不觉中成了他想要一同终结的结束！
　　萧北北的话，他是不可能听了……他起了杀意，同归于尽的那种。她竟然“看透”了过他的过去！那个地方碰不得，连提都提不得！

　　“不如……我替你隐瞒这个秘密，换你一句真话如何？”
　　“是谁，让你在萧北北的‘遗物’里动手脚？！”
　　“是谁，一定要让他离开我？”
　　“你想让我死，无非是替萧北北报仇，可他的意外是有人刻意为之，你是不是找错了对象？”
　　“还是说，你非要的的命是另有原因？又或者说，还有谁，让你来取我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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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川巡抱着头痛苦地嘶吼一声，像疯了一般冲到杨清瑶面前，伸手死死掐住杨清瑶的脖子！他用了全力，手抖个不停。
　　杨清瑶艰难地开口，“你……杀了我……他……不会……原谅……原谅你。”
　　魏川巡的手一松，但很快就用更大的力道加了上来！
　　不原谅有什么关系？他还不原谅过去，不原谅那个女人，不原谅的事情太多了！
　　杨清瑶有那么一瞬间是闭上眼睛等待她再一次输给了命运的赌局，但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
　　——今天太阳很好，洛杉矶的六月很少能看见绿色，【河上一周】说盖蒂博物馆有莫奈一系列的《睡莲》在展出……
　　杨清瑶猝然睁眼，她猛地地抓着魏川巡的手臂用力掰扯他的手指……求生，不认命！魏川巡的精神状态很不稳定，一个在发疯边缘的人，可以是疯狂的也可以是不堪一击的。

　　“住手！”一道尖锐的女声打破了一场生死较量。
　　天台是相对隐秘的，因为电梯到达顶楼之后还要走一段长长的楼梯，如果不是因为这里隐秘，如果不是因为这里能看到看到楼下让他确认在许敬恺来的时候能够刚好把这个女人推下楼，他魏川巡何至于大费周章？
　　还没等魏川巡反应过来，只见以小巧矫健的身形冲到魏川巡身后，拿起手里的皮包专挑了金属配饰最多的一处狠狠砸在魏川巡身上，一下又一下！
　　魏川巡扭曲的脸在抬头看向身侧的女人的时候……他呆住了！
　　他的手无力地垂下，眼睛一动不动地看向那个女人。
　　甄美妮趁机把轮椅向后拽了几步，然后挡在杨清瑶面前，她恶狠狠地看着魏川巡：“打女人，真不是个男人！来啊，来打我啊！你敢打我试试你信不信你立马就火了？我只要喊一声，我的粉丝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你！”
　　甄美妮心跳如雷，在看到刚刚那一幕的时候。

　　萧北北走不快，他催促着甄美妮赶紧去天台找人。她急急忙忙跑来的时候真是万分庆幸，若是陪着萧北北一寸一寸地挪，怕是这会儿尸体都凉了，萧北北还不得寻死觅活去？
　　可是很奇怪，这个魁梧的男人神情扭曲可怖，但甄美妮却不觉得害怕，就像是……知道这个男人不敢对她动手一样。看着那个男人呆呆傻傻地站在那里，甄美妮呶了呶嘴，转身看向身后的杨清瑶。
　　她嫉妒过杨清瑶，可现在……她说不出什么滋味来。一开始她想着让萧北北不能有遗憾悔恨，可现在，她的心很沉，那毕竟是个曾经在整个京城熠熠生辉的女子，是多少人的梦想，也曾是……她的。
　　甄美妮心软嘴硬，她吸了口气，看着杨清瑶：“认出我了吗？”但她随即笑着摇了摇头，“算了，问你这个做什么，你的腿……这是残废了？”
　　“本来想说是报应的，但……唉算了算了。”甄美妮摆了摆手，转身看向魏川巡。

　　“大哥，你还想继续动手呢？穿的人模狗样的，心思怎么那么歹毒呢？关爱残障人士动不动？良心呢？！”
　　魏川巡无法动作。
　　眼前的是甄美妮，他偷偷关注了好多年的人，是他的亲妹妹！
　　她不认识他了。
　　她还问他是不是男人。不……早就不是了，她可能也不记得了。
　　她还叫了他一声大哥！
　　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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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能认她……他恨她，也爱她……一点点恨，很爱。所以不见她，却拼了命地又想把她想要的统统给捧给她！
　　甄美妮让魏川巡看的浑身起鸡皮疙瘩。
　　“怎么？认出大明星了？被我的美貌惊呆了？还是想要签名？”甄美妮在拖延时间，她是没办法把杨清瑶连人带轮椅弄走的，但她知道这个男人可怕却不危险……她不能报警，但她可以作为好市民存证啊！她悄悄按下了手机的录音键。

　　“你为什么不结婚？逃婚……是不是因为还忘不了萧北北？”魏川巡的脑子被分成了两部分，对甄美妮的爱赢了，那是他活着的意义，他活到甄美妮找到幸福就够了——所以他选在甄美妮大婚这天了解所有！
　　魏川巡突然上前抓住甄美妮的手腕，甄美妮被惊的后退一步，使劲挣脱被束缚的手腕，眸子里刚刚的那股淡定和傲气已经荡然无存，就连声音都有些发抖。
　　“干什么，你抓我干什么，神经病啊！松手！我警告你松手啊！”
　　是啊，他是病性精神分裂啊，发病好多年了。魏川巡在心里苦笑道。

　　“她死了不正好如你愿，那个一直折磨萧北北的人从此消失，他就可以解脱，你喜欢他那么多年不就正好可以有个结果了？”魏川巡越过甄美妮颤抖地指向她身后的杨清瑶。
　　“疯子！你不是私生饭吧！萧北北喜欢谁跟我有什么关系？！”甄美妮不解道。
　　“那你来这里做什么！你不是因为萧北北而来，你逃婚来这里做什么！”魏川巡大声质问。
　　“我来做什么用得着跟你说吗！”

　　她来看萧北北，更重要的是找那个叫“魏川巡”的男人看一看，看看那个人是不是魏川，是不是自己的哥哥！
　　三方对峙着，震耳欲聋的螺旋桨由远及近，盖过了这个世界的所有声音，包括……他们三个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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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