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火燎春风》鱼缸儿

102、猜测

　　Jason和魏川巡约在了其口中的黄道吉时，早上九点，魏川巡的办公室。
　　可现在已经九点了，魏川巡还是没有出现。Jason只是等到了一条魏川巡的信息。说的是，等待才有诚意。
　　行，他等，他正好静静想一想一会儿要怎么不在Roxy眼前亲手宰了这个畜生！

　　许敬恺早就出门赶往医院了，可在来的路上竟然遇上了车祸！
　　万年不变的车祸！一出事保准是车祸！许敬恺最无法面对最害怕的……车祸。
　　车祸倒是不严重，副驾上的阿七只是擦伤了一些，但许敬恺浑身冷汗淋漓，婉婉父母的车祸和他眼前的景象交叠，他竟然不知道自己竟然大白天还能被梦给魇住！
　　……

　　魏川巡的手段拙劣，因为他向来不屑于耍手段，他只在乎结果。过程漏洞百出又如何？他拿捏人的是人心。只要找到一个人内心的恐惧，什么手段都不需要用，一切便是他的主宰了……这是他从自己身上学会的。
　　比如他就笃定那个女人即便再害怕他，也是会跟他走的，她不就想着想着要个明白吗？他给她想要的，她自然会跟着。
　　——人在恐惧和渴求面前是没有脑子的。

　　保冲上前来阻止杨清瑶的时候，窃窃私语的看客里露出了一双阴狠的眼睛，那双眼睛，充满了报复，仇恨，厌恶，恶心，睥睨……杨清瑶一眼就认出了那是谁。尽管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整个人还是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寒颤。
　　那是一双能让人做噩梦的眼睛，一双来自地狱的眼睛。
　　因为魏川巡，杨清瑶做了多少噩梦？是药物和酒精都平复不来的噩梦。杨清瑶死死扣住水泥地面，她的甲盖青白，可她最终抬起了头，朝着那个恶毒的方向看了过去。
　　人群里的魏川巡轻蔑又同情地看着杨清瑶，他摊了摊手，然后……然后他指着自己的小腹！做出一副很痛苦的表情可他的唇角却是怎么也压不下去的兴奋和痛快！
　　一瞬间，杨清瑶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在倒流，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抓着门框“站了”了起来！

　　她告诉自己，如果不能克服内心的恐惧，那么她所有的信誓旦旦都是笑话。她抠着门框的手几乎承受了她所有的身体重量，以至于指甲上都出现了折痕！她的右手腕有旧疾，但她还是用了全力去支撑自己不倒下。
　　只可惜她的站立加头加尾也不过两三秒的时间，她的腿只有微微的知觉和力气，比萧北北罢工了三年半的肌肉还要差上十万八千里！她的指甲掐在木制门框里，随着她整个身子的下坠，指甲在木框上划出血红的痕迹……
　　她又跌倒了，在魏川巡面前，狼狈地趴在了地上。
　　她的狼狈在看客眼中是滑稽的，几乎看不到同情，悲悯——医院里的人哪一个没经历过痛苦，尤其是住在这一层的人，久病的有钱人。他们觉得自己不该遭受如此的待遇，也因为自己真的痛苦过，所以他们忘记了什么叫做感同身受。
　　他们的恶意是那样的直白，讥讽毫不掩饰，更多的是淡漠麻木。
　　每个人的脸色都像是写着，谁又不痛呢？痛就老老实实的，何必出来闹腾，卖惨耍泼？滑稽！看戏的人永远只会嫌弃剧情不够精彩，他们厌恶平顺，喜欢冲突，所以他们毫不吝啬自己的嘲讽和期待！

　　萧北北的心碎的拼都拼不起来。
　　直到这一刻他才觉得这个世界最大的恶，是如此的随处可见，一个不经意便有按捺不住的架势。他艰难地起身，跪在地上，用力把杨清瑶拉起来，把她的头按在自己的胸口，用自己嶙峋的背影挡住了那些如针似芒的眼睛。
　　萧北北浑身发冷，气的直哆嗦。他颤抖着声音，早已是泪流满面。他轻轻地哄着：“瑶瑶，别闹了，不闹了。我们回家，回家好不好？”
　　回哪个家？萧家吗？她是不是只剩下一个永远也回不去的萧家了？

　　杨清瑶猛地将萧北北推开，她反手抓住门框，让自己腰杆笔挺地坐在地上，她看着人群里的那个方向，笑了。
　　“魏川巡，看的过瘾吗？”
　　萧北北身子一僵，脖子硬的像木头，他连转头都是一动一顿的，他甚至听见自己的脖颈咯吱咯吱在响！
　　魏川巡今天没有穿白大褂，他穿了一身笔挺的西装，深蓝色的，颇有几分气宇轩昂的样子。魏川巡越过人群，迎着二人的目光，春风和煦地在他们面前屈膝蹲下。
　　他冲着萧北北伸出了手，他说：“小北，身子还没好利索，站起来说话啊。”
　　“魏川巡！你他妈到底想做什么！我警告你！你不要打她的主意！不然我杀了你！”萧北北转过身，直面魏川巡，将杨清瑶死死护在身后。
　　多像，在豺狼面前护着小崽子的……仓鼠啊。腮帮子鼓鼓的，气呼呼的，可明明两根手指就能碾死了呢。
　　护个什么劲儿呢。
　　魏川巡只是笑着摇了摇头，这才把目光施舍给杨清瑶。

　　“画家的手流血了呢，不如我给你处理一下，顺便……聊聊？”
　　“魏川巡，你聊个P！你别碰她！”萧北北赚了个身，身子向后挪了挪，把杨清瑶严严实实地压在自己的后背上。
　　“……好，谢谢魏医生了。”杨清瑶伸出自己流血最严重的手指，伸到魏川巡眼前淡淡道。“在这儿处理吗？”
　　魏川巡唇角的笑意敛去，双眸半眯着迅速阴沉下去。

　　“走不了，扶我坐轮椅？”杨清瑶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真是把大家小姐的颐气指使端的是十成十！
　　魏川巡的指节咔嚓一响。

　　“怎么，魏医生只有小北一个病人，旁的病人您就不发散一下高贵的医德吗？”
　　萧北北从未见过如此蛮横咄咄逼人的杨清瑶。
　　杨清瑶是故意的，她在故意激怒魏川巡。
　　如果说恐惧和渴求让人没了脑子，那么这个世界上还有一种东西会让人有一样的效果——愤怒，扎根于恐惧的土壤之上的愤怒。
　　魏川巡阴骘的目光剜过杨清瑶的脸，里面带着一丝不敢置信自骨血而来的厌恶。
　　“你怎么配……和小北比？从未见过像你这样不知廉耻的东西，害了人还如此理直气壮！”魏川巡后槽牙作响，压着声音道。
　　看来，魏川巡并不知道小北车祸是有人故意为之，正好。杨清瑶心想。
　　萧北北愣住了，以至于他回过神的时候，魏川巡已经架着杨清瑶的胳膊把人放在了轮椅之上。
　　杨清瑶留意着魏川巡的每一个动作。
　　“你！你带她去哪里？不……不能走！不能走！”萧北北急的有些语无轮序，他只是死死扣住轮椅的车轮，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魏川巡把人带走！

　　围观的人太多，有些话并不适合在这里说开来。Jason不会给她太多时间，他说过只有15分钟，那第16分钟的时候，不管她在哪里，她都将被他带离这里！
　　最后一次的机会，她一个人，面对疑问，求个明白。
　　她最后一次开口，“魏医生，我和北北的话还没有说完呢，处理完伤口，你会送我回来的，对吗？”
　　魏川巡握着轮椅的手一顿，他平静地笑着，可手背上的青筋却像是出水的虾子，跳的疯狂！
　　他不敢看萧北北的脸，但他的坚定与疯狂在这一刻有了丝丝地松动。
　　萧北北恶狠狠地说到，“魏川巡！我跟你们一块儿去！一块儿去！”
　　魏川巡没有回头，推着杨清瑶往前走了两步，“……好，等一会儿……再见。”

　　萧北北追不上远去的人影，他绝望痛苦地喊着：“魏川巡！以前我没醒，让你伤了瑶瑶！现在我醒了，你休想！”
　　“你尽心尽力救我了三年多又如何？你他妈用着我的血！我救过你！我不欠你！她更不欠你！”
　　“报仇？报个P的仇！老子这条命是有人想要，那是有人想要撞死我，可关她什么事！你的正义要是没地儿用你去搞慈善啊！老子用得着你到处当判官！你算什么东西！你他妈瞎JB管什么闲事！你是不是脑子里有屎！”
　　……我弄个假坟是咒自己吗？就是我太懂她有多重感情，我舍不得她哭！你他妈的算什么东西！我要是有那个心，用她的内疚能缠她一辈子，老子舍不得，老子舍不得！你凭什么一次又一次害她！
　　“我救过你，你就把我当什么，当活佛金身了？死心塌地要为我战斗了？你他妈可真是闲的蛋疼！魏川巡！没见过你这么自作多情的人！有病就去治！别碰我的人！”
　　“你要是不把人给我送回来！老子弄死你，弄死你！”
　　……
　　萧北北的声音渐渐远去，魏川巡的脚步有些慌乱。
　　萧北北说的话，像一个个耳光抽在他脸上。他有病，他管闲事，他算什么东西，他……甚至他的车祸和她无关！
　　他这么多年的执念像是一个笑话！
　　呵，笑话怎么了？他的执念就是笑话了，他的人生就在笑话里度过的！只要，只要把一个干净的萧北北还给甄美妮就可以了。还好啊，有这么一个理由，让他觉得自己的存在还有意义。
　　还好啊，他刚松动的心又冷静了！

　　杨清瑶心里清明了，她在魏川巡的眼中看到了很多东西。她什么都知道了。
　　萧北北的话无疑刺激了魏川巡，她甚至对今天的计划并没有把握了，Jason来不来都无所谓了，如果今天的结局是……那她起码弄明白一件事，她心底三个遗憾总能解决一个，也是好的！
　　她就不信命运的天平彻彻底底地抛弃了自己，否极还有泰来的时候，她心中有一个大胆的猜测，可以撕破魏川巡的脸皮，到底是谁输还不一定！
　　……

　　魏川巡推着杨清瑶进了电梯，他按了数字1，确实是楼下的急诊科……可是……电梯到了一楼之后，魏川巡并没有把杨清瑶推出去，而是顺手按了顶层……直到电梯门重新合上。两个人之间没有人先开口，但他们都知道，他做了决定。

　　与此同时，Jason似乎意识到什么不对，他走到办公室门口，发现大门被人从外面反锁了！当他一脚一脚踹开大门，等待他的却是办公区和治疗区之间足足有十公分公分厚的铁门！加了警报系统和电子锁，可以防爆的铁门！
　　魏川巡在算计他！
　　魏川巡知道他的顾忌，所以就这么算计他！

　　而另一头，许敬恺强迫自己收回意识，他颤抖着看着手机，不停地给萧北北打电话，萧北北却没有接……
　　电话终于通了，那头的萧北北已经彻底崩溃了。
　　巨大的情绪起伏彻底透支了他看看能够站立的身体，躺了三年半，他连走路都是喘的，他的语言功能退化了很多，每句话都是要先在脑子里过一遍才能慢半拍地说出来，而此时，他声音虽然碎裂，但却速度很快。
　　“许敬恺你个王八蛋！你说了要保护瑶瑶，这就是你的保护，这就是你伟大的爱！瑶瑶被魏川巡带走了！带走了你听见没有！我警告了魏川巡，但是有没有用……我真的没那个自信！！！我不敢赌！你他妈就算现在滚过来也来不及！你这边有没有人！赶紧过来！对对对，报警，报警……”萧北北已经语无伦次了。他没办法冷静，想到许敬恺告诉他的那些话，那些魏川巡对瑶瑶做的可怕事情，他就没有来由的发抖。
　　“不，不，不能报警！报警……她她会被曝光……”萧北北大脑一片空白，但他终于能明白几分许敬恺之前的“瞻前顾后”——爱，可以让你勇敢无畏，也可以让你束手束脚。他连这一次都受不住，那么过去的一年多以来，那个男人是怎么撑过来的？
　　萧北北慌慌张张的挂了电话，扶着墙壁挪向电梯，他的体力急速地透支着。

---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