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火燎春风》鱼缸儿

101、既来之

　　早上八点，齐艳梅收拾好行李，再去医院里看了一眼萧北北，心情突然就激动了起来。
　　“你个没良心的小混蛋！你爸过几天就来了，非要我在这个档口跑一趟做什么！”

　　许敬恺告知了萧北北魏川巡今日会有动作，所以他不得不把齐艳梅和齐洛洛都支开，越远越好。
　　“梅梅，你老公可是正当年，你放心把他一个人放在那花花世界？”
　　“萧北北！你有点儿正形行不行？老萧不是那种人！”齐艳梅翻着白眼道。
　　“梅姐，做人别太自信。”萧北北忍着心中的忐忑不安嬉皮笑脸地和齐艳梅插科打诨。
　　“唉，好了。你记得把我的小枕头带来就行了。先说好啊，你要不带来我就不出院。”萧北北笑了笑，又道：“正好你拿上我的小枕头和你老公一块儿过来。”
　　“我这也就躺着，没什么事儿，躺了这么多年我也躺不出个花儿来。”
　　“你家老萧是真老了，还那么拼。”
　　“……以后的路，你俩才是个伴儿。梅姐姐，老萧的恐飞症挺厉害的，他需要你。”
　　“这些年，辛苦了。”萧北北唇角的笑意一点点褪去，在最后上扬的唇角上挂了一滴泪。
　　齐艳梅前一秒想掐死作妖的萧北北，顿时酸软的没了丝毫力气。

　　萧北北从小睡觉就爱挤在他们两夫妻中间，后来是喜欢抱着齐艳梅的胳膊睡。睡着了也不老实，两只手能搓着齐艳梅的胳膊一晚上。
　　齐艳梅那个时候烦躁的恨不得把萧北北扔出门，她也因为睡不好冲他发过脾气。可萧北北总是前脚嬉皮笑脸地保证不搓了，后脚又黏了上来、
　　再后来，他们给了萧北北一个枕头。睡觉搓摸东西的习惯他改不了，唯一变的是从搓两个人的手指，变成一条胳膊，最后一晃眼，一个枕头配了他快十年。
　　齐艳梅恨不得时光倒回去，把还是小小一团的萧北北抱在怀里，告诉他，你搓，可劲儿搓！可日月不复。他已经习惯了那个小枕头。

　　齐艳梅轻轻地捏了捏萧北北的脸，别说一个枕头，就是一车枕头，她也给他背回来！还有……老萧，这两父子一身的臭毛病，却是她想起来就忍不住的欢喜，恨不得逢人就说的欢喜。

　　“小北，妈妈就先回去了。没几天就和你爸一块儿过来。“
　　“医生的话你要听，别和人都贫。”
　　“按时吃饭，按时复健，每天……给家里打个电话。”
　　“照顾好自己。”
　　“还有……还有……如果你见到……你能再见到，瑶瑶。告诉她，她萧伯伯伯母一直很想她，还有对不起。”
　　“算了，你替我们道歉不是那么回事儿，我们亲自和她说。”
　　“以后我们萧家就是她的家，让她……早点回家。我们都在等她。”
　　“我们萧家，往后就是四口人。”
　　“小北，别怪妈做这个决定。让她回家，让她回到熟悉的地方，她才有根儿。而你……你自己看着办吧，我不管。”
　　“虽然你不顶什么用，但，保护她，一定要保护好她。”
　　“算是，给老杨和崔万晴的交代。”
　　……

　　萧北北甚至觉得齐艳梅这个决定是极好的，虽然他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敢让自己接受。他费劲地挪到床边，看着齐艳梅上车，离开。
　　他突然就想哭了。
　　但他告诉自己，那个原因一定是……算了，就当是“恋母”好了。
　　萧北北扯了扯嘴角，努力让自己露出一个当年他“大杀四方”的笑容，可哪怕只对着一扇并不能清晰反射自己模样的玻璃窗，他依旧觉得自己笑的相当难看。
　　三年半，人都熬成了根干柴火棍儿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到巅峰时期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少年。
　　……居然开始想念巅峰了，十月他才22周岁。
　　不知过了多久，他就这么对着窗户照着镜子发着呆，待到太阳歪歪斜斜地爬上正午当空之前，玻璃中的影像已经完全被一片浅金色遮住。
　　“小北小北你最帅。”他抬手弹了弹玻璃窗……

　　“自恋。”声音不大却惊得萧北北一哆嗦，刚刚差点流出来的眼泪一瞬间被这声音硬生生的吓了回去。
　　不用回头，这熟悉到了生命里的声音，他光听听就知道是谁。他知道她今天会来，但他不知道能不能见面。
　　无论是许敬恺还是Jason，站在她身边的人都比他这个“不顶用”的强，但她来了，一个人来的。
　　萧北北虽然可以借助拐杖走了，但是行动还不是特别的灵活，他用了他能够做到的“奔跑”挪向了门口的杨清瑶。

　　“一个人？没人和你一起？”萧北北说着还伸头向走廊里望了一眼。
　　“对啊，一个人。”杨清瑶控制着轮椅进了病房。Jason把她送到5楼的电梯口，目送她到了病房外才离开的。
　　她以为他只是回避，给她最后一次任性的机会——见一面，然后一切都结束。但她多少还是感谢Jason的退让的，所以她把这次见面当做是最后一次。
　　她的心情很好，因为下了决心，所以所有的恩恩怨怨是是非非就像是黑与白，一目了然。以后的路，她就一个人了，谁也不辜负，谁也不麻烦，谁也不痛苦。即便眼前只剩下混沌的灰色，她的世界是灰色又如何呢？
　　至少还有一个陌生人会告诉她今天是阴是晴，今天又有那些芝麻小事儿挺有趣。
　　借用别人的世界走下去，总之也算走下去。

　　“你疯了吗？！”萧北北不自觉地压低声音喊到。他这儿还等着魏川巡憋大招呢，大招没等到，等来了一条自己往砧板上蹦跶的小鱼？萧北北紧张地一把将杨清瑶拽进屋，把门死死的合上，要不是搬不动椅子，他恨不得把这不能反锁的门死死堵上。
　　“你怎么一个人来了？你不知道那个魏川巡就在……”
　　“我知道。”不等萧北北说完，杨清瑶就打断了他。“我总不能躲他一辈子。”
　　“你知道？你知道还来？他就等着你送上门好使坏呢！”萧北北一副怒其不争的模样，好不容易抬起一根手指绷直了指着杨清瑶。
　　“他为什么要找我麻烦，为什么想要的我的命呢？我总要求个明白。而且，他背后一定还有别的人。”依照魏川巡对她的厌恶，是恨不得她怎么难看怎么死的。所以当初萧北北“遗物”里多出来的手术单和试纸……他是医生，要弄这些东西轻而易举，但这不是他的手段。
　　就像是一个拿着刀要片你的肉的人，是断然不会着绣花针一点点挑破你的皮肉，让你刺痛却不会致命……
　　“那你也不能冒险啊！你……”萧北北的眸子猩红，他是真的着急害怕。
　　“好，我这就走。”她有她的计划、魏川巡是顾忌萧北北的，在萧北北眼皮下问魏川巡一个明白，她还不至于会到了丧命的地步。
　　她比任何人想要知道，魏川巡背后的人是谁，是谁要让她和许敬恺走到这一步！
　　她不会回头，但不代表她要稀里糊涂地过一辈子！

　　“小北啊……”杨清瑶有好多话想要说，但说出任何一句话都太像是在告别。她不想让萧北北担心，他只需要养好身子，今后，他的天地宽广。她是个麻烦，离谁都远远的才好。
　　“嗯？”萧北北心思有些不集中，他急着看窗外，他害怕魏川巡就在附近。
　　“回去把你的那个假墓碑拆了吧……不吉利。”
　　萧北北回过头来看向杨清瑶。
　　“还有，我父母有墓吗？上面写的什么字啊？你……回去的时候帮我找找看好吗？我可能一时半会儿的……”杨清瑶没有说完，她摇了摇头。
　　许敬恺查到了她父母的死因另有蹊跷，那么他们的后事，他也许已经操持了吧？他那个人，唯一主动说自己做过些什么的时候，还是在他们重遇的那天。
　　他应该很着急想要自己原谅吧，才会那么说。可是……他们之间已经没有什么原谅不原谅的关系了。他们没有任何关系。
　　和许敬恺没有任何关系，然后是萧北北，最后是曾经的朋友们……说不定她有生之年连回去看看父母的愿望都是要求要换才能得……哦不，应该是即便如此也不可能。她怎么可以回到那么“危险”的地方去呢？

　　“你说什么呢！”萧北北皱着眉头。
　　“没什么，看你还算是能够自理的样子，就放心了。我该……回去了。”
　　“不成不成！我不放心！”
　　“你送我到电梯口吧，Jason在楼下等我。”
　　萧北北犹豫着，握住了轮椅的扶手。
　　杨清瑶回过头，看着萧北北，笑的十分灿烂，她说：“小北，我能……叫你一声哥吗？”
　　她从小叫他哥哥，后来不愿意了，现在这声哥，明显是她十分想要的，却是和以前完全不同的含义。
　　萧北北的心脏一疼，说不上是为了她还是为了自己。
　　“叫吧叫吧，齐艳梅说……以后我们就是四口之家了，你迟早是要叫我哥的，上户口本的那种。”萧北北觉得自己可能是体力耗尽了，不然怎么会头晕呢，怎么会四肢无力呢，他很潇洒对不对？像个大哥一样是不是？没有多余的表情吧？
　　杨清瑶一怔，眼睛瞬间红了。
　　她重重地叫了一声“哥”，珍重至极。她的户口大概都被注销了吧，一个失踪人口，再过不了多时，法律上都可以宣判她死亡了。
　　……那个时候，杨家的户口上的所有人，都没了。户口簿也没了，来过这个世界的证明，没了。
　　……

　　萧北北想要给许敬恺发信息的，可是他打字太是个问题了！他推着杨清瑶走到病房门口，想着看她进了电梯便立刻给许敬恺打电话，不管哪个死男人在哪里，现在，立刻，马上得给他滚出来救驾！
　　许敬恺身份卓然，地位显赫，名声超群又如何？他挖了心认下的妹妹的前男友，还是个理亏的前男友，光这一点，就足够他对他横挑鼻子竖挑眼的了！
　　然而刚到门口，还不待他一个身残志坚的人送另一个身残志坚的人上多挪动一步，只听那杨清瑶脆生生的声音响彻整个通道！

　　“魏川巡，我是杨清瑶！你看我在哪儿呢！魏川巡，我在你地盘儿上呢！你不出来就是乌龟王八蛋！！！”
　　要不是他扶着轮椅，萧北北本就不怎么利索的腿脚被杨清瑶这一嗓子喊得直接一软，当下便会以头抢地！
　　什么乌龟王八蛋？什么什么！叫魏川巡出来做什么！！！萧北北这一刻真是吓得手机掉在地上都顾不得了，直接拖着杨清瑶的轮椅就往屋子里拽。
　　可那人倒好，居然抓住门框一个使劲，挣扎着摇摇晃晃的身子离开了轮椅，但几乎是在同时，她狼狈地摔倒在地……可是，那么半秒不到的时间，萧北北是看清了的！杨清瑶是站着的！
　　如果双腿着地算是站立的话，那她就是站了那么比声音传播速度还快的一下！尽管狼狈，可杨清瑶的嘴里依旧没有闲着。
　　很快，萧北北病房门口聚集了很多“观众”，甚至连安保都来了……
　　萧北北真是想哭的心情都有了，他真是站不住了，索性一屁股坐在了轮椅上，伸着手去够杨清瑶。
　　他不顶用，他是真不顶用，以前能背着她到处跑，现在连从地上拉起她都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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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