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是歆》沉默是真金不怕火炼

4、长夜漫漫无心入眠

　　史歆也觉得此地不宜久留，她想了想，转身会自己的房间里去收拾细软。从厅里过去要穿过一方小小的天井，夕阳投下来的光把天井的四周的青苔也染了黄色，看起来有几分萧瑟。

　　明知道应该不会有杀人还在这里，但推开门之前史歆还是犹豫了一下，袖筒里的剑也转瞬握在了手心里。她吸了口气，暗暗发力推开虚掩着的门，推开门后果然让她吃了一惊。她的房间居然和她走的时候一模一样，仿佛和血溅满地的前厅是两个世界。看来不论来的杀手是谁，都很了解师父的作息，已在他们的小院附近埋伏了许久，而且这样看起来似乎杀手们并不是冲着她来的。史歆心里的内疚没有那么强了，她一直担心是自己害了师父。

　　随便抓了几件换洗的衣服，史歆平常除了练功，没有别的嗜好，对穿衣打扮也没有什么研究。在她看来，只要能蔽体，就是一件好衣服。对什么材质啊，花纹或是颜色，她都无所谓。

　　被晾在厅里的尹二公子因为被人按了静音键，现在有点手足无措。很快，他也发现了师父的手势有古怪，忍不住调查了起来。于是，从天井回到前厅的史歆，就看到了一个充满研究精神并积极调动主观能动性的二傻子，正在努力的摆出师父的手势并且在空中比划着，妄图模拟出使用这个手势的缘由，从而破译出师父手势之谜。

　　史歆再次对那个把自己比划成小兔子的尹二公子翻了个白眼，心细是心细，就是脑子看起来不大好使的样子。

　　尹墨辛发现了史歆，他很激动，但想到刚刚霸王不允许他讲话，只能发出一些呜呜囔囔的声音，视图引起史歆的注意。

　　“唔唔” 他学着史歆师父的样子用右手比了一个二，然后又用左手指着师父的尸体，示意史歆。

　　看起来更傻了，史歆内心很崩溃，“我看到了。”

　　“呜呜囔囔”，尹墨辛担心她没有明白，但史歆根本不理睬她。只是在仔细地检查师父身上还有没有留下别得线索，屋里静得可怕。

　　最后在尹墨辛的帮助下，史歆在院子里找了个角落，把师父葬下了。做完这一切已经很晚了，银色的月光洒在山里，让人心里也凉飕飕的。

　　史歆在师父的坟前磕了几个头，她暗暗发誓要为师父报仇，天涯海角豁出性命，也要叫那些凶手血债血还。尹墨辛站在旁边，不能言语，但看他的表情，应该是写好了八百字的小作文，准备安慰史歆。只要史歆解除禁令，他就能脱稿背诵他的小作文并有信心以此抚慰史姑娘受伤的心。

　　夜已深了，实在是不方便抹黑下山，他们只好推迟了下山的计划。史歆凑活着从厨房里准备出了一锅杂菜汤，两个人简单对付了一下晚餐。哪怕史姑娘可能因为悲伤过度，完全忘记放盐，我们尹二公子也没有说一句话，他端着大碗把汤渣都喝了个一干二净。

　　不能赶尹二公子走，史歆就安排他住师父的房间。史歆回到自己的房间准备入眠，看着天花板和窗外被风吹动的树影。史歆知道，她再不能像从前一样入睡了，师父也不会在早上鸣锣让她练功了，这个山间的小屋从此彻底安静了。

　　她没有哭，也没有觉得害怕，只是觉得有点空荡荡的，又只剩下她一个人了。但还没来得及伤春悲秋，她就发现门外有人影，史歆反应很快，立即提剑翻身下床，悄无声息的摸到了门边。准备等门外的人一开门，就一击毙命。

　　门外的人似乎有点犹豫，来都来了，但没有推门。反而往反方向走了两步，又再回来。这如果是个杀手，如此犹豫，哪可能成功，史歆只能自己主动出击了。

　　她一开门，剑就送到了那人眼前，把门外鬼鬼祟祟的尹二公子吓了一大跳。

　　“你来干嘛？” 史歆没好气的问

　　“唔 唔呜呜囔囔呜呜”尹二公子很委屈。

　　翻了个白眼，史歆无奈的说“你可以讲三句话。”

　　尹墨辛顿时如释重负，他深吸一口，气运丹田开口道“史姑娘，不是小生胆小如鼠，也非小生贪生怕死。只是今日之事过于曲折离奇，小生放心不下史姑娘，长夜漫漫无心睡眠，担心史姑娘白天受了刺激夜里睡不安稳，特来关心一下。“

　　史歆翻了个白眼，“三句话已过。”说完就要关门。

　　尹墨辛急了 “小生才说了一句，史姑娘何来三句之说，小生不服。”

　　“现在总有三句了吧” 史歆懒洋洋的说。

　　“没有！”仍然在喊冤的尹二公子没有发现自己已经着了魔王的道。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史歆已经把房门又关起来了，还差点第二次甩到他脸上。

　　“别啊史姑娘”尹墨辛大喊，然后是细不可闻地声音在说“我害怕。”

　　史歆听力极好，她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允许让尹墨辛打地铺，陪她。

　　尹墨辛就着一层薄薄的毯子躺在地上，觉得浑身难受。地上又冷又硬，远比不上他府上的红木大床。但不知道为何，此时的尹墨辛内心里还是觉得很开心，大概是因为自己今天又做了好事吧。

　　史歆倒是彻底睡不着了，听着地上那个人扭来扭去翻来覆去的声音，她有点后悔让尹墨辛进门了。

　　“要不，你说说你的故事吧” 史歆说出口的时候，自己都愣住了。

　　尹墨辛自然是没有睡着，有人和他聊天，还是点名让他来讲话，他是最高兴的了。“好啊”，说着演讲人尹墨辛就将双手垫在了他后脑勺下，开始讲他的故事。

　　“我是京城人氏，是家里的庶子。我的哥哥是我爹的正室所生，但我家特别和谐。一点也没有寻常人家的宅斗。”

　　史歆觉得这还挺新奇的，以前她小时候，就常听见山庄里的下人八卦那些家长里短，哪家的小妾又和正室拌嘴了，哪家又因为什么名分的事情吵起来了，不胜枚举，听得她都烦。

　　“我娘来自云南的氏族，她爱我的父亲，但她还爱很多别的东西。比如世间的山水和自由。所以她从来不和我爹的正室斗，从来都是不争不抢的，因为那小小的院子根本困不住她的心。在我4岁的时候，我爹被派去前线督战，押送粮草，我娘夜里起来起夜，听到有仆人在嚼舌根，说我爹已经遇难了。她怕没了爹以后，正室会对我们娘俩不利，连夜收拾细软带着我就逃难一样回了云南的老家。所以我4岁以后都是在云南的山水间长大的。”

　　“那你爹？“ 史歆忍不住问，奇怪了，今晚自己怎么这么多话

　　“其实我爹没有遇难，是正室还是不放心我母亲，所以布的局。她也没料到我娘亲反应这么大，又这么迅速。连夜就带着我跑了，等我爹回府，她还参了我娘一本。说我娘带着我和人私奔了，又遇上战乱，可能已经没了。我爹本来是写了封信给我外祖父告知此事的，但送信的随从却真的遇上战乱了，没能把书信送达，所以在云南我娘根本就不知道。我娘倒是重情重义，还在云南为我爹修了一座衣冠冢，时常祭拜。她也没有再嫁人，只是带着我住在娘家，教我识文断字。并让我的外祖父教我练功。”

　　史歆想起了她的爹娘，她逃命的时候还太小,都没能带走一件爹娘的信物，也不曾有机会为他们收尸。如今她想要祭拜他们，都没有地方，只能在心里。

　　“然后呢？” 史歆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

　　尹墨辛接着说“后来我爹有一次奉命去云南公办，出与礼节去拜访了我的外祖父，可想而知，他出现的时候把我外祖父和我娘吓了个半死，以为撞鬼了。后来我爹了解了事情原委，也看到了我娘为他修的衣冠冢，他并不生气而是很是感动，就又把我们接回了京城。“

　　好羡慕啊，史歆心里有点难过，如果真的有人能死而复生。那就能再见到爹娘，师父和她的家人了吧，那该多好啊。但另一方面，史歆也觉得今天的自己格外的脆弱，居然有了那么多的情绪，往常自己都是一台没有感情的练功机器。多半是被这个话痨鬼给影响了，一定是这样的。

　　“我们回到京城以后，倒是把正室吓了一大跳。但我娘也没有闹，还是对她很客气，仿佛前面的事情都没有发生过。我哥呢，醉心于诗文。你知道当今皇上的啦，重文轻武，我哥靠着他的文笔在京城也是小有名气。所以我们家现在还是很和谐的，我哥不和他娘一般见识，我娘也不和他娘一般见识，家里奇异的和谐呢。”

　　讲到这里，尹墨辛察觉到史歆没有反应了，只道是史姑娘已经睡着了。他其实也觉得很奇怪，自己虽然乐于与人结善，但他绝不是一个喜欢对陌生人讲自己家事的冒失之人。偏偏今天倒豆子一样全交代了。你说讲就讲吧，他还没讲好，把唯一的听众给说睡着了。尹墨辛很是懊恼，他侧过身，刚好可以看到史姑娘在床上的背影。是很消瘦的一位姑娘，身材修长，透着窗外的一点月光，他几乎可以看到姑娘背上肩胛骨的形状，也在尹墨辛心里留下了一个形状，只是他还没发现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