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是歆》沉默是真金不怕火炼

3、没有名字的师父，不会说话的徒弟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寻找凶手遗漏的犯案线索。史歆非常清楚这一点。师父和她常年隐居在这山林间，与世无争，除非是需要置办必须用品，否则师徒二人极少下山。同样的，自从那个和尚把史歆带来这个地方拜师父为师在以后，这十年间，也从未有任何人来这走动过。这么想来，师父突然让她下山去取物也是十分不寻常的一件事。事出反常必有妖，史歆觉得自己总算理出了一些头绪。师父定是有什么原因才会差使她下山的，这可能就是关键。

　　那边厢，尹墨辛也没闲着，他正在检查犯罪现场。左边的窗户破了，一部分窗架散落在了屋内的地上，说明是受了外力，让人从外面打破的。再看前门，一样有破门而入的痕迹，就连房顶都有一个约莫一人宽的洞，似乎有人曾从天而降。一个人，不会又跳房顶又飞窗还踹门，依着他尹二公子的聪明才智，他判断，凶手至少有3个人。

　　“为什么这些人会如此兴师动众来杀你师父呀？史姑娘，这背后的原因，你知道吗？”尹墨辛忍不住对史歆发问。这一切都太奇怪了，深居简出的两师徒，深更半夜被山耀堂追杀的弱女子，突然可以说话的哑姑娘，被至少三个职业杀手夺去性命的史歆师父。这背后一定有什么原因，但他希望，这个原因不要是这位安静的姑娘。

　　史歆只是摇摇头，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师父会造此横祸。

　　“那请问令尊师怎么称呼呢？”

　　史歆还是摇摇头。她真的不知道，依稀记得那个老和尚领着她走了几天几夜的脚程，最后才来到了这个青城山的半山腰。和尚并没有告诉她为什么要来这里，而她因为不喜欢和尚给她起的名字，一路上都赌气没和和尚说一句话。

　　但从那一天开始，和尚把她交给了师父。师父当天就做了一个拨浪鼓，然后告诉她，不喜欢史歆这个新名字没关系，以后就听这个鼓声，就是为师在叫你了。俩师徒就开始了修行练功的日子，一晃就是十年。

　　尹墨辛相信史姑娘一定是悲伤过度，伤了元神。怎么会有人不知道自己的师父叫什么呢？

　　“史姑娘，你再好好回忆一下。你平常都是怎么称呼你师父的？“他像在哄一个五岁的稚童。但他突然想起来，史姑娘是刚刚才会说话的，又觉得自己失礼了，在人家的伤口上狠狠撒了一大包喜马拉雅水晶盐。他马上改口“小生的意思是，不是你如何呼唤你师父，而是你心中如何称呼你师父的？”

　　“师父..咯“ 史歆回的理所当然。

　　“不是，前面没有称呼的吗张师父？李师父？”尹墨辛不放弃，他还可以把百家姓背一遍，只要这个方法对唤起史歆的记忆有用的话。

　　“那是称呼泥瓦匠，木工师傅用的吧？” 史歆冷冷地说。

　　“……” 好有道理，尹墨辛无言以对。确实，一般人在家也不会成天李师父、王师父这样叫。那就再换一种方式吧。他不放弃，“那么史姑娘，或者说，你们师从何派？咱们行走江湖，也会说师从何派，第几代传人，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你试着回忆一下？“

　　“不见客。”尹墨辛的十八般武艺对史歆没有一点效果。

　　“不可能吧，你肯定听过你师父的名讳吧？拜师的时候也会知道的呀？”

　　“他没有名字。” 史歆一脸认真。

　　“… …” 尹二公子很绝望，没有名字的师父，不会说话的徒弟。这是一个什么样的神仙组合。他忍不住道：“现如今，谜团实在太多了。如果想解开令尊师遇害之谜，就要收集线索，可是我们连师父的尊讳都没有搞清楚。这叫人如何是好！再者，如若没有搞清楚谁向令尊师下手，背后有什么目的。那连史姑娘你的安危都不能保障。”

　　“不用你管。” 史歆觉得很奇怪，这和他有什么关系么？明明昨天才见的第一面，不过是他救了她，又请她住店，还请了她吃饭，又护送她回家的关系。怎么就开始担心她的安危了？

　　面对史歆这种冷淡的态度，尹墨辛并没有往心里去。他觉得史姑娘一定是现在脑子懵了，换谁谁不懵呢？这种时刻，他更应该保护史姑娘，尽一份责任和力量。

　　既然从她这里得不到有效信息，他就另辟新径，转而继续观察屋内的陈设。柜子什么的都是打斗时破碎的，并没有被人掏干净。不管是无名师父还是史姑娘，都衣着朴素，像这个小屋一样。虽不说家徒四壁吧，但绝不是大富大贵的人家。看来也不是劫财盗物。三个杀手，来取一个老翁的性命，那必然是寻仇了。只可惜无名师父年纪大了，双拳难敌四手，等等，双拳？无名师父身边并没有武器。但现场又有如此多的血迹。相比是凶手留下的，那史姑娘的师父又是如何赤手空拳打伤他们的呢？

　　“令尊师，使的是什么武器？”尹墨辛觉得自己找到了突破口。

　　史歆愣了一下。“剑。” 师父惯用剑，所以她也一样。经他这么一提醒，这下史歆也发现师父不离身的剑，没有了影踪。

　　“你也发现了吧？我怀疑凶手是特意来取令尊师的剑的。”名侦探尹墨辛胸有成足的提交了他的答卷。

　　史歆对这个答案不甚满意，师父的剑她见过很多次。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既不是什么金镶玉的剑柄，也没有什么霸气的名字。只是一把普普通通的剑，名换“洛水”。

　　“不可能，师父的剑很普通。”

　　“为财也不是，为剑也不是。师父身上除了一处致命伤以外也没有身首易处，或者被折磨的痕迹，看起来并不是仇杀。三个职业杀手，跑到这荒郊野外的半山腰还能是为了什么呢？
　　难不成，是为了别的东西，比如，人？“是为了史姑娘你？”尹墨辛越说越慌，越说越没底气。因为他觉得这个答案太荒谬，又太像正确答案。

　　史歆也愣住了，师父突然叫我下山，难道是为了避难么？是谁，就这么容不下我？史歆很确定当年她死里逃生这事只有那个老和尚知道。老和尚要是想杀我，十年前就是最好的机会，何必等现在？

　　尹墨辛看着史姑娘，她刚哭过，眼睛还是红红的，一张小脸煞白煞白的，毫无血色，唯有鼻尖因为啜泣所以是红的。头上还是昨天的发簪，简简单单的，连身上穿的裙子也有补丁的痕迹。要说真有人要杀她，那也只能是为了色吧？毕竟史姑娘，确实长的挺美的，只是看着清冷了一点。

　　“我，我只是随口说的，史姑娘听听就算了吧。那个，史姑娘，我看这里也不便久留，不知道姑娘还有什么家人没有？赶紧去投靠家人寻个庇护让人好生照料一下方较为妥帖。”尹墨辛不由出言安慰。“我知道遇到这种事情，史姑娘内心一定是非常的难过，但先阶段我们对凶手所知甚少，这荒山野外的，也不知道凶手会不会还在埋伏。还是让小生护送姑娘吧，姑娘只管带路，小生定会护你周全。”

　　尹墨辛言辞恳切，史歆从地上看着他，屋外的斜阳照在他半边身上，一层金黄的余辉在他漂亮的绸缎外服上闪出绒绒的光来。也衬得他的脸愈加刚毅，明明是那么柔和的五官，一双含笑的眼睛现在写满了认真，叫人不忍心拒绝。

　　“不必。” 但她史歆，绝非常人。她不要庇护，她也不要逃命。这十余年来，她已经躲够了，她也逃过，从她父母的尸体旁，从天湖山庄这个人间炼狱里，从姑苏城外的水沟里。她现在只想复仇，倘若师父真的是为她而死。那想必凶手就是当年血洗天湖山庄的那批人，他们，见不得一个人活着从天湖山庄走出来。那就新仇旧恨一起算吧，她没在怕的。只是，她自己的仗，自己打，才不需要一个拖油瓶在旁边嗡嗡嗡。

　　拖油瓶也很坚持，“史姑娘，我是真的担心你。我绝没有恶意，还请姑娘不要拒绝。小生现在能想到的理由就有三个，一是姑娘孤身一人…”

　　史歆没有理会拖油瓶的嗡嗡声，她的注意力放在了师父的尸体上。她发现师父的左手手指，呈现出出一个非常诡异的姿势。除了食指和中指之外，其他的手指都是蜷曲着。仿佛在比划一个“二”的手势。二？为什么是二呢？两个凶手？凶手的名字含一个二字？小二？史歆想不到为什么，她觉得脑袋特别疼。怎么自己这么无用，思考一下就开始头疼，这还如何替师父报仇？而且这股痛感，像是从脑后方传来的，好像是内耳发疼。内耳？她忽然明白为什么自己头疼了，因为噪音！

　　噪音的根源此时浑然不知危险已经来临，他还在列举应该由自己护送史姑娘下山的理由。现在才说到第五条。

　　“好吧。”史歆听不下去了，她只想让尹墨辛闭嘴。“但我有一个条件。”

　　尹墨辛不疑有他，“姑娘但说无妨，只要小生能做的，小生在所不辞。”

　　“不许说话。” 说着，史歆将食指放在嘴唇前，做出了噤声的动作，两只眼睛危险的眯起。像一个准备捕食的动物，带着一股杀气。

　　“……” 尹二公子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说话，那就当，是他默认了吧，好一个霸王条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