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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疯兔子和乖兔子 ...

  •   史歆早上起的很早,从小跟着师傅练功已经习惯了,清晨第一声鸡鸣时她已经醒来了,听着外面的鸡鸣,她头一次发现原来一些人,尤其是某些人,是比鸡还吵的。洗漱一番之后她便坐在床上做起了早课,先是提气运功,然后背了下心诀。下地空舞了两套剑法,出了点汗她又再洗漱了一下。这一套标准流程做下来,已过去了好几个时辰。

      她不知道的是,尹二公子也起了个大早,早早就吩咐了小二备好了两人份的热乎早餐,准备当姑娘开门后邀请姑娘一起共进早餐。在这等待姑娘推门的时间里,这份早餐他让小二一直备着,凉了又加热,再凉再加热,重做了又加热,再做再加热。而他呢,在走廊上来回走着,练习着一会儿要怎么跟姑娘问好。

      好容易等到姑娘开门的声音,尹墨辛三步并作两步走向姑娘的房门口,一句”姑娘早啊”,还没有把姑字说出口,姑娘的房门就直接往他高挺精致的鼻尖上撞。可怜我们尹二公子,忘了这房门是向外开的,走得急了差点被这推开的木门生生毁了容。史歆姑娘自然也就没有看到门背后的尹墨辛,更没注意到他脸上早就准备好的灿烂微笑,也没机会听到他那阳光的问好。

      史歆转身就往楼下走,尹墨辛赶紧追上去,“姑娘,且慢!”

      此时,史歆内心是崩溃的,早上起来除了鸡鸣,怎么还是这个话痨鬼,不禁加快了下楼的步伐。小二看到史姑娘下楼了,立马示意史姑娘来窗边的位置坐下,这是尹公子一早就嘱咐过的预留位置。于是史歆刚一落座,尹墨辛就自动自觉的坐在她对面的位置上。桌上还放了几个小食和两份碗筷。

      这是个黑店,史歆绝望了。小二怎么还跟这话痨鬼串通好了,让她连个早餐也不能清净。但她真的很饿了,又懒得开口要求小二换桌,更懒得走出这黑店去外边吃早饭。只能忍住手撕尹墨辛的心情,拿起筷子开始吃早餐。

      尹墨辛看姑娘没有拒绝一起吃饭,一张俊俏的脸上笑开了花,他眼睛里亮晶晶的,像个开心的小孩的。“尹某不请自来,就想请姑娘赏脸吃个饭,一来还不知道姑娘如何称呼,二来,还不知道姑娘家在何处。小生想来,这世道虽太平但很多地方还是有许多流寇强盗,姑娘孤身一人,小生思来想去还是放心不下,若姑娘不嫌弃,小生还是想斗胆请姑娘允许,让小生护送姑娘回家较为稳妥。也能让小生心安,希望姑娘不要拒绝。”

      话,他的话,实在是太多了。史歆刚扒了两口粥,就开始后悔自己刚刚没有掀桌而去。但他刚刚说请我吃个饭?那我是不用付钱了?那也好。谁会和财神爷过不去呢。她便强忍着怒气将粥咽了下去,还夹了两个小笼包进碗里。

      “我知道姑娘不便言语,小生早有准备,这是纸笔。姑娘若不介意,可在此写下芳名“。
      尹墨辛好像一点也不饿,喋喋不休地又拿出了准备好地纸笔,一双满是期待的大眼睛巴巴地望着史歆,让人不忍心拒绝。

      史歆觉得很无语,但这位公子确实也是个好人,虽然烦人了一点,但初心并不坏。想了想,还是认命的在纸上写了自己的名字—史歆。

      尹墨辛一看,十分激动。“昨天跟姑娘介绍过,不知道姑娘还记不记得,小生叫尹墨辛,研墨的墨,辛勤的辛。所以我也有一个xin字,和姑娘一样呢。巧了巧了,真真是缘分呢。“ 他开心的时候,笑起来脸上还有一个酒窝,史歆看着他,心里一声叹息--“小伙子什么都好,就是太吵了,不该是墨水的墨,要是是沉默的默就好了”。

      “那姑娘要去何方呢?”尹墨辛又要开始发问了。史歆赶紧在纸上写下青城山三个字封住了他的嘴。

      尹墨辛虽然不是本地人,但也知道青城山就在附近,走个小半天就能到,于是他便自作主张地通知了史歆自己要护送她回青城山这件事。还顺便嘱咐小二结了帐,连史歆的那一份也贴心的结了。不愿意和银子过不去的史歆,只好算了。拿人家手软,吃人家嘴软,何况她史歆嘴里还塞着尹二公子请的小笼包呢。

      收拾妥当以后史歆和尹墨辛就一起出发了,一路上尹墨辛已经向史歆介绍了自己离京的原因,来到这小镇附近是为了替家父办事顺道增长阅历。这其中史歆听进去了多少,就不知道了。我们只知道史歆的耳根比昨天更疼了,好在目的地也快到了。

      奇怪的是,今天的山里怎么如此安静,倒不是因为呱噪的尹公子衬托的山里愈加安静,而是真的,连鸟兽的声音也未曾听到。空气中还似乎有一丝淡淡的血腥味,史歆不由加快了脚步,眼看就要到她和师傅的小屋前了,血腥味却愈发浓郁了起来。

      史歆有一丝不安,没有看到想象中正在前院里练剑的师父的身影,她直接向屋内走去,却赫然发现屋门口的地上趴了一个人。这个人混身血污,连后脑勺的银发上都沾了不少血,从干涸和明显发暗的血迹判断,恐怕已经死去多时了。史歆暗道不好,这分明是师傅的衣服,但她没有翻开查看尸体正面的勇气。颤抖的手悬在空中,离尸体尚有一段距离,却再也无力向前了。

      尹墨辛也看到了这一幕,他不知道史歆在担心什么,但环顾四周,屋内明显是殊死搏斗后的痕迹,到处都是劈烂的家具以及摔碎的锅碗瓢盆。还有大量的血迹,说明屋内应该死伤无数,只是被人清理过现场,只留下了这趴着的老者。

      他定了定心神,自作主张地将趴着的老翁翻了过来。史歆看到老翁的正脸,正是她跟了十余年的师傅,顿时泪如雨下,极度的伤心之下,竞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她嘴巴紧闭,眼睛瞪得通圆,满脸的悲戚和震惊。斗大的泪珠顺着她的脸庞滑下,掉在地上,溅到了地上干涸的血迹上。却无法融合在一起,就像她和她的师傅,无法再相见了一般。尹墨辛在旁边看着,被史歆的悲伤所感染,也觉得十分难过。这是个很朴素的农家小院,外面是个方正的空地,空地上挂满了锣鼓,小院的厅堂里也挂满了各式各样大大小小的锣鼓。如今,很多鼓都被刀剑击穿了,一片狼藉。但看得出,这个小院的主人过着的,是非常清贫的日子。

      “史姑娘,节哀”。沉默半晌之后,尹墨辛踌躇着还是开口安慰史歆。史歆跪坐在师傅的遗体旁,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支撑着自己的双手上,指关节因为悲愤和克制都压得泛白了。这不是她第一次面对亲近人的离世,在她7岁那年,她幸福的大家族一夜之间,灰飞烟灭。她的父母,亲戚,家仆,全山庄上上下下共六十七口人,无一幸免。那个晚上,她连跪坐在父母尸体旁的机会都没有,只匆匆看了他们未曾合起的眼睛,便逃命去了。她没有想到,有一天,连她的师傅,她后来唯一的依靠,也会这样,不曾告别就惨遭毒手。

      尹墨辛见姑娘没有反应,又担心史歆悲伤过度失了心神。沉默了一阵后还是关怀地说“史姑娘,令尊,呃,令祖父造此横祸,还忘史姑娘节哀,莫伤了自己的身体。”

      史歆这才想起来,身边还有一个呱噪公子跟着。而且这人刚刚说什么?祖父?那是我师父好不好!想到自7岁以来,师父照顾她衣食住行,教她识文断字又传授她十八般武艺。自己只是离开一天,下山去替师傅找山耀堂堂主取一个信件,回到家里师父就惨遭毒手了。史歆悲从中来,不禁大哭了起来,呜咽的喊着“师父…师…父”。

      “你,你,你。史姑娘,你会说话了?”尹墨辛以为自己听错了,哑姑娘因为过于悲愤所以打通了什么淤脉所以现在能言语了!?

      “恭喜史姑娘,啊,不是,我的意思是恭喜史姑娘可以说话了。啊,也不是,小生的意思是,史姑娘可以说话这事,是值得恭喜的。也不对。”尹墨辛激动的语无伦次,话越说越多,越说越错。眼见着眼前这个少女的眼神从悲伤,到不耐烦,再到愤怒。他意识到,祸,从口出了。

      果然,史歆杏目圆瞪,已经哭红的双眼现在带着愤恨直直地盯着尹墨辛。尹二公子觉得自己被一只疯兔子盯上了,会攻击人的那种疯兔子。他费力地拉动嘴角的肌肉,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但因为过于害怕和尴尬,他的笑,还没有对面史姑娘的哭好看。

      史歆盯着这张看起来比哭还能难看的笑脸,吼出一声“闭嘴”!

      奇了,谁能想到我们哑姑娘史歆,在能言语以后对尹二公子说的第一句话,是让能说会道的尹墨辛闭嘴呢。

      识时务者为俊杰,尹墨辛乖巧的闭上了他的嘴,朝着史歆跪坐的位置,也蹲了下来。现在的他,是一只乖兔子。

      疯兔子没有再理他,她满脑子想的都是,我要为师父报仇,不管是谁杀了我师父,我都要他血债血偿!复仇的火焰越烧越旺,史歆恨不能现在就大开杀戒,大杀四方,随便找个人,就让她练练手。

      身旁的乖兔子想的是“太好了,史姑娘可以言语了。虽然史姑娘的师父造此不幸,但史姑娘,哎,可怜的史姑娘。这该如何是好的呢,我得好好安慰一下史姑娘。” 全然不知,现在最危险的,就是他自己。

      史歆慢慢平复了心绪,现在的她,目标很简单。复仇,为师父,为自己的父母,复仇。虽然不知道要从哪里开始,但有了这个目标,她就是复仇女神,就将战无不胜。不管是谁下的杀手,总会留下点线索,就从收集线索开始吧。

      于是史歆慢慢站了起来,开始检查这个她最熟悉,现在又最陌生的小屋。尹墨辛也被史姑娘感染了,也开始认真大量起四周了。不难发现,屋内最多的物件,就是各种各样的乐器?锣鼓,锣,拨浪鼓,只要能想得到,这里都是打击乐器。

      “你师父是个乐师?”尹墨辛又没忍住,问了个问题。

      回答他的是一记白眼,非常凶狠的那种,尹墨辛明白这个答案是“不是,而且你给我闭嘴。”
      他安慰自己,人家刚刚找回声音,还不大适应。

      尹墨辛在沉默中继续探索,忽然发现在地上,有一个拨浪鼓尚且完好,这个拨浪鼓长的很漂亮,鼓面似乎还有字迹。他便拾起了拨浪鼓,想要辨认那些字迹。

      似乎正面是个“丈“?反面印了个“欠“字?“欠丈?欠账?那这也是错别字啊”他小生嘀咕起来。
      史歆也看到了他手中的拨浪鼓,疯也似的冲了过来,一把将那个拨浪鼓抢下,抱在了怀里,宛如珍宝。刚刚才止住的眼泪,又有决堤的架势。

      尹墨辛瞬间反应过来,鼓上写着的那不是“欠丈”,那是被磨花了的“史歆”,看来是师父与史歆的信物。

      “对不起啊”,尹墨辛赶紧向史歆道歉,“我不知道原来令师父也是不能不言语的。”乖兔子诚挚地道歉。

      史歆一记凌厉的眼刀又甩向了尹墨辛。意思是“什么玩意?!” 尹墨辛进而解释道“我看这拨浪鼓鼓面上的字都快磨损光了,显然是经常使用。想必令师父是用这个拨浪鼓来呼唤史姑娘的嘛。”

      史歆翻了个白眼,对,也不对。师父是个不爱说话的人,为了减少说话的次数,所以他准备了各种各样大大小小不同音色的锣鼓类乐器,每一钟声音,敲几下,都代表了不同的含义。摇起这个拨浪鼓,就是呼唤史歆,第一面大鼓敲两下,就是开饭了。门口的新锣,敲响的意思是练心诀,敲两下就是快去连心诀。

      这十年来,史歆和师父就在这咚咚锵锵的声音里进行着无声的对话。7岁的史歆尚会问东问西,叽叽喳喳,而十七岁的史歆,已经习惯了和师父一般沉默寡言。她没有说话的对象,简单的生活里,除了练功,心诀,也没有要诉说的话语。对于史歆来说,清晨林间的鸟鸣,盛夏时的蝉叫,池塘边的蛙声一片,都不是噪音。这锣鼓的咚锵咚锵,咚咚锵更不是噪音,是她和师父沟通的语言。她觉得最吵的,是身边这个呱噪鬼。

      史歆看着一脸认真的呱噪鬼,想了一下,一字一句的说“师父敲它们,有含义”。这八个字,应该是她今年说的最长的话,过年守岁的时候她也只是对师父说了句“师父,新年好”。对此师父的回应只是点点头,笑了一下。

      “这么说来,令师父的每一种乐器都是一个指令?”尹墨辛又来了兴致,看来这史歆的师父是个妙人。他随手指了了一个磨损的同样很严重的大鼓问史歆“这个代表什么呀?”

      “吃饭”

      “那这个呢?”这一次尹墨辛点了旁边另一个稍微好一点的大鼓。

      “…睡觉”

      “按照这个理论,旁边那个快敲烂的锣岂不是打豆豆?”尹墨辛心里想着,指向了那个快要被击穿的锣。

      沉默,史歆看着那个锣,脸色不太好。

      “看来,史姑娘就是那个豆豆?”尹墨辛又开始胡思乱想了。

      半晌之后,在尹墨辛关切的眼神下,史歆认命般的说出了答案,那个锣的意思是--“不许杀人”。

      “…… ” 尹墨辛后悔问了。

      “……”史歆觉得谁要你问的。

      屋子里终于又回到了往日的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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