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往事》垚语

23、小麦的出生

　　久病床前无孝子，久贫家中无贤妻。

　　凤至很快厌烦了包有粮家里贫穷的日子，他们开始频频吵架，甚至打架。

　　包有粮高中毕业，在文化水平相对落后的农村，他自视清高，有些看不上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耕生活，可是又没有别的门路谋生。于是总是觉得自己怀才不遇。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凤至是在城里享过福的，生活所迫，她不得不舍弃曾经吃香喝辣的工作单位，来到这个偏僻贫穷连白面馒头都吃不上的落后农村。若不是为了照顾年幼的儿子，她早就忍无可忍，一走了之了。

　　在小吵小闹中，凤至又怀孕了，这次是包有粮的孩子无疑，包有粮欣喜若狂，在三十岁的年纪头一次当上爹，对他来说，当然算得上一件期盼已久的喜事。

　　凤至并不开心，若不是为了在这个家里站稳脚跟，可以踏踏实实理直气壮的照顾儿子，她是不愿意为任何人再生孩子的。

　　九个多月后，孩子出生了，是个女孩，包有粮为她取名为小麦。由于家里穷，凤至在怀孕的时候一直营养不良，所以小麦出生时，众人在看见一个干瘪瘦小满是褶皱，像足了一个小黑老头儿模样的婴儿时，都忍住发出“怎么这么丑啊？”“怎么这么小啊？”“这孩子能活吗？”的感慨。

　　月子是凤至的妹妹彩玉伺候的，她那个时候刚刚高中毕业，在家闲着没事，便应姐姐的招呼，来这里帮着伺候月子。

　　出来混，欠下的总是要还的，自从凤至走后，芬姐对于自己的过失，一直耿耿于怀，她想着，将来总要找个机会，弥补自己曾经的一时过失给凤至带来的伤害。

　　就在凤至坐月子的时候，芬姐几经打听，带着两兜子鸡蛋辗转来到凤至的新家。她的到来，成为日后，凤至厌恶小麦的一个重要原因。

　　原来，芬姐是专门跑来告诉凤至一个好消息的，她的一个亲戚所在的单位正在招女工，录用后可以转成正式工人，她提前向那个亲戚打了招呼，要她帮忙留个名额给凤至，然后就急匆匆的请假辗转来到这里。

　　凤至听后，心中五味杂陈，能当上正式工人，是当时众多农民梦寐以求的梦想，可以就此改变一个人的命运，凤至当然想去，可是，月子还没坐完，就算出了月子，又能怎么样，儿子小黍还可以勉强留给自己的母亲，刚出生的女儿，又能丢给谁呢？算了，老天不开眼，一次次让她与改变命运的机会擦肩而过，那就不如就此认命吧。

　　终于，几经思索后，凤至把这个名额让给了她的妹妹彩玉。并且帮彩玉准备了被褥路费和生活费，彩玉从此一跃成为家里兄妹八人中唯一的工人阶级。

　　芬姐把人情债还了，心中如释重负，从此再也没有和凤至联系过。

　　妹妹顶替了凤至的位子，凤至心中并不愿意，只是肥水不流外人田，与其便宜了别人，不如成全了自家人。只是自己用名誉换来的机会，就这样白白拱手让人，凤至每每想起来，心中总是有些愤愤不平，她甚至有些嫉妒妹妹，也开始怨恨拖了自己后腿的婴儿小麦。

　　适逢天遇大旱，家里收成寥寥，凤至抱着一岁的小麦来找彩玉借钱，说是借钱，其实是想要回自己当年给彩玉的生活费和路费。当时总共给了彩玉一百块钱，凤至想着，能还一百也是好的，毕竟自己家里已经揭不开锅。

　　彩玉刚发了工资，整两百，看姐姐大老远跑来，便全给了姐姐。凤至很开心，拿到钱后便急匆匆走了。

　　只是凤至当时说的是借，她以为她这么说，妹妹彩玉会想起来自己当年来这儿上班时，从姐姐家里拿走的一百多块钱，还有她顶替姐姐名额工作的人情。她以为妹妹记起了当年的事情，才一股脑儿拿出二百块钱投桃报李。

　　可惜，妹妹不是芬姐，芬姐是外人，一个外人觉得对不起另一个外人时，便心生愧疚，所以她千方百计想办法弥补。可是妹妹是亲人，亲人之间一个帮了另一个，受助的那一个，会认为那是天经地义理所应当的事情，然后，她会忘了那个所谓的恩情，即便那是一个改变命运的恩情。

　　此后的很多年，彩玉都会有意无意的提醒自己的姐姐还钱，凤至却只当耳旁风没听见，成年后的小麦在听过小姨几次阴阳怪气的谈话后，终于问起母亲到底是什么钱什么事，母亲没好气的说道:“她只记得我跟她借了二百块钱，却不记得她去上班的时候，我给她的一百块钱和被褥。还有，她的工作，原本就是别人给我介绍的，没有我，哪有她的今天！”

　　“那你为什么不跟小姨提起你给她钱的事儿，总是让她说你借钱的事儿！”成年后的小麦道。

　　“我不说，让她自己想吧！”老年凤至闷闷的说道。

　　清官难断家务事，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家人之间没把钱的事情分清楚，没把自己的定位搞清楚，有时候太不把自己当外人，有时候又太把自己当外人，基本原则，就是以自己的利益为中心，于是乎各人之间就容易搞出一些糊涂账，若拎得清，拎不清的会说你不讲亲情，若拎不清，拎得清的就要白吃哑巴亏。